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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推手(四) ...

  •   京都里最近的大事似乎都和火有关。
      先是熙山宴蛮子火药刺杀,再到了听风楼失火。人们还在猜测防范周全的听风楼为何失手,一件更惊悚刺激的事在众人头顶炸开了。
      京都外二里地的一座山头里藏着一个火药黑厂,官府在那儿至少抓住了十几位官吏,通通关进了大理寺里。而这黑厂的头目里,其中一位甚至是宫门守卫的领事。
      街头巷尾都要议论疯了。
      “实在是胆大至极!天子脚下竟敢做这样的买卖,那些官看来是真的活腻了。”
      “可不是吗,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非得去做黑货,就这么差钱吗!”
      “听说这黑厂还往外运火药嘞,本来说偷偷摸摸做火药生意没什么,谁想得到啊,居然还是官家自己撑起来的生意!这不明摆着只许官洲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而且真能藏啊,这么多年了才被发现,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恐怕还能多活几年。”
      “诶,这可不是意外,听说是定安王查出来的嘞。”
      “果然是定安王。这位王爷不可小觑啊,如此年轻屡屡立功,实在是令人佩服。”
      “是啊,和另外两位皇子比起来,这差距,啧啧啧......”
      然而人们口中英明神武功劳加身的定安王,此时正站在大理寺地牢里,对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犯人。准确来说,是对着前宫门守卫领事,杨之修。
      地牢里阴湿昏暗,在牢房的一角还放了一个火炉,火炉上放着许多烙铁、铁鞭之类的刑具。楚衡川看了几眼,自觉那些刑具派不上用场。
      他慢慢走近杨之修,在他面前停下,叫了他一声:“杨领事?”
      一双眼睛缓缓睁开,杨之修跪在地上,双手被绑在身后,蓬头垢面,脸上还带着前晚与赤鸦打斗时受的伤。他点点头,毕恭毕敬的叫了他一声:“定安王。”
      楚衡川俯视他,道:“杨领事,我敬你多年来恪尽职守,再问你一次,和你一起做这门生意的,到底还有谁?”
      杨之修又闭上了眼,继续装死:“不知道,我说了我只是个负责运货的。”
      “抓住的十二个人,有五个人都说自己是运货的,你们那儿运货的这么缺人?”楚衡川笑了笑,目光骤然冰冷,一脚将人踹倒,居高临下,道:“最后一次机会,别浪费本王时间。”
      杨之修闷哼了一声,睁眼看他,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道:“殿下,我都说了,我只是个运货的,您希望一个运货的能给您什么情报呢?您煞费苦心的炸厂子,总该调查清楚了,那厂子是多少品的吧?”
      这人是在用激将法呢。楚衡川淬了冰的目光一收,掀起衣服下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笑道:“不巧,那厂子我还真不了解。”
      闻言,杨之修的眼睛睁大了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一个黑厂子,也好意思给自己排品级么?杨领事,我看你是真的排考评排疯了。”
      牢房角落里传出一道青年的笑声,有一人慢慢的自黑暗中走出,来到了杨之修面前。青年一身黑袍,戴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看得杨之修皱眉,道:“殿下,您这是从哪找来的牢役,这审问手段多少有些......”
      他话没说完,青年上前一步,踩上了他的肩膀,鞋尖在肩窝上用力一碾,打断了他的话。
      “杨之修,十八年前入巡查监,从小兵做起一路往上,在十年前当上了宫门守卫领事,五年前考评失败,在今年补评成功,又因为另一位领事殒命,所以下个月你就会升至领监。虽然人人都说守卫就是看门狗,但是杨领事这些年给贵族开门而收到的好处,自然是数不尽的。”
      杨之修脸色有些不好看,大概是被痛的。他道:“阁下倒是清楚我的生平。不过是各行方便罢了,宫里常有的事。”
      青年又是一笑,不紧不慢说道:“是啊,我当然清楚你的生平,我知道的东西多着呢。”
      “你不仅负责运货,还负责供货。火药渣子从火药库里拿,药材从太医院拿,和这两处的头儿打点好关系,说好分成,自然会万事妥当。最好的就是负责对接的永远是那个人,彼此熟悉,也不会有什么愣头青上赶着要查你们之间的生意。”
      杨之修喘了口气,问道:“你是什么人?”
      青年没理他的问题,继续说道:“想要套话是很容易的,对于杨领事来说也是如此。从各位大人身边的侍从下手,喝酒赌钱斗鸡,知道哪些人有需求,再变着法儿让各位大人们知道有这门生意,从而扩大门路,卖给更多人。毕竟越多的官吏牵涉其中,就有越多的人伸出手维护这生意。”
      一声冷笑,杨之修从他脚下挣脱出来,勉力坐起,道:“阁下说得我好像能手眼通天一样,再怎么样也得有证据吧?就算大理寺去查,也不会查出来什么东西,没有就是没有,我没做过这些事。”
      “谁说是大理寺去查的?”青年笑嘻嘻的问道,“你那点事情,随便问问不就能问出来了吗?”
      他拍了拍手,几个牢役鱼贯而入,有的端着个盘子,有的扶着个人,排兵列阵一般站在杨之修左右。
      青年走到右边,掐住被扶着的一人的下巴,也不管那些嘴角白沫流到了自己手上,迫使他抬起了头。杨之修双眼瞪大如铜铃,恐惧与不可置信喷涌而出,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火药库领事,与你勾结十八年,定时定点叫你去火药库取材,与你五五分成。提供的火药渣子里常常掺着正经的火药,导致你们的货在黑市里价格居高,炙手可热。”
      他往前走去,逐个点着。
      “太医院院判,与火药库领事一样的分成手法,将宫中各殿名贵药材取少成多,走私出宫外,凭高质少量取胜,买家各式各样,甚至还有不少蛮子。”
      他又掀开盘子上的布,露出盘中人头。那人头还算新鲜,有几处破烂露出了内里腐肉,其上表情怒目圆瞪咬牙切齿,似乎在临死前愤怒至极。
      “这位,杨领事应该更加熟悉,天天在同一屋檐下共事呢。”青年语气甜腻,仿佛在卖力讨好谁一般,“巡查监另一位领事,与你同姓,你们二人还常以兄弟相称。”
      下一秒,话锋一转,那叫人晕头转向的甜蜜淬了剧毒般扎入人的耳朵,青年闪身来到杨之修面前,狠力踩在他膝盖上,听骨裂与惨叫并发。青年阴恻恻道:“于七天前在巡查监为你所杀,分尸之后抛尸荒野,声称歹徒所害殒命,留一家老小悲痛无比,你甚至假心假意的上门慰问,恶心至极。”
      惨叫声之凄厉,楚衡川也忍不住皱眉探头去看。杨之修如同被砍断的虫子一般在地上疯狂扭动,面目狰狞。而他面前的青年却镇定自若,鞋尖在断裂处又碾了几下,逼出了好几声惨叫。
      杨之修双目赤红,口角喷沫,吼道:“假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
      吼叫声戛然而止,他呆滞的看着青年身后之人,梗着脖子的模样像极了一只伸头王八。
      相比较独特的致富之道,听天的动人美貌似乎更为世人所知。女人娇俏,站在牢房里,周身仿佛化出了一圈的光环,照亮了这阴暗之地。她上前来仔细看着杨之修,丹凤眼从头顶扫到脚尖,“哎呦”了一声挨在青年身上,娇声道:“公子,这位爷我可没认错,是咱的熟客嘞,每次拉来的药材呀,火药渣子呀,还有些兵器,都是顶顶好的。他那黑厂给定安王炸啦,我给您指认,那黑厂就是他的嘞。”
      一声闷响,杨之修的脑袋砸在了地上。地上的人忽然失去了人气,面色灰败,口角流津,仿若痴呆一般。一直守在外边的牢役趁机进来,抓着杨之修的手签字画押。
      楚衡川起身收拾残局,青年和听天不便露面,先行离开了。
      走到外面,听天扑到青年身上,两眼放光,催促道:“快快快,小公子,让我好好瞧瞧你的模样!”
      南酌有些哭笑不得,摘下面具,将脸露了出来。
      “哎哟,我的老天爷......”听天喃喃道,“看看,看看,这眉眼,这嘴唇,比画上去的还好看。你这眼睛呀,如果你想,任是谁来了都会被勾走魂魄呢。”
      南酌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谁知迷得听天一声轻呼,上手来在他面上一顿揉搓。一边动手还一边劝道:“你别干这又苦又累的活儿啦,来跟着姐姐干吧,保管给你找个好人家,还......”
      话没说完,她抱着的青年就被人拉走了。抬头一看,楚衡川提溜着南酌的领子,一边眉毛挑得老高。楚衡川道:“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我们南公子恐怕志不在听风楼呢。”
      怀里一下落空,听天不情不愿的收回手,抱臂胸前,道:“殿下,您这样就不太厚道了,我都还没跟你计较上回放火烧我房子的事呢,你倒先来管我和谁亲热了。”
      南酌挣了几下,见挣不开,抬头礼貌道:“殿下,您先放开我吧,这样提着我很不舒服。”
      闻言,楚衡川眉毛挑得更高了。他的确将人放了下来,只是一手搭在南酌肩膀上,不让他离开半步。“听天首席,上次烧火实在抱歉,可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呀,我身边这位和我一起的呢。”
      听天笑道:“殿下,我知道作为黑市的头目来帮你们指认犯人这事儿看起来很傻,但是我不是真的傻呀。这位公子早和我说啦,是你丢的火。而且,按你的说法,你是要赔我的,那拿这位公子来赔我,岂不美哉?”
      楚衡川也笑,斩钉截铁道:“不行。他不能赔给你。”
      这两人买菜卖菜一般讨价还价,句句不离南酌,听得主人公嘴角抽搐,不得不打断他们,提醒道:“两位,我可不是什么萝卜白菜。”
      听天吵不过楚衡川,“嘁”了一声,说回正事:“我这回可是下了血本的,希望白玉雀不要食言,日后在生意场上多多关照呀。”
      南酌颔首:“这是自然,生意场要讲规矩,不会让首席吃亏的。”
      得了保证,听天上前又想扑过来,笑靥如花,道:“但是小南酌呀,你真的不跟姐姐走吗?这群汉子又脏又丑又臭,你就应该来我这暖被窝......”
      楚衡川面上笑容不改,拉着南酌后退几步,一个字一个字往牙缝外蹦出来一般:“多谢首席了,但是他真的不需要。”
      一通拉扯后终于送走了听天,南酌掐了一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退开来,道:“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后续事务殿下比我熟悉,如果还有其他麻烦,殿下尽管吩咐我。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宫里了。”
      楚衡川将空掉的手慢慢收回身侧,搓捻着指尖,忽然没头没尾的问道:“用我送你回去吗?”
      闻言,南酌脚步一顿,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语气也被他带歪了,道:“不用,多谢殿下。”
      说完他就掉头走人,长袍下摆飞旋如花,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了尽头拐角。
      景宸出来找自家主子时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堂堂亲王毫无形象可言的坐在台阶上,双目放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伺候主子这么久,他只在楚衡川入学宫前见过类似场面。
      站在一旁的大理寺守卫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欲哭无泪之际见到景宸赶来,仿若见到救星一般,眼睛都亮了。景宸连忙将人扶起,心里嘀咕着别是重任被打击到意志萎靡了。
      楚衡川借力站了起来,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道:“景宸,我娘昨晚在我书房里放了一份卷轴,写的都是姑娘小姐的名字。你帮我拿走,塞回去我娘枕头里。”
      “是......啊?!”
      反应过来,景宸后背立刻出了一层冷汗,嗫嚅道:“主子,可是,夫人会不会......”
      楚衡川掉头走进大理寺,道:“那份卷轴真的不用了,别耽误人家姑娘。我就是不想挨骂才让你去的,你可以的。”
      景宸在原地懵了好一会儿,又是震惊又是绝望,最后心里哀嚎了一声,跟了上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推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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