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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做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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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雨临初夏，惊雷昨夜新。
存菊堂的海棠花窗外，一道银光闪过。那光亮穿透藕荷色的月影床纱，映出绣枕上一张汗涔涔的面容。
睡梦中的沈眉庄眉头紧锁，眼睫频繁闪动，两侧的眼角也各自缓缓聚起了一滴“露珠”。
“轰——”迟到的雷声终于抵达，助她从梦境中抽离。
眉庄猛地张开双眼，眼前床帐中的陈设精致且光鲜，与梦境中碎玉轩那犹如清修道人般简素的布置截然不同。她紧紧盯着床头悬挂的如意香囊，许久才回过神来。
“采月，什么时辰了？”
“小主，才四更，还能再睡睡呢。”采月值夜到此刻也迷迷糊糊的。
“哦，那还早，睡吧。”眉庄换了换姿势，转身面向床内侧，侧躺了下来，忽然她觉得有凉凉的液体划过脸颊，以手指轻触，呵，重生这么久了，梦到前尘往事还是会流泪。
你还真是没用啊，沈眉庄。
初夏的雨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明明夜里雷雨大作，晨起却除了一地落花，再也看不出下过雨的样子。
自从春日里莞贵人病愈，如前世一般被皇上单独赐浴汤泉行宫，便开始了长达近一月的专房之宠。一时间后宫群芳失色，唯有碎玉轩一花独放。因此也导致了后宫众妃颇多微词，其中尤以皇后、华妃意见最大。
皇后虽说早已与“得宠”二字无关，但毕竟是国母，自莞贵人承宠之后，皇上除了初一十五必得按规矩前往景仁宫“点卯”外，便再未去看过皇后。
而华妃虽一月中还侍寝了二三日，但这在她的记录里已是空前的冷落了。
皇后自诩贤德，也不免多跑了两趟寿康宫，委婉地向太后传达了后宫的“民怨”。
华妃却没这样的气度了，日日召集丽嫔和曹贵人来翊坤宫商议对策。然而君心如磐石，轻易难转移，正在盛宠着的莞贵人也是轻易动不得，三人也只是聚在一起发发牢骚罢了。
久而久之，宫里便纷传翊坤宫娘娘盛怒，命其宫中再不得提“莞”“甄”等字。据说曾有一粗使宫女谈及皇上与莞贵人新研制的花钿式样如何雅致，便被打了板子，发落去了慎刑司。
华妃等人的小动作在宫中越传越不成样子，太后也终于不得不出面，唤了莞贵人前去抄经。名为抄经，实则是提点她不要集众怒于一身。莞贵人聪慧，夜晚枕边几句话便让皇帝意识到了后宫“民怨沸腾”的情状，为了稳定后宫，也为了保护甄嬛，他从四月起便开启了后宫巡回模式。
虽了解眉庄耐得住寂寞并不急于承宠的个性，却也知道她是太后极看重之人，因此皇帝下了早朝便来到存菊堂陪她用早膳。
殿内，最为稳重的大丫鬟采月和紫苏指挥着宫人布置早膳，眉庄亲自盛了一碗粥，向皇上推荐着今日特色：“皇上，这是我让小厨房特地制的绿豆银耳百合粥，入夏了，得预备着防暑热。”
皇上用勺在碗中一搅，只见绿豆已被炖成了豆沙，银耳也出了胶。一匙粥入口，豆沙绵软、银耳粘糯、百合脆甜，温润清香。
“这粥不错！”皇上点头大赞，又指着面前的一碟小凉菜，“这又是何物？”
只见皇上所指的这碟子小菜形似豇豆角，却并非豆类，颜色清脆，切作寸许长，用冰凉的井水镇过，荷叶样式的碟子上还挂着一层水雾。碧绿的菜上面点缀着红油芝麻，看着便十分开胃。
“回禀皇上，这是欣贵人的母家从蜀中送来的一种菜蔬，当地人唤之‘响菜’。”眉庄心内赞皇上不愧是个老饕，一眼便盯上了最可口的一道。
“哦？从蜀中远道送来，居然仍可如此青翠！那又为何名其‘响菜’？”皇上不解。
眉庄掩口轻笑：“臣妾也觉得此菜十分奇怪，欣姐姐说这菜是晒干后送入京的，经冷水泡发半个时辰便翠绿如新采之菜，且入口爽脆，食之有声音，因此叫做响菜。臣妾与两位姐姐这几日吃着甚好，便一起推敲出个了方子，让小厨房拌了献给皇上品尝。”
“果真么？那朕可得尝尝。”皇帝饮□□细，平日里何曾用过此等乡野中的菜，因此十分好奇。一筷响菜入口，果然清脆有声！这脆又不似瓜果之脆，反倒又有一丝韧劲儿。入口微凉，清爽适口，咸、酸、甜、辣、鲜五味调和，实在令人食指大动。
此刻皇帝已经顾不上与眉庄说话，专心地吃着凉拌响菜配绿豆粥，一凉一温，尽管门外的风已经热了起来，他竟丝毫不觉，直到放下碗筷，腹中一阵熨帖。
“眉儿，你这儿的早膳朕可记住了！”皇上因偶遇美食而露出满足的笑容，还有了兴致调侃起来，“你们几个成天关起门来都在研究这些吗？”
眉庄看着眼前被他扫荡一空的粥菜，心里无奈，待会儿估计要再让小厨房做一份了。她还没吃饱呢！
“皇上又打趣臣妾，臣妾愚笨，都是敬嫔姐姐指导臣妾的。不过臣妾以为美食之道也大有深意，若是钻研得当，既可怡情亦可养生，何乐而不为呢？”眉庄坐正了身子，面上笑意盈盈。
“朕的眉儿果真蕙质兰心。”皇上许久未见眉庄，今日乍一见也不知是美食的衬托还是“小别胜新欢”，心里竟多了一丝旖旎的情愫。
眉庄太过了解面前的君王，见了他的眼神，心中便警铃大作，赶紧道：“臣妾怎当皇上如此赞许，不过东施效颦，敬嫔娘娘的手艺才是一绝，皇上有空去敬嫔姐姐处用次晚膳便知道了。”
“好！”皇上也不纠缠，毕竟时日还长，他的后宫“点卯”任务还未完成几分，“那你好好待着，朕去书房批折子了。”
“臣妾恭送皇上！”眉庄赶紧行礼，目送皇上出了殿门。
总算送走了这尊大佛，眉庄赶紧松散下来：“紫苏，再去小厨房添些小菜，我再吃几口。”
“是，小主”紫苏浅笑奉命而去，陪伴圣驾的确太拘谨了，小主根本没吃几口，不知其他宫的小主会不会在陪皇上用过膳之后再吃一轮呢？
“莞贵人到、沈贵人到！”延禧宫的宫人嗓音清亮。
“甄姐姐、眉姐姐你们来了！”安陵容欢喜地迎了出来，只见她身着一件浅粉色浣花锦的旗装，发髻上简单地簪着几朵海棠，看上去面色红润，气色上佳。
“陵容，菊青不是说你身子不爽么？到底是哪里不舒服？”甄嬛今日是听菊青来报说安常在身子不爽，这才邀了眉庄前来探望，可见她面色并不见病容，于是奇怪起来。
闻言，只见安陵容面色更红了：“宝鹃，你去把我收着的雨前龙井和今早新做的绿茶酥取来，宝鹊你去让小厨房制一碗酸梅汤来。”
两个丫鬟陆续出去后，安陵容才小声答道：“不瞒两位姐姐，陵容近日总觉困乏，原还以为是平常的春困，可这两日每每用膳便会恶心干呕，喝些酸梅汤便可好一些。妹妹猜测……猜测应是有孕了。”
“这是喜事！”“恭喜妹妹！”甄嬛和眉庄都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后宫之中已经许久没有新生命的降生了，若果真如此，那安陵容产下的将是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身份将极为贵重。
安陵容见两人比她还要激动，不由得笑出声：“还未请太医看过呢，姐姐们不要如此激动呀！”
听陵容提到“太医”，眉庄心头一紧，前世的假孕风波再上心头，于是赶紧说：“陵容，平日里给你请平安脉的太医是哪位？”
安陵容回答：“是太医院的一位姓刘的太医。”
“刘！可是叫刘畚么！”
“正是呢，眉姐姐你认得他？”
眉庄心中冷笑，自从上次浮碧亭事件后，她便让卫临做了她的专属太医，以示问心无愧。若不是今天这一茬，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未前世的“故交”此时仍在宫中呢。
原来是藏到这来了。
“陵容，这位刘畚你今后不要再用了，他是华妃的人。”眉庄面沉如水。
安陵容和甄嬛闻言都吓出一身冷汗：“什么！”原来危险竟然就藏得这样近！
眉庄见陵容立刻相信了，忍不住问道：“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的吗？不怕我骗你么？”
陵容正色道：“眉姐姐，我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如何还能与两位姐姐做姐妹呢！”
“既然你信我，便要想办法换掉他。我虽是偶然得知此事，但可确定无疑。”眉庄心中无比欣慰，此生的陵容果然值得守护！
甄嬛秀眉紧蹙：“你身边的宝鹃也要防着些，她背后之人还未露头，一时半会处置不得。但几乎可以那背后之人肯定不会愿意见到你有孕。”
一时间三人均犯了愁。
甄嬛决定先解决眼下的疑问：“你是否有孕一事未经太医诊断还做不得数，既然刘畚是华妃的人，那先不要惊动他。浣碧，待会等宝鹃回来你寻个由头带她去别处，槿汐，你就说我忽觉不适，请温太医过来一趟。”
眉庄此刻心中苦涩，她好不容易躲了大半年的温实初，终究还是没躲过去。罢了，反正此时二人还未相遇过，便做陌生人一般也无妨，至于其他，容她慢慢再想吧。
片刻，宝鹃果然带着茶点回来，伶俐地为每位小主奉上之后便静立一旁。
浣碧忽然对甄嬛说：“小主，您今日来前不是说有几匹料子要送给两位小主么？奴婢才想起来，竟然忘了带呢！”
“哎呦，可不是，那料子早就说要拿过来，再不送来怕是天儿再热一热都穿不上了，日色还早，浣碧你回去一趟拿一下吧！”甄嬛会心一笑，赶紧配合。
“既然是送我们二人的，那料子必然很重吧，浣碧一人恐怕不行，宝鹃，你陪浣碧姑娘去一趟。她们两个一来一回时间不短，二位姐姐今日便在我这儿用了午膳罢”安陵容又转向浣碧和宝鹃，“待会儿天便热起来了，你们两个也别急着回来，可在碎玉轩吃了饭再过来送料子。”
往碎玉轩走的一路，浣碧脚步轻松，宝鹃心事重重。每次甄嬛沈眉庄一来，她便被以各种理由支开，想探听她们说了什么简直难如登天，自己虽还是贴身宫女，可经手的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偶尔陪陪安陵容去咸福宫打麻将，听的也都是些吃喝玩乐的闲言碎语。近半年了，主子交代的任务一件也没有完成！
浣碧宝鹃出门不久，槿汐便赶着去了太医院，不一会儿温实初便来到了延禧宫。
由于槿汐在太医院便是说得甄嬛身子不适，路上碍于来往人多，也未过多解释，温太医便当了真，只见他脚步急促，进门时差点绊倒。
“温大人，怎么如此不小心！”甄嬛见他这样子，心里有些忐忑，怕他对自己的小心思被眉庄和陵容看出来终究不美。
温实初赶紧告罪：“小主恕罪，微臣鲁莽了。”
眉庄心里忽的泛起一丝苦涩。温实初果然还是如前世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嬛儿，半点她的不好都听不得，虽说她与嬛儿的情谊甚深，前世也不免因此吃了许久的醋。
不过念在前世的情分，眉庄还是出言为他圆了场：“温太医牵挂嬛儿你的康健，也是他身为医家尽职尽责、妙手仁心呢。”
“多谢沈贵人。”听了眉庄机慧的开脱，温实初也十分感激，但很快心中又被担忧占据：“莞贵人身子如何不爽？请让微臣为您诊脉！”说着便从药箱中取出脉枕放置在案几之上。
“我身子没事，今日是有件要紧事要麻烦你，才让槿汐诓了你过来的。”甄嬛浅笑，“安常在近日总觉疲惫犯困，兼饭前恶心干呕，你给看看究竟是不是……？”
温实初见甄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此事还未作定论，不愿假手他人，于是便赶紧给安陵容诊起了脉。
“恭喜小主！您的确是有喜了！”温实初声音果决。
甄嬛闻言大喜：“真的！”
眉庄的眉头却仍紧锁着。
因为上一世的喜脉是刘畚诊出的，后来才知是他们用了坐胎药推迟月事，使眉庄误以为自己有孕。可是她毕竟也未经过其他太医诊断，不知当时的喜脉是刘畚编造的，还是他们给自己服的药能够改变脉象，使其看起来像是喜脉。
于是眉庄问道：“温太医，你可能确定是喜脉么？我曾听闻有一种药可使未曾有孕的女子脉象看起来与有孕十分相似。你可确定安常在未曾用过此药么！”
“眉姐姐慎言！”甄嬛被眉庄这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这种话在宫中可不能乱说的！”
安陵容听了，心中忽然想起一事，头上冒了冷汗：“眉姐姐的担忧未必多余！那刘畚确实前日极力推荐我用他开的一则坐胎药。”
“什么！你可服用了吗？”甄嬛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天真。
“姐姐别担心，我没服！”安陵容此刻心里也十分后怕，“刘畚按例是每半月来请一次平安脉，前日他却差人送了坐胎药的药方来，昨日宝鹃替我煎了一副，可我忽然想到这药经过宝鹃的手，万一她动了什么手脚呢。便趁她不备倒掉了。今日的药我嘱咐了菊青去煎，此刻应该正在炉上呢。”
“菊青，你快去把药拿来，给温太医瞧瞧。”甄嬛肩膀一松，有药在就好说了。
菊青回来时，手中拿着那已烤得火热的药罐子。温实初揭盖一闻，又用银筷子取出尝了一滴，只见他闭目良久，似乎是在认真分辨其中药材。许久，他才睁眼：“沈贵人所说的能隐藏或假扮喜脉的药确实存在，但此药并非此类。此药中主要的几味是知母、栀子和蒲黄，均有收敛、凝滞的作用，服用几日便可推延女子月事，长期服用更会有使人晕眩欲吐，从而造成有孕的假象！”
“好高明的计策！”安陵容脸上狠厉之色尽显，“若非姐姐们提前察觉，刘畚便会顺理成章的检出我有孕，待皇上嘉赏之后再踢爆真相，届时我可不是有口也说不清了么！”
眉庄听安陵容无意间便复述出了她前世的真实经历，心中不免悲凉。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还好陵容你谨慎，并未服用此药，否则对你此刻腹中胎儿也会有所损伤。不过现在我倒可以放心贺你有孕之喜了！”
“眉姐姐，若不是你今日即使告知我，若不是甄姐姐请了温太医来，我的孩子恐怕便保不住了。”许是因为有孕，安陵容格外容易激动，“待孩儿出生便要认两位姐姐为干娘，不知你们可愿意？”
“我们受宠若惊呢！”甄嬛和眉庄也同她一起幻想着未来那白嫩可爱的婴儿了。
“不过眼下我们还有几件事要办。”开心了一阵之后，心思缜密的甄嬛又将话题拉回正轨，“温大人，还望你在太医院为陵容物色一位靠得住的太医，医术要好，背景更要干净可靠！但不必现在举荐，你心中先记着，待我后续告知你吧！”
“微臣这就去办！”温实初明白，后面的话便不适合他旁听了，赶紧领命回了太医院。
眉庄见他出了门，也正色道：“第二件事便是如何处置刘畚。这件事中未必只有刘畚一人，若要揭发陵容假孕，她身边侍候的人也必会用到。此人究竟是谁，现在还未可知。”
眉庄前世便是由宫女茯苓当着人假意去藏她带血的衣裤，才引来怀疑从而坐实了假孕的。
“姐姐们说的是。我的这一胎才刚怀上，便被盯牢了，不知后面还有多少关要过呢。”安陵容想到今天发现的这些事，忽然意识到在这深宫之中能够顺利产下一个孩子并且将他平安养大是多么的不容易，面上不免染上伤感之色。
眉庄见状赶紧安慰她：“陵容，关关难过也要关关过，你要做母亲了，须得勇敢起来。我们也会帮助你保护好他！”
甄嬛在一旁拉住陵容的手，十分郑重地点着头。
“眉姐姐、甄姐姐！”安陵容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不过她明白，此时说什么都无益，她必得向两个姐姐一样坚强又智慧，心明眼亮地保住这个孩子！
“姐姐们，我觉得咱们目前还没有实际证据，刘畚并未亲手开出药方，一旦我们去告发他，他恐怕会将责任推给我宫里煎药的人。况且即使我们处置了他，也难免会有张畚、李畚过来，不如，”安陵容嘴角一抿，似乎拿定了主意，“不如我们将计就计，每日假装喝药，待他们按照计划揭发我假孕，图穷匕见之时，皇上便可去查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了！”
“陵容这主意只怕是最有效的了。”甄嬛点了点头，“不过就是太过冒险。万一刘畚诊出你真有了喜脉，再加害于你可如何是好呢？”
“温太医不是说这药有可假作喜脉，也有可隐藏喜脉的么，我便服些那可以隐藏喜脉的，再让他为我诊脉！”安陵容听人说话细致入微，只一听便记住了温实初话中的细节。
“也好，”眉庄点了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后你便要与身边这些人虚与委蛇了，定要事事小心，有事便让菊青来报我们！”
“姐姐们放心，陵容虽不聪慧却也在这宫中见了许多，既然已经露出马脚，必然要把他们连根拔起！”安陵容面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有往美食文方向跑偏的趋势(*/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