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的脸红日记》顾鹿诗

4、第 4 章

　　震惊、痛苦、厌恶、崩溃、癫狂……这些可怕的情绪都浮现在三少爷的脸上，我早已手软脚软，忙不迭用帕子去擦拭他脸上的鼻涕，可我越是紧张，手就越不听使唤，不知不觉竟将鼻涕均匀地抹在了他的脸上。

　　三少爷脸色已经变成铁青色，整个人也开始止不住地轻颤。

　　“你……你……”

　　他咬牙切齿气得声抖，我愧疚极了，赶紧跪着使劲磕头。

　　“少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磕头如捣蒜，三少爷又开始了剧烈咳嗽，那阵仗像是要把五脏都给咳出来。

　　半晌后，床上没了动静，我怯怯抬头，只见三少爷静静躺在床上，双眸紧闭。不好，三少爷被我气晕过去了！

　　凌晨，别院灯火通明，一批批大夫进进出出，几乎整个楚府的人都被折腾醒，各个院子派来的丫鬟小厮也都围满了别院等消息。

　　我跪在卧房内，脑子一片空白。若堂堂楚府三公子因为我的鼻涕一命呜呼，我怕是死了都得被下油锅。

　　夫人坐在榻前，神情担忧悲凉，她的眼神就像是一枚枚刀子，每瞥我一眼，我身上就似被拉了一道，疼的人心发慌，头皮发麻。

　　所幸，十几名大夫都统一口径，诊断出三少爷没有大碍，他身上余毒未清，这段时间未进食身子虚，心结难解郁郁寡欢，再加上一时急火攻心，才晕厥了过去。

　　大夫们商议许久，开出一张药方交给夫人后便悉数离开。

　　我跪在屋子里不敢抬头，王妈扬起蒲扇般大的巴掌就朝着我脸上肩上招呼过来。

　　王妈：“让你伺候三少爷，你是怎么伺候的？废物！当真是个废物！”

　　我埋着脖子，默默承受王妈劈头盖脸的一顿打，但我知道她没有下狠手，她终究还是心疼我的。

　　“行了，别扰了玄知歇息，王婆子，去换个心细些的丫鬟来。当初本就不该让她来伺候。”

　　夫人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无奈，王妈闻言顺势停手，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踹了我一脚，提醒我：“还不给夫人谢恩！不然扒了你的皮都不够！”

　　“奴婢谢过夫人！”

　　我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磕头，王妈见我脚软的站不起来，一把拽起我往外走。

　　只要踏过这扇门，我就解脱了，我激动的有些不知所以，饱含热泪感激地看向王妈。

　　“站住。”

　　三少爷不知何时醒来，沙哑虚弱的声音从幔帐后传来。

　　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把王妈也连累拉摔在地。

　　夫人面上一喜，关切地看向三少爷。

　　“玄知醒了，可有哪儿不舒服?你说你，和自个儿置什么气，药也不喝，饭也不吃，你是要急死为娘。”

　　夫人说着，眼角泛泪。

　　“把四喜留下，儿子想让她伺候。”

　　三少爷总是语出惊人，若不是我体格好，这会儿早已吓晕过去。

　　夫人欲言又止，皱眉看了看我，见我蓬头垢面，惨不忍睹的样子像是放心了些。

　　晴日拂晓，晨曦漏窗而入，在地上轻覆出斑驳光影，空中浮尘温柔。

　　院子里有洒扫忙碌的动静传来，我听着，内心像是有了依靠着落。

　　夫人往日最宠爱三少爷，对他的要求从来都是百依百顺，只不过她还是吩咐王妈也在院里听候，只留我一人她终究不放心。

　　我很开心，有王妈陪我，这个院子里可怖压抑的氛围减轻了不少。

　　可我已经在这跪了一个多时辰，三少爷依旧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

　　“少、少爷……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的……”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三少爷还是沉默不语，只是手里拿着一块沾湿的干净帕子，木然地擦拭自己的脸。今儿自打三少爷醒来，第一件事是把我留下，第二件事是命人替他洗脸，洗了足足一刻钟，恨不得把这层好看的脸皮都给洗掉。

　　“少爷……”

　　我这膝盖跪了一晚也实在快跪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声。

　　三少爷循声缓缓转头，面对着我的方向绽放出一抹温柔动人的笑容。

　　“没事，你起来吧，本少爷不怪你。”

　　这、这笑容……那吃人心肝的妖精又来了！

　　“少、少爷……要不奴婢还是跪着吧。”

　　“起来。”

　　他倏然收起微笑，瞬间冷漠的语气带着股杀气，这阴晴不定的说他不疯都没人信。

　　我赶紧起身，站得有点猛，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天一夜精神高度紧张又彻夜未眠，这会儿的我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方倒头就睡。

　　“少爷，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我满心期盼着他能再睡一会儿，我也能跟着偷得半日闲。

　　“本少爷不困，倒是有些饿了。”

　　饿了？天呐，三少爷是终于想通了吗？我激动的满脸涨红，兴奋地搓了搓手。

　　“奴婢这就吩咐后厨……”

　　“本少爷想吃你做的。”

　　嗯？我做的？放着楚府那么多来自天南地北的大厨不要，为何要我做的？

　　“少爷许久未进食，奴婢给您熬些粥食吧？”

　　我想不通，便不再多想，认真地询问他。

　　“好。”

　　三少爷语气轻轻的，他似乎真的一点都不生气了。

　　我兴奋地冲到院子里，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守在外面的王妈，王妈也是喜出望外，拉着我就到了别院的小厨房里，让我仔细着些，莫让火星子燎进粥里。

　　这碗白粥，注入了我毕生的厨艺，圆米熬开了花儿，浓稠又清香。

　　在王妈鼓励的眼神下，我脚下生风，没一会儿就将粥和小菜端到了三少爷的面前，难掩兴奋地轻声道：“少爷，奴婢伺候您喝粥。”

　　三少爷应了一声，懒洋洋地从榻上坐起。

　　我盛起一调羹白粥，吹了吹送到三少爷的嘴边，期待地看着他。三少爷可真好看，唇红齿白，肤若凝脂，比我见过的那些富家小姐们都好看。

　　“不想喝粥。”

　　三少爷闻了闻白粥，语气慵懒道。

　　“那、那少爷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准备。”

　　“想吃……吃肘子。”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我不够聪明说不出来，反正我一个丫鬟，主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端着粥退下，没走两步，三少爷又出声。

　　“等等，这粥是你辛苦为我熬的，倒了可惜。”

　　我深深皱眉，难道三少爷早就被我气死了，这会儿是哪个大仙附身呢？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你都喝了吧。”

　　三少爷轻描淡写，我还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不但没罚我，还赏我粥喝！他一定是被附身了！

　　我一边琢磨着一会儿得去找点防身的东西，一边谢着三少爷，几口就将白粥喝了个干净，连带着几个精美咸菜也吃了个精光。

　　若干年后我回忆起当年的事，仍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肘子炖好了，我是真的有点厨艺上的天赋，那颤巍巍的肘子皮，蒜瓣肉，色泽诱人的浓汁，馋的我口水直流。早先我和王妈说三少爷要吃肘子时，王妈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听她说三少爷是最厌恶吃肥肉的人，怎么大病一场，性子全变了呢？

　　我悄悄和王妈说了大仙附身的事，被她迎面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所幸王妈念在我满脸是伤的情况下，放我一马，只命我以后不准往外多说一个字，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肘子趁热被端进了卧房，我拿着小刀和筷子正要拆骨分肉，三少爷侧着身，单手扶额，故作为难道：“这会儿没胃口，你吃吧。”

　　难道是此前我念的那些神仙名字起了效果？这香喷喷的大肘子就成我的了？

　　“那少爷还想吃什么，奴婢再去准备。”

　　“一时还想不出，你先吃吧。”

　　若不是我嘴上有伤，就这大肘子我一口能吞下半个，也许是我吃的动静太大，也许是肘子炖的太香，我余光瞥见三少爷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

　　“少爷，您来点？”我口齿不清地询问。

　　“不必。”

　　我点点头，没一会儿功夫就将肘子吃完，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起身。

　　“少爷，您想好要吃什么了吗？”

　　“你吃饱了吗？

　　三少爷不答反问。

　　“奴婢饱了。”

　　“本少爷想吃烧鸡。”

　　“少爷，奴婢不会做这个，但奴婢听宝轩说街头有一家铺子卖的烧鸡味道一绝，要不奴婢现在就去买？”

　　吃饱喝足，我心情大好，警惕心也降到了最低。

　　“好啊。”

　　三少爷轻扬下巴，笑容迷人炫目。

　　我应了一声，一路快跑冲向宝轩口中的烧味铺子，生怕晚了一步饿着少爷。

　　接下来，我像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又像是穿梭在田间的猹，不断穿梭在扬州城各个店铺之间，替三少爷买各式各样的美食，只是我的脚步越来越沉，最后需要拄着拐杖才能走得动步子。

　　我不是累，我是撑，撑的肚子快要炸开了。

　　买回去那么些吃的，三少爷总有各种理由不想吃，最后都会命我吃下去，美其名曰不得浪费。怪不得三少爷点的菜一个比一个硬，他就是故意的。我转念一想他反正眼瞎看不见，准备偷偷把食物藏起来。

　　可三少爷像早就料到似的，将王妈叫过来盯着我吃，若是少吃一口，两个人一起罚。
　　为了不连累王妈，我一边哭一边吃，从清晨吃到日落，吃到了直翻白眼。所幸三少爷困了，又念在我正忙着上吐下泻没机会偷闲，便歇息了。

　　正当我在茅房一泻千里时，王妈站在门口激动地说今天三少爷心情大好，竟吃了一整碗莲子羹。
　　莲子羹……听到食物的名字我忍不住吐了一地。

　　我安慰自己，这是三少爷惩罚我的诡计，但撑死也比被打死强，好歹我在黄泉路上也能做个饱死鬼，见着爹娘弟妹们也能好好给他们形容这些山珍海味的滋味。

　　但我到底还是年轻了，三少爷还留着更狠的招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