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年冬》赵甜

2、第 2 章

　　蒋妍空着肚子，去拳击馆点了份减脂餐。

　　“人家都是运动完再吃，你是一来就吃。”张扬走下拳击台，在高脚小圆桌对面坐下。

　　她笑笑，“张扬，你肌肉又发达不少哦。”

　　“我天天练的，哪像你，你是想做个骨瘦如柴白皮美人吗？”

　　“我以前胖过，有阴影。而且美人就算了，越来越丑了，快没脸见人了。”她今天出门是化了个妆，衣服还是那件万年不变的，像被子一样厚的黑色长款羽绒衣。

　　张扬撇了撇嘴，“确实比上学时丑了，不止一点，”又恢复正经面孔，“你上学时他们纯粹是嫉妒你，现在想想就是校园霸凌，还是老师带的头！”

　　蒋妍没说话，继续吃。

　　张扬叹了口气，“先打个招呼，林锐待会儿过来。”

　　蒋妍一块鸡胸肉还卡在喉咙里，“你怎么不早说，我先走了。”她放下筷子要收拾餐盒。

　　“得一两个小时后吧，你吃完再走也行。”但蒋妍已经吃不出刚刚那个味道了。

　　“你说你们两个，我现在见你们还得分开见。”

　　“真是麻烦你了。”

　　“你们分开后见过吗？”张扬一副好奇样。

　　蒋妍想起在舅舅家的那顿食不知味的饭，本来已经在她脑海中选择删除了，“就前几天见过，在我舅舅家，他是我嫂子堂弟。”

　　张扬想笑又想忍住，结果笑得更大声：“你们这是什么缘分！”

　　又是一阵笑。

　　“孽缘。”

　　“说不定缘分还没尽，你现在没男朋友吧，试试再续前缘啊。”

　　“不了，混的太差了，没那个脸。”

　　又是一阵笑。

　　“你以前在学校混的也不咋样，不还和他在一起了。”

　　“那时候也挺稀里糊涂的。”

　　“这么快就来啦！”

　　“什么？”她抬起头，顺着张扬的视线转过头，林锐就站在她后面，凌厉的眼神吓得她人都抖了抖。

　　他今天戴了副无边框眼镜，表情严肃，更显距离感了。“我下午有事，有什么问题快点说。”林锐对张扬说，掠过蒋妍走过去。

　　看来他们要讲正事，蒋妍迅速收拾起桌上的减脂餐，“你们有事要说，我先回去了。”

　　张扬说：“没什么事，合同上的问题问问，你插画师平时签合同签的多，趁现在专业律师在也赶紧问问，林锐平时可约不到。”

　　蒋妍尴尬笑笑，“我没有问题。”

　　“客气什么，你们也算是亲戚，互相帮忙应该的。”张扬说。

　　蒋妍咬着嘴唇，瞪眼示意他别说了，张扬一副你真怂的表情

　　林锐听到‘亲戚’两个字，皱了皱眉，“是我姐家和她家是亲戚而已。”

　　看来他现在是一点关系都不愿和她搭上，听他亲口说出来，她垂眸，白皙的脸上还是难掩失落，也就那么一秒，她抿起嘴，“我妈让我早点回家的，我先走了。”

　　事实上，她妈让她晚点回去。她在外面瞎溜达了一圈。

　　张扬和林锐说完合同的事，两人在办公室抽了会儿烟。

　　“你现在抽烟还挺厉害啊，”张扬顿了顿，“和蒋妍分手后开始抽的吧？”

　　林锐没理他，张扬继续说：“我以前很坚定地以为你回国后你们就会结婚的。”

　　林锐点了点烟头，靠向椅背，“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下次见到对她态度好点。”张扬手指敲敲桌子。

　　“她不是也不想见到我。”

　　“她是怕你。”

　　过年店都关着，蒋妍去超市逛了一圈，拎了一大包零食走回家。

　　一辆车在路边停下，降下车窗，蒋妍也放慢了脚步往车里看，是林锐。

　　“上车。”他说。

　　“我马上就到了。”

　　林锐没继续说，只是车停着，蒋妍上了车。车快到她家时，她让他停车。

　　“怎么？怕被你家人看见？”

　　“是。”

　　林锐倒是真的靠边停了，她要下车，他锁了车门。蒋妍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林锐，你开下门！”

　　林锐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你和谢其什么时候分手的？”

　　这一问把蒋妍怔住，她胡诌了句，“两三年前。”

　　林锐冷哼一声，“千方百计跟我分手跟他在一起，两年就分了，你们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又不是谈恋爱就一定会结婚，不合适只能分啊。”

　　“说得真轻巧，这次是又和谁好上了才分？”话里都是讽刺。

　　“林锐你不要太过分了！”蒋妍也火气上来了，要越过他开车锁，偏偏她驾照学了就没开过，车锁一下子还找不到，林锐趁势把她挡开。

　　“你这样就不怕你女朋友误会吗？”她气急败坏坐回去。

　　“什么？”林锐看向她，皱了皱眉。

　　“我看到赵雨彤坐你车回来的。”

　　“是吗？”林锐侧了个身面向她，表情让她捉摸不透，“吃醋？”

　　“搞笑，我们分手五年了，你有见过分手五年还吃前男友醋的吗？既然你女朋友是她，你打算第一次带她去我舅舅家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如果你怕她见面会误会，那次我就不去了。”她继续说，“其实我们碰上的几率很小的，要不然怎么前面四年一次都没碰上呢。”

　　他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开了锁。

　　蒋妍下车，林锐的车很快开走。她抱着零食又去小区后面那条正在修的路走了走，过年那里没人。不知道走了几圈，走累了就在旁边台阶上抱着零食坐一会儿，她怕还没哭够，回家眼泪不受控制。

　　远处三三两两来了几个人，她怕是认识的人，又换了个地方。

　　回去老爸老妈不在，她直接回房间闷头睡了一觉。醒了画了幅简单的插画——被一群恶狗围攻，吓得咧开嘴跳脚的小黑猫。

　　合作公司开始上班，她也要开始工作了，假期结束。

　　苏柠回来，两人约在常去的餐厅见面。两人无辣不欢，点了一大锅羊蝎子。过年回忆了下自己的学生时代，她好像只有苏柠和张扬两个朋友。

　　她不怀好意地看向苏柠，“柠拧，你有没有移居的打算？我有一个好朋友很不错，他开拳击馆的，人很高，肌肉很强壮，家里条件也很好，很……”

　　“我在海城机场遇到他了。”

　　蒋妍收回想法听她说下去，当她提到机场时，她差不多猜到是谁了。

　　“他现在在海城航空工作，是飞行员，应该就住在海城。”

　　苏柠说她高中时完全是个小透明，但她同桌是个长得很漂亮又很会来事的女生，两人走在一起，别人都会只和同桌打招呼，时间久了她也会在意。那个男生是她众多朋友中的一个，但他每次会另外和她打招呼。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和他们出去玩，别人奶茶，那个男生会特意买一杯柠檬茶，因为她名字里有个柠字。

　　她一直都不敢喜欢那个男生，她知道那个男生喜欢同桌。时间久了，她也发现同桌并不是真的拿她当好朋友，她把她当成了小跟班。几次同桌打电话，让她拿东西的样子让她心里很不舒服。直到一次坐公交，同桌说好久没坐公交忘了多少钱，是不是十块，可他们明明几个月前才坐过。

　　好像瞬时间看透了她的虚伪，但她又是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苏柠决定结束这样的精神内耗，慢慢和他们疏远了。

　　那个男生她也再没见过，但就是戒不掉的喜欢。

　　他是她记忆最深处的人，没有存在过的痕迹，再见一眼都是奢望。

　　“我想搬去海城。”

　　蒋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然后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苏柠笑。

　　蒋妍重重地点头。

　　“放心，我没疯，我加了他微信。他现在单身，我就是豁出去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如果不行我也认了，立马放下开始新生活。”

　　她和苏柠都不是主动的性格，苏柠还比她沉稳一点，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是想那个人想疯了。蒋妍当即下了个决定，陪她一起去海城。

　　蒋妍搬到海城，一切都整理好了后才跟爸妈说。老妈很生气，气她做决定从来不跟他们说。还有老生常谈的事，就是不理解她为什么不肯回家这边来工作。

　　她一直都没跟爸妈说自己高中的事。老师总是有意无意地言语攻击她，可是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那时经常反思自己是哪里做的和其他同学不一样，要让老师这么特殊对待。

　　后来认识林锐，她就想的少了。她觉得自己可以靠画画高考减分，林锐又天天帮她补课，她已经非常满足了，哪怕那时她更糟女生排挤，她也可以不在乎。

　　和林锐分手后，她遇到过一次高中同学。那人说林锐去了国外，你怎么没去。她说他们分手了。正好是她因为生病吃药最胖的一段时间，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那个鄙视的眼神她不会忘，所以她不敢回去。连每次回家，她走在路上都是胆战心惊，怕遇到熟人，她基本都是带着帽子出门。

　　有时候她想，蒋妍你就是个倒霉蛋！

　　高中被人讨厌，毕业还生病变成肥猪，夜盲症还时不时来打扰，林锐也走了。她不想想起这些，她已经每天很努力活着了。

　　那次生病后，她的免疫力还是比正常人差一点。

　　前两天肚子痛，去医院看是轻微盲肠炎，医生说先挂盐水吃药看看。她在挂盐水时才有点时间想起张扬还拜托她画了插画。她一只手完成了他的插画，发给他，他说很满意，既然不收钱就要来请她吃饭。

　　她跟张扬说别来了，她还在挂盐水呢，张扬说那更要来了。结果他是来医院门口接的她，她刚挂完点滴。她还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后面。

　　“反正你们已经见过了，一起吃饭没问题吧。”张扬看了她一眼，发动车。

　　“他不介意，我没问题啊。”蒋妍说，系好安全带。

　　从车上下来，林锐也停好了车。他一看就是工作刚结束，一身黑色西装，无边框眼镜，俊逸的脸上线条明朗，他的脸对她还是有致命诱惑力。他径直走在前面，没理蒋妍。

　　两人一个健身，一个饮食清淡，选的餐厅还算正常，蒋妍点了一份南瓜粥。按照张扬的说法，此行来就是为了感谢她和林锐的。多亏他们两个，他都不用花时间去请律师请宣传。

　　林锐的话很少，一直都是她和张扬在说话。

　　恍惚间她像回到了高中。

　　她原本和张扬没那么熟，是和林锐在一起后，三人才成了比较铁的关系，经常一起去食堂吃饭。

　　林锐不像其他男生，谈起恋爱会很黏女生，但他对她的学习管得很牢，吃饭如果课没有冲突的话会等她一起，吃的时候也是话很少的。张扬在食堂看到他们就会过来一起吃，他话比较多。

　　大学张扬和他们不在一个城市，蒋妍和林锐不在一个学校，但在一个城市。林锐功课忙，蒋妍比较闲，她只要一有空就坐32路公交车去找林锐。两人一回到溪市，一定会找张扬聚一次。

　　现在这样聚在一起已经是不可能了，这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张扬去上了个洗手间，她和林锐面对面坐着。林锐低头回着微信，蒋妍南瓜粥吃了一半就放下勺子了，她怕吃太多又不舒服。

　　“蒋妍，你为什么来海城？”林锐手机放在桌上问她。

　　“苏柠搬来这里了。”

　　“难得你身边还有一个能够联系这么久的人。”

　　“是，我只对男的喜新厌旧。”她故意气他，头顶冒出一个女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