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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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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遂行这一觉没睡太久,日落西山,明月高挂之际就醒了。
或许这是因为段山柏一直在为他输送灵力、让他快速恢复了精神与气力;也或许,是因为在睡梦中听见了熟悉的唱词,才睁开了眼。
他睁眼时只听到了最后几句。
“身如轻云,长剑如虹;灵于身外护,气在脉中流。有名远扬,或静或稳;不求记师恩,只求心如初......”
这唱词的调调不算太好听,可于许遂行而言,这是一段最熟悉的调子——这是他在云剑宗上,隔三差五就能听到的唱词。
这不仅是普通唱词,唱词中还包含了一些有关于云剑宗弟子练气练体的技巧、方法与要求。
唱词在云剑宗外的地方不易听到,就算外人听到过一两句,也不会觉得其中有何门道。再者这调子虽不好听,却也没难听到叫人印象极深的,算是哼过两句了,就不太能记住的调子。
能记得这么清楚的,那只能是云剑宗上的弟子。
醒来许遂行就不想再躺,刚想起身,便发觉有东西死死压在腰上,他稍稍用力,那东西就紧紧捆住他,像个铁钳子般扣在腰上。
屋里没点蜡烛,月光昏昏的,透进来也看不清什么,但许遂行知晓扣住他的人就是段山柏。
许遂行蹙紧眉头——此地危险,夜里更甚,他是眼前一黑,无可奈何地晕了过去,可段山柏怎么一点防卫意识都没有?
换做是他,他定然不会这样轻易就睡去......若非他晕厥,他也不可能就此入眠!
他用力掰了掰段山柏的手,没掰动,稍许粗鲁的动作反而让段山柏抱得更紧。
许遂行努力了几分,最后为了防止段山柏在睡梦中勒死自己,他选择了投降,干脆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为好。
“是我吵醒你了?”角落里轻声唱歌的鬼灵探出半个脑袋望向床榻,“云剑宗是我的家,我有些想家,所以没忍住......对不住。”
月光刚好打在她身上,许遂行抬个头就看见了她,又将脑袋靠回枕头,他对鬼灵的怨气已经没有多少了:“你唱得小声,没有吵醒我,我是睡够了醒的。”
鬼灵师姐好似嘟囔了一声庆幸,注意到许遂行刚放弃扒拉段山柏的动作,轻笑一声说:“他给你送了好多灵力,还给你渡了些阳气,累得不行才睡了的。”
“可是这个地方太危险了。”许遂行无奈叹息,“他应该把我摇醒,我醒了他就能好好睡一觉。”
“师姐给你们看着呢......虽然你们不信任我,但我确实有好好守门哦。”鬼灵咧嘴笑着说,“其实也没守太认真,因为在他渡给你阳气之后,你身上鬼气被阳气压制了不少,外头吵嚷的鬼就少了很多......你听不到,但确实没有所有鬼灵都围在屋外的情况了。”
渡阳气?
许遂行不解,可鬼灵师姐待得远,无法看见他躺在床上的表情,他只能问:“他怎么渡的?”
他问得急,因为在这三个字浮起的那一刻,某些画面就隐约出现在脑海中,险些让他慌了神。
“就你们以前那样渡啊。”鬼灵师姐自然而然地答,她觉得,既然段山柏吻得如此直接、熟练,那应该是与许遂行经常做此事。
可这答案彻底让许遂行慌了神,他细细感受了一下身体上是否有异感,可除了腰上那一只铁臂,就没有别的不适。
鬼灵没有听到回应,大约是以为许遂行怕羞,又是带着一声笑意,说:“你害羞甚?亲吻罢了,我见你二人亲密,像亲吻一事做得应该不少,没什么好害羞的。”
听罢许遂行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可慢慢回味,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睡梦中糟了段山柏偷袭式的一个吻。
若非鬼灵师姐透露,这件事怕是要瞒他一辈子的。
视线习惯黑夜后,许遂行终于能看见段山柏那张凌冽的五官面容上,他看清了段山柏的脸,也在同时想象了段山柏靠近自己后深深亲吻的画面......
居然不觉得恶心,也不反感......
许遂行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他侧眼不再看段山柏,几不可闻地向鬼灵师姐问:“他睡了很久吗?”
“不久。”鬼灵听到了问题,“算到此刻,他也没你睡得多。”
想到他持续为自己输送了一个多时辰的灵力,许遂行打消了要把他叫醒的念头。现下许遂行已然睡饱,不用再补觉,也恰好能守这后半夜。
虽然还有内伤,可精神与体力已经好了不少。
许遂行往窗外瞧了瞧——就守到段山柏睡醒吧,他睡醒后或许就天亮了。
云剑宗有学超度魂灵的术法,但到底不如长林禅寺的和尚,他也只能等太阳出来。
朝阳初升之时,这些孤魂或许还有对抗的精力,但只要等到辰时,等到天地阳气渐浓之时,他就能用那云剑宗所学的超度术法,将他们送入轮回。
只是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将这一院的魂灵都好好送走,他主修是剑与灵气,超度之事比不得专攻此术的大师,甚至还可能引起某些魂灵的异变,让原本就不友善的魂灵彻底转化为以杀生而活的厉鬼。
若有魂灵异变成厉鬼,厉鬼将会在短时间内吞噬周边魂灵,吸收为自身所用。等到那时,厉鬼便难以对抗,他甚至会冲破那位“乞丐师傅”创下的结界,不受控制地在连原县内大杀四方。
而连原县,将会是下一个塔头村。
许遂行是被迫拽入结界的,这件事虽然与他有关,可到底,超度一事原先是轮不着他的。如今被赶鸭子上架,也只能硬着脖子去做。
可他依旧不能保证,他和段山柏能绝对控制住这院子中的所有魂灵。
若有难以超度或是无法超度的魂灵,他们只能拔剑斩杀。
许遂行坦荡地同师姐说了个明白,师姐没为难他,道了句“我明白”,默认了他所提所示。
许遂行躺在床上感叹道:“若有长林禅寺的大师前来,莫说是这一院子了,就算这是座误入地狱的鬼城,他们也能将其带回人间。”
“若那些和尚有来过此地,我也不至于等到如今,也会先一步离去。”鬼灵师姐笑说:“而且我还想看着这些被我误杀的魂灵能好好走入轮回之中、我还想......用我魂灵中最后的灵力,为他们祈求和祝福,祈求他们在来世一生平安。”
许遂行没再说话。
他认为,自己或许可以在这份祈求上出一些力,他希望这份祈求可以覆盖给这院中所有的魂灵——可是说实话,他不过是想自己的爹娘能有多些机会得到这份祝福。
...
虽说段山柏入眠后用手臂桎梏住自己是一层保护,但不管从哪方面而言,相拥而眠都是极其暧昧的。
卯中从睡梦中苏醒的段山柏与早就醒来的许遂行大眼瞪着小眼,才睡醒的他意识大概有些不清醒,扬起脑袋就往被他紧紧搂住的许遂行脸颊上啄了一口,随后自然而然地把脑袋埋进了许遂行的肩窝里头。
大约半刻钟后,不知他是感觉到许遂行的僵硬,还是自己有反应,意识过来他此刻与许遂行的关系不该做如此亲密的行为,才缓缓松开了手、缓缓地下了床,一声轻咳表示了方才,乃至这两个时辰内的尴尬。
但许遂行总觉得他有几分故意掺和在里头。
只是故不故意的,都不是现下要注意的。
段山柏下榻之时收了结界,俩人整理好身上衣裳时,鬼灵师姐才穿墙而入,准备着为他们敞开大门,迎接屋外几十上百的魂灵。
“你们不商议策略吗?”鬼灵师姐拈了拈卡在墙中的裙角,问。
许遂行向段山柏看去:“逍遥阁应当不授超度之术?”
“不授。”段山柏说,“我为你开路、殿后就好。”
“那便不需要策略了。”许遂行说着,望向那个身着嫁衣的鬼灵,“师姐,开门吧。”
鬼灵师姐踩着莲步至朱红门前,她抬眉就能看见曾经洒在门纸上老旧的褐色血迹。
这一声“师姐”于她而言是久违的,她好似在这一声叫唤中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场景。
二十年前,她着云剑宗弟子所着的蓝白流云弟子服,站在八卦地阵上,与其余弟子一齐,舞着那一把同样系有流云木珠的长剑。
可惜往事难追。
她不再流连其中,双目坚定透过门纸,盯着门外貌似空荡荡的院子, “交给二位了。”
搭在门把上双手在下一刻向两边打开,门开的那一瞬阴风大作,狂龙巨浪般冲向那扇由内打开的门。
几十上百的冤魂在门开一刹现了形,他们随着狂风张着血盆大口尖叫,他们似乎十分兴奋,本就张大的嘴还在不断拉扯,嘴角已经撕裂至脸中,却还是不知疼痛地要打开,仿佛里头有什么鲜美的食物,他们恨不得将其一口吞下。
那些通红的眼睛也在此时冒出了血水,血水源源不断地流下,湿了破烂的衣裳,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泊泊血池。
鬼灵师姐熟练地捏起一个咒诀,双手前展开一道鬼气与灵气交杂的屏障,挡住上百冤魂的侵袭。
她跨过门槛,带着屏障往前走了几步,将那些冤魂往外推了好些距离。
冤魂无法上前的那一刻,屋内的许遂行与段山柏一前一后拔身而出,他们身姿轻盈,踩着一片落叶就能踏上空去。
许遂行走在前头,段山柏挡住被他们二人所吸引的冤魂。
他们在不远处一片空地上落下,段山柏站在许遂行身前,双手起印,掌心落地,震起平地上累积已久的残叶与飞灰。
一道带着细碎闪电的淡金色屏障从脚下扩展,稳稳当当罩住俩人、推开意图接近的冤魂。
屏障上的闪电能痛击冤魂,这很好的让周边冤魂消停了片刻,可这其中依旧有不愿善罢甘休的,他们不要命地向屏障冲击,不断地触电、击飞,可渐渐的,那些冤魂发现这闪电只能痛击不会致命,于是冲上前来的就更多了。
段山柏手掌依旧贴着地,昨夜恢复的灵力不断深入地下,流窜至屏障周边,维持着屏障的打开。
而在他身后,许遂行掏出在塔头村时,用以寻魂的万灵盘。
他咬破指尖,将心头血摁在万灵盘中央。鲜血一点点向四周散开,渗透了整个八卦图阵。
松手之际,万灵盘漂浮半空,而万灵盘中心,照出一道颜色比外头屏障更甚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