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渡》风逝百合

4、四渡，细雨绵绵，濯人间凶险

　　春雨细丝，如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愁，缠缠绵绵，纠葛在每个人的心尖。
　　桃影一身红衣，撑着油纸伞，走在山间小路上。她要去找昊天。其实是昊天要去找她的，只是她闲着也没事，不如就她去前面找他好了，顺便可以欣赏雨景。她是会享受的人，从不错过任何美丽的事物，这点，和昊天很像。
　　青天白日，谁也没有发现，几道寒光在树林深处一闪，向桃影袭来。
　　桃影并非没有发现，只是不动声色。在刀光即将砍到后心之时，侧闪开来。
　　油伞一合，立刻变成兵器横在胸前，摆了个宜攻宜守的架势，看向来人。
　　一共有五个，两人使刀，两人使剑，还有一个手持日月双轮，他们全着绿衣，刚好在树林隐匿。
　　“什么人？”桃影强装镇定。她的武功这几年有点荒废了，如果对方武功平平，也许还行。万一都是高手，她可就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了。她想尽量拖延时间，相信很快寻山的队伍就会发现他们了。只是她有点不解，空妄山守卫森严，怎么会让这五人混入的呢？
　　来人并不答话，五人齐上，将她团团包围。桃影身形晃动，利用轻功灵巧地左躲右闪，油伞挥舞，弹开他们的兵器，同时大喊“救命啊——”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她平时的娇好形象了，只能大声呼救。
　　桃影侧身，躲开砍向腰侧的一剑，只觉背后冷风一阵，她直觉地下腰，险险躲过一刀，刚想起身，日月双轮便以飞到眼前，她急中生智，油伞一撑，伞面大开，挡飞双轮，但是伞面也被双轮划破，不能再用。
　　敌众我寡，桃影勉强撑了几十回合，便已力不从心。这些人不是泛泛之辈，各个都是江湖好手，实难对付。他们难道是剑文庄的人？剑文庄的势力已经查到她们了吗？
　　一个失神，没看到左边砍来的一刀，尽力闪开，仍被划破衣袖，晶白的手臂上出现一道划痕，慢慢渗出血来。
　　桃影暗叫不好，再这么拖下去，必然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几个巡逻兵刚好赶到，加入战团。
　　绿衣人见有援兵到，急忙后退，互相使了个眼色，向树林中跑去。他们身法极快，又善于隐藏，几个扭转便已不见踪影。
　　巡逻兵想追，却被桃影拦住。穷寇末追，这道理她懂。

　　“嘭！”韩珉一拍桌子，“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怒，大厅内鸦雀无声。
　　“空妄山的守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松懈了！居然能让外人混入！而且还是在呼救后那么久才赶到！你们都干什么去了！”他厉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今天负责巡逻的是谁？”他沉了一会问道。
　　“是巡逻队副队长李平。”昊天答道。
　　“人呢？”失职居然还敢不出现？他真是想找死了！
　　“他，请假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是璧薰。
　　“请假？谁准他假了！我怎么不知道！”韩珉眯起眼，阴阴地说道。厅内的人都觉得有股寒风袭来，吹得人想打哆嗦。
　　只有璧薰依然是一副静若浮云的样子，“是我。”
　　“你？”韩珉静等他的解释。
　　“我今天早上遇到李平。他说他拉肚子想请假，我看他脸色的确不好，不象装病，而且当时他一副很内急的样子，我就说帮他向寨主请假，让他先回去了。可是后来采买的人回来了，我去清点货物，一时没有得空向寨主报告。是我的错，请寨主责罚。”
　　璧薰把事情原原本本叙述一遍，不卑不亢。
　　“既然是这样，也不能怪璧薰呀。他也是一片好心。”昊天帮忙解释，“而且他是总管，采买的货物当然要亲自清点，因为这个耽误了事情，也在情理之中啊。”
　　韩珉并未说话。的确，璧薰也是无心之过。只是事情怎么就那么巧呢？李平请假，璧薰清点货物不能及时报告，这样就没能找到替班的人，然后就出事了。一切似乎在情理之中，却又出奇的巧合。怎么就那么巧赶在今天生病？怎么就那么巧采买的人在今天回来？
　　“把李平带来！”
　　很快，李平便被带到大厅。他跪在地上，“寨主，李平该死！寨主，寨主饶命啊！”
　　韩珉走到他跟前，“抬起头来！”
　　李平哆嗦着抬起头，对上韩珉深如寒潭的眼睛，立刻又把目光躲闪开了。
　　“你说你拉肚子请假？”
　　“是，是。小的从昨晚就不太舒服了。”
　　“哦——这样呀。”韩珉走到他身后，朝他的腿一踢。
　　李平“哎呀”一声，不过没有趴下。
　　众人不解地看着韩珉，寨主怎么突然踢他呢？
　　韩珉冷哼一声，回到首座。“你说你从昨晚就拉肚子，就算你号称“金骨铁腿”也不可能禁得住我刚才那一踢！说！你到底去哪了！”韩珉厉声斥道。
　　“我……我……寨主饶命，寨主饶命！小的是……是……是去见唐三家的了……”李平满脸通红，声如蚊蚋。
　　“继续说！”
　　“小的……小的和唐三家的挺投缘，今天早晨她来找小的，她说她婆婆知道了我和她的事，今天唐三采买回来，她婆婆就要告诉他了。所以，她就怕了，来找我商量。我说我当值，让她回来再说。她不肯，跟我哭哭啼啼，我没办法，就想请假解决这事，所以……所以……”
　　对于李平和唐三家老婆的事韩珉也有所耳闻，不过这种家长里短他也懒得去管。没想到今天竟然是因为这种事疏忽了岗位，给敌人钻了空子。韩珉想想更气，下令打李平三十大板，撤掉他副队长的职务，并且关禁闭半月。至于那些因为负责人不在就稀松疏忽的巡逻兵也都扣粮饷一月。全寨以此为戒，加强守备，全部人都不许休假，不能有片刻松懈！
　　散会之后，韩珉一人回到书房。眉头紧皱。看来剑文庄的势力已经深入这里了。桃影和若柳的安危……他思绪百转，立刻提笔修书一封，派人加急送到镜台山锦绣谷。锦绣谷老谷主司马恒儒与他的父亲韩瑶生是至交。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真相并且支持韩瑶生的人。韩珉此刻也只有向他请求援助了。单凭空妄山一己之力，看来已经不能保全她们了。
　　这厢韩珉正在焦急之中，昊天已来到桃影的房间。
　　桃影换了衣服，包扎好的伤口隐在宽袍大袖之中并看不出来，悠然地喝着香茶，似乎刚才经历生死一劫的并不是她。
　　“若柳呢？”看她不急，他也随性地坐下，自斟了一杯茶。
　　“我让她回房了。有她在这，叽叽喳喳的，我又没死，用不着这么紧张。”她依旧若无其事地说着。
　　他笑。她就是这样，即使发生天大的事，在外人面前也要强装坚强。和某人一样呀……
　　“以后要小心了。不会总这么幸运的。”
　　“我知道。”她漫不经心地应着。
　　茶香袅袅，混着雨丝的味道，泥土的清香，满室写意……

　　春雨缠缠绵绵，下个不停。一把油纸伞撑到璧薰头上，“老毛病就是改不掉！”微微的责备来自昊天。
　　璧薰抬起头，眯着眼冲他一笑。晶莹的水珠顺着额前的发丝滑下，挂在下巴。昊天伸手为他拭去。璧薰从以前就不喜欢打伞，还偏偏喜欢在下雨时到处乱跑，好几次都生了病。
　　“谁能想到把空妄山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大总管，居然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家伙呢？！”昊天揶揄。
　　璧薰“扑哧”笑了出来，“还是个屡教不改的任性家伙呢！”他接道。
　　昊天摇摇头，璧薰啊，表面上温柔随和，其实骨子里比谁都任性倔强呢。
　　“那些人真的都跑掉了？”昊天问。
　　“恩。”璧薰点点头。
　　“以后要小心了……不能再这么大意……”昊天望着前方，若有所思。
　　璧薰不语，只是挂着一贯的微笑。
　　油纸伞下的两个身影并肩而行，渐渐没入雨雾中……

　　若柳很郁闷，也很无聊。连日的雨看得她心烦，经过了上次的事，韩珉加强了对这个小院的守卫，害她每天跟坐牢一样。
　　这时，那个罪魁祸首刚好出现在她面前，她当然很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我又怎么招惹你了？”韩珉觉得冤枉。
　　“你看看我，现在天天跟囚犯一样，被关在这里，快闷得发霉了！”
　　“我这不是给你拿来解闷的了吗？”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鸟笼，里面有一只画眉，“以后让它给你唱歌。”
　　若柳接过鸟笼，逗弄了两下，脸上的笑容慢慢减淡，轻叹了口气，“还不是跟我一样，都是被困在笼子里……”
　　“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我们以后经常来陪你不就好了嘛。”看到她这个样子，让韩珉很心疼，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的好听，你整天那么忙，有空陪我才怪！昊天又只顾我姐姐，也就只有璧薰最有良心了。”
　　看她娇嗔的样子，韩珉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是璧薰……他已尽量让自己不去随便吃味，可是……
　　看他又脸色阴沉，若柳道，“为什么一提璧薰你就这样呀！”
　　韩珉沉吟许久，“你……你……觉得璧薰很好，是吗？”
　　“当然了。璧薰那么温柔，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呢！不过……”
　　韩珉屏息等待着若柳的答案，他从没这样紧张过，心跳如擂鼓。
　　“他长得很像……很像……我哥哥……”在提到“哥哥”两个字的时候，若柳的眼圈红了。
　　那样疼她的哥哥，死在逃亡的路上……据说身中十余刀，死相极惨……他不过才十一岁啊……
　　原来是这样……韩珉有些后悔自己的卤莽，似乎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他轻轻地拭去她眼角不经意滑落的泪珠，对上她微羞的眸子。她的俏颜染上淡淡的晕红，秀色可餐。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羞怯，如此乖巧。
　　他渐渐凑近，手也从她的眼，移到了她的脸颊，娇嫩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在意识到自己的念头时，他急忙收回手，退到安全的距离。不可以趁人之危……他这样警告自己。
　　若柳也低下头，她以为……他要亲她了……
　　两个尴尴尬尬的人，就这样站在屋檐下。雨，纠纠缠缠，似他们之间理不清的暧昧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