《孽源》风逝百合

7、７

　　“咳咳”
　　轻咳声从窗前睡榻传来，正好被刚进屋的人听到，他立刻快步走过去，关上窗子，却得到斜卧在睡榻上的人儿一个白眼。
　　“你为什么总是要关我的窗子呀！现在都快夏天了，想闷死我吗？而且，”他手指向窗外，“现在紫藤花开得正盛，那曼妙花姿多美呀。唐朝李德裕有诗云：遥闻碧潭上，春晚紫藤开。水似晨霞照，林疑彩凤来。李白也写过：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还有……”
　　“行了行了，我给你打开还不行嘛，你别再念诗了……”可怜的灼曜一边支开窗棂，一边咕哝，“真是的，明知道我一听到诗就头疼……”
　　躺在睡榻上一脸得意的，正是濯昙。刚开始笑，就又开始咳起来。
　　自从上次为了躲避恶少追赶，淋了雨，他就有些伤风。后来为了准备贺寿献艺，根本顾不上休息。好不容易忙过了这一阵，轻松下来，反倒一病不起了。调理了许久，也不见起色，仍是整日咳嗽不停。
　　接过灼曜递过的水，他润了润喉，总算好多了。
　　“哥，你还是坐到床那边去吧。”怕听他念诗，可是又担心哥哥的身体，灼曜只好取个折中的方法。
　　看他这个担心的样子，濯昙也不好再让他为难，慢慢起身想走到床那边去。刚起来，就被灼曜揽住了腰。
　　“我扶你吧。”
　　“我没那么弱不禁风……”濯昙越说越小声，脸微微发红。该死的灼曜，刚好扶到了他腰侧的敏感处，害他好痒，又有些……呃……幸好，窗口离床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
　　坐到床边，与灼曜面对面坐着，他仍有些尴尬，急忙找话题，“呃……你，今天去看庆庆了吗？”
　　“今天没去，我昨天去过了。他挺好的，在写新戏呢。”
　　“什么？新戏？王爷不是不允许他演戏写戏吗？难道……”
　　“王爷好象是同意了。我去的时候，他们正一起研究唱词呢！看来……那天，他们真的解开心结了吧……”
　　话说在献艺的转天，程家兄弟一起去看庆庆，想感谢他的帮忙。可没想到，看到的一幕竟然是庆庆衣衫不整，和靖西王爷怒目对视，屋内的东西也都被砸得乱七八糟。
　　还是濯昙头脑清醒，暂时劝住两人。有外人在，靖西王顾念形象，也就没有再发火。庆庆对程家兄弟一向友善，也乖乖坐下。细细了解情况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早在庆庆刚进京之时，便与王爷结识，后来两人就成了一对……庆庆被靖西王金屋藏娇，并且被禁止再出去唱戏，连写戏也不准。可是庆庆竟然背着王爷，帮濯昙唱戏，而且还是在皇帝寿宴之上！这令靖西王大为光火！两人也就此吵了起来。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濯昙心思细密，看得出他们之间肯定经过很多事情，经历过无数的磨难，当然，也还存在着无数的问题。虽然他平时文文弱弱，可头脑极佳，关键时刻也是能言善辩，把庆庆和王爷都劝得服服帖帖。
　　特别是第二日，当他们再去探望的时候，看到庆庆虽然面色疲惫，不过眉眼间的喜悦却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尤其是，高束的领子也掩不住的青青紫紫，让程家兄弟好生取笑了一番。
　　“庆庆能幸福就好啊。金屋藏娇，也好过孤独终老吧。有个人陪，总是不错的……”濯昙的头轻靠在床柱上，忧郁的口气，配上他苍白的病容，我见犹怜。
　　“我会陪你的！”许诺的话语，不假思索地说出。
　　“傻孩子，你知不知道这话是不能乱说的。”虽然，他难掩心中窜升的……喜悦……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不管灼曜是否明白这话真正的含义，他……都很高兴……
　　能听到一次，也就够了……
　　“我知道……”灼曜停顿了很久才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什么都懂……我……我……”他的眼眶发红，几乎哽咽住了。深呼吸了好多次，才继续说，“我真的只想陪在你身边。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你高兴的时候，我就陪你笑；你不高兴的时候，就拿我出气；你想写曲子，我就给你打杂；有人欺负你，我就去揍他！我……我保证，不会让你伤心的，不会的……”
　　说到最后，他抓着哥哥的肩，头低着，颤抖着，抵在哥哥的胸前，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床沿。
　　“傻瓜，傻瓜……”濯昙的头微微后仰，仍是难以阻止眼泪溢出眸子。他也伸出手，揽住灼曜，紧紧相拥。
　　青涩的唇慢慢地贴近，混着两人的泪。
　　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是苦的……
　　有种绝望的味道一点一点地渗出来……
　　他们仍然甘之如饴……
　　这种决然，似乎是天生的，他们要骄傲地守护他们这段禁忌的恋情……
　　不管会有什么后果……

　　“程爱卿的脸色看来欠佳，病还没好吗？”
　　皇上在御书房召见濯昙，一见面，就注意到他依旧苍白的脸色，不禁皱起眉头。
　　“一点风寒，让皇上挂心了。咳咳。”难抑咳嗽，濯昙急忙以袖掩口。
　　“都拖了这么久了，找哪个大夫看的？！庸医！”
　　濯昙低头不语。不明白皇上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气。看来皇帝的脾气果然都是这么喜怒无常呀。伴君如伴虎呀……
　　只是此刻的濯昙并不明白，老虎最多将人咬死，而皇帝却可以让人生不如死。
　　“这么一直病着可不行呀，来人！宣李太医！”皇上又换上一脸温柔的笑容看向濯昙，“李太医是太医院最好的，让他给你瞧瞧。宫中的药材随便用，反正朕也用不完。”
　　不知道是李太医的医术高明，还是皇宫的那些珍奇药材起了作用，濯昙的病果然好得很快。不过这也让皇帝更频繁地邀他入宫了。
　　一日，御花园内，濯昙陪皇帝散步。
　　“你看，”皇上一指，“当日，你便是在那座亭子里为朕弹琴的吧。”
　　“是。”濯昙低首应声。
　　皇上大步走上那座凉亭，“坐。”
　　“皇上，臣不敢！”濯昙一脸惶恐，皇帝还没坐，他怎敢坐？！
　　“朕让你坐，你就坐！你想抗旨？！”
　　“臣不敢……可是……皇上……”
　　皇上压着他的肩，一把将他按坐在石登之上，害得濯昙如坐针毡。
　　皇上并没有起身，就那样，手肘支在石桌上，整个身子俯趴着，与濯昙对视。
　　如此亲近的距离，让濯昙更加不知所措，不敢望向皇上的眼，只能低头。
　　皇上伸手，将他的官帽摘下，放到一边。
　　濯昙心中一惊，皇上取掉他的乌纱，难道是要罢了他的官？他做错了什么吗？
　　正在忐忑之时，青年天子突然转身，冲后面跟着的随从宣布，“传朕旨意，程濯昙官升翰林院侍读。父程江栩官升布政司参议，弟程灼曜官升兵马副指挥。”
　　圣旨下，谁敢不从。纵使有无数疑问，也无人敢提。程家父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升了官……
　　此后，更出乎意料的是，皇上不断下旨升官，短短几月内，程家三父子便已连升数级。皇上莫名的宠信，让程家一跃成为朝廷中所有人巴结的对象。
　　当然，流言也悄悄传出……
　　程家有“男”初长成呀……
　　以音律动了皇上的心，以容貌迷了皇上的志……
　　程濯昙，无疑被大家认定了是皇帝的男宠……
　　只是这些话，真的只是流言吗？
　　又是御花园，又是那座凉亭，依旧是那样的姿势，皇上摘掉濯昙的乌纱。
　　濯昙似乎已经见惯不怪，每次皇上要升他的官时，总会这样。这次，又要升他做什么官了呢？他已经是太常寺少卿，正四品了，以他的资历实在愧当此职，如果再升他的官，他绝对不敢再当了。
　　英俊的天子微微一笑，挑开他的发髻。濯昙的长发柔顺地散落，皇帝轻挑一缕，手指卷起发梢，在脸边把玩着，饶有兴味地看着濯昙慌乱的神色。
　　“每次进宫，很麻烦吧。不如，搬进宫来住吧。明天，朕派人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