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交锋 ...
-
储秀宫正殿
余答应趁人不备，三两下抓散了鬓发，做出一副饱经欺凌的样子。然后瞄准了皇帝刚刚坐下，赶着便扑倒在地，挣扎着跪在皇上脚边哀哀哭泣。
虽然采月脸上有着三道口子，花穗双手鲜血淋漓，可她却像是受了大罪的那个。
皇帝无力地坐在正中，眼神放空，面露不虞。若没有这一场闹剧，他此刻本应在碎玉轩与甄嬛轻诉情衷，而不是在这里听女人哭哭啼啼。
眉庄并未急着陈情，而是采月的搀扶下斜坐于玫瑰椅上。仿佛被方才的闹剧卸下了全身力气，靠着身旁的小几才堪堪坐稳，花窗外的日光此刻刚好投射在她的面上，朦胧氤氲中竟显得格外柔美。
一直偷偷观察她的卫临赶忙在心里警告自己，速速收回眼神！
一旁的甄嬛见眉庄已然坐稳，自己也到皇上右手边坐下。
欺负我的眉姐姐，你做好心理准备了么？甄嬛冷冷扫了一眼敌人，心下哂笑：这余莺儿果真上不得台面。
只见此刻殿中唯有她和花穗主仆二人扑倒在地，十分不成样子，而其他主子奴才要么端坐，要么肃立。采月虽然跪着，却也跪得端正、跪得有风骨。
定了定神，采月压过前头余莺儿的“哀鸣”，开了口：“启禀皇上，奴婢有罪，请皇上容奴婢详细禀明！”说罢深深俯下身去，扣了个端庄又不失恭谨的首。
苏培盛见了都暗暗点头：这沈家教养出来的贴身丫鬟果然不同凡响，这样临危不乱的气度，恐怕宫里长大的宫女都未必有。
见皇上点了点头，采月便一五一十地禀明情由。先是说了二人因天热暂到凉亭中小坐，在亭中扑蝶不小心“惊了”余答应，再细致描述了余答应如何指使花穗殴打自己，甚至伸手想要谋害眉庄，最后再总结还好卫太医路过，慌忙之下用药箱救了她们二人。
采月头脑清晰，口齿伶俐。短短几句话，丝毫未见添油加醋，却将当时状况之紧急描绘得如在目前，令人不得不相信。
皇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手里的珠串也越盘越快。
“你胡说！”余莺儿见皇上听得仔细，自己却丝毫插不上话，心下十分着急，便口不择言起来，“皇上您别听贱人挑唆！明明是她们欺负我们主仆在先啊皇上！”
“你闭嘴！”皇上怒斥道，作为一个自诩有审美、有品位的帝王，他十分不愿相信面前当众半趴着的疯女人居然是自己连着宠幸了几个月的爱妾。
余莺儿这把嗓子在唱曲儿时那是一个娇莺婉转，可哭嚎起来却也是格外地刺耳。
甄嬛见皇上只顾生气并不说话，便起身主动请缨：“皇上息怒，您的龙体要紧！可否容臣妾先问问余答应？”
甄嬛和婉的嗓音像一泓清泉，顷刻便浇灭了皇帝心头怒火，于是他赶紧点头：“莞贵人你尽管去问！”
于是甄嬛看向余莺儿：“敢问余答应，采月冲撞你以后，是否有赔罪之举？”
余莺儿见是甄嬛来问，怒火更盛，于是半点好气也没给甄嬛：“赔罪？随口说句得罪了那也叫赔罪？！”
“那请问余答应，依你所言，如何才算赔罪呢？”甄嬛用帕子掩盖了嘴角的一抹笑意，继续挖坑。
余莺儿说话并不过脑，顺杆就上：“采月那贱人以下犯上，我赏她几个巴掌难道不应该？沈贵人为了包庇她，居然指使他人来打伤了我们主仆，皇上您可要给我们作主啊！”
甄嬛见状也是无语，跟这种人简直说不通，绕来绕去便是撒泼耍赖，要人给她作主。竟不知她之前是如何入了皇上的眼的？
于是甄嬛强忍下腻烦，接着问：“余答应既然说采月以下犯上，敢问她究竟伤了你哪处？你又说沈贵人包庇、指使人伤了你，那人又是如何伤了你的呢？”
余莺儿一时语塞，只想问心理创伤算不算？身上实在是。。。没伤到啊！
甄嬛见她这一脸的犹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明明就是针对眉姐姐的碰瓷！
于是甄嬛转过身去不再理她：“回禀皇上，臣妾觉得此事本不必闹得这样大。据余答应所说，采月其实也并未真的撞到她，且眉姐姐已经一同告了罪。您看采月这脸上……即便是真的犯了错，如此责罚也未免太严厉了些。”
余氏未等皇帝发言，便抢先说：“莞贵人可真是好口才，两句话便将你的姐妹撇的一干二净！那采月以下犯上，难道我作为主子还不能责罚她了吗？”
此刻连眉庄都要为她捏把汗，嬛儿的话可是在回禀皇上，这余氏竟然连皇上的话都敢抢。果然只见皇上的脸又绿了几分，额角隐约有青筋在一跳一跳。
甄嬛见余氏如此上道，不由得微笑着回答：“余答应入宫时间应该不短了吧？难道你不知宫闱之内自有法度？宫人犯错，下有掌管宫人的掌事嬷嬷，上面还有太后、皇后娘娘与各宫主位娘娘，怎好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动用私刑、还险些伤及贵人呢？”
余氏自知说不过甄嬛，见皇帝也不给她撑腰，便又在眼里开闸放水，撒泼起来：“甄嬛！满宫之中谁人不知你与沈贵人同气连枝！今日你们两个当着皇上的面便敢联起手来作践我！皇上，她的话如何可信啊！”
皇上见她这矛头竟然转向了甄嬛，怒从心头起：“那你说，谁的话才可信？是那丫头脸上的伤是假的？还是沈贵人并未给你赔罪？还是方才莞贵人说的哪句话没有道理？你口口声声说，采月以下犯上。你方才对沈贵人、莞贵人说的这番话，难道不是以下犯上？”
许是气狠了，皇上竟对着一个答应持续输出了这样多的话，后来连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余氏闻言，嘴张了又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皇上问的好有道理、好难反驳哦。
这时花穗见势不妙，蹭蹭爬了过来，用刚刚凝了血的手扯着余氏的衣襟。花穗本意是让她赶紧认错，不要再争辩了。孰对孰错现在谁还看不出来啊！
只是花穗也没想到，这个从宫女册封成的余答应竟然如此胆大，简直是孤注一掷要为自己掘个坟墓！余氏抓起花穗的手，便对皇上哭诉道：“陛下，您看我们的花穗这手！采月的伤是伤，花穗的伤又怎么说？”
“启禀皇上，花穗姑娘的伤都怪微臣！”在旁静立许久的卫临终于找到了自己说话的契机。
“怎么回事，你且说。”皇上这才注意到还有个太医在这里。
“微臣太医院吏目卫临，今日受院判委派前来储秀宫为欣贵人送安神药，恰在路上遇到……”
“有话便直说！”
“是，微臣在路过浮碧亭的时候，只见沈贵人与这位采月姑娘似乎躲避什么似的向前奔走，”卫临一脸无辜，“微臣也没太看清，只当是贵人她们遇到了野猫，情急之下便将手中药箱砸了过去。没想到误伤了花穗姑娘，真是罪过！”
“扑哧——”不知是哪个小宫女被卫临的发言逗乐了，眉庄和甄嬛偷偷也交换了个“他咋这么逗”的眼神。
苏培盛赶紧威严地环顾一周，众人立刻进行表情管理，严肃地等待皇帝的意见。
“既如此，你也算是不知者不罪。”皇帝摆了摆手。
余氏眼睛一转，恶毒的心思涌上心头：
“哼！谁知道你是偶然路过，还是与某些人相约在此的！”
此话一出，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
“皇上，臣妾不知自己是如何得罪了余答应，竟要受此诛心之语！”眉庄从椅上软软滑落在地，眼角两颗大大的泪珠顺着粉面直直流下。
这个余氏，留不得了。
她这一句话勾起了眉庄前世最黑暗的回忆。如果没有那场针对嬛儿和实初的诬告，也许自己便能顺利产下静和，那前世的一切都将不同。
眉庄仰头看着皇上，双眼里满是绝望：“臣妾自小受父母悉心教养，入宫以来仰承太后慈训，虽无才无能，却处处谨守本分。今日无端受此侮辱，还请皇上还臣妾清白！”
卫临也慨然跪下：“皇上明鉴，微臣自入宫以来，便一直在太医院随侍，极少诊治后妃。只于数月前奉旨在翊坤宫诊治过沈贵人一次，敢问余小主何故凭空出言、毁伤他人清誉！”
皇上也未曾想过这余氏竟真的能够下作到如此程度，她当这后宫的规矩是什么？
沈眉庄从宫宴之后大大地露了脸，皇后也分了许多宫务让她协助打理，哪有机会容她私会？且无事的时候她不是在寿康宫陪伴太后，便是与敬嫔、安常在等打牌喝茶，咸福宫敬嫔的门禁是最为森严的，莫说是嫔妃、宫女，便是个小太监也没有私会他人的机会啊。
至此皇帝不想再听余氏说一个字了：“苏培盛！”
“奴才在！”
“传朕旨意，答应余氏刁蛮乖张，以下犯上，屡教不改。着废为庶人，迁居冷宫。侍女花穗杖责三十，与余氏其余近身宫人一并没入慎刑司服役，不许再进内宫侍奉。”
说罢，皇帝起身，亲自扶起眉庄，又用眼神关照甄嬛跟上，一行人离了储秀宫。
殿内只剩余莺儿和花穗，呆呆地坐在原处，身旁站着被师父示意留下的小夏子，带着四名侍卫目光冷肃地看着她们。
储秀宫渐行渐远，皇上一路温言抚慰着眉庄，亲自送她到存菊堂坐下休息。
他本想再同甄嬛回碎玉轩叙话，可甄嬛此刻一心都在眉庄身上，表示自己要留在这里陪伴眉姐姐，并极力劝说皇上也该好（gan）好（kuai）歇（zou）歇（kai），皇上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留下自己的两个美人独自在宫中疗伤。
“嬛儿，我没事！你该随着皇上一起回碎玉轩的。”眉庄见甄嬛刚刚百般暗示皇上哪凉快哪待着去，心里又感动又好笑，方才萦绕着的阴影也散去了。
“我不，我就要陪着眉姐姐。”甄嬛也爬上软榻，跟眉庄挤在一处。
采星此时奉命一手拽着采月，一手将药瓶递给眉庄：“小主，您看采月，回来就一直哭，听说您让她过来也不愿来！”
采月满脸泪痕：“奴婢今日护卫小主不力，让小主受了这样大的侮辱，奴婢没脸再见您了！”
眉庄扶额，气得差点说不出话：“你个傻丫头，快点过来！”说着便让采星押着采月，好让眉庄给她细细地上了药。
这主仆二人一个上药，一个被上药，两人都是止不住地流泪，甄嬛和槿汐看了都十分感动，甄嬛赶紧说：“哎呦呦你们快别哭了，瞧瞧这药全被眼泪冲走啦！”
听见甄嬛的调侃，二人又破涕为笑。
好不容易劝好了采月，让采星扶她回去休息，眉庄和甄嬛终于松散下来。
不一会儿，只听门外来报，敬嫔、欣贵人和安常在一起来了。
“眉庄你快坐着别起来，我让小厨房给你炖了压惊的药膳，待会你必得热热地喝上一碗！”
——这是贴心饲养员大姐姐敬嫔。
“眉姐姐你还好么！我都听人说了，那余氏真是死有余辜！只是没入冷宫真是便宜了她！我给你带了安神香来，今夜定要好好睡觉养好精神！”
——这是移动的香料库陵容妹妹。
“怪我！可巧今天出去遛鹦鹉了，今日若是我在宫里，必要出来给那余氏脸上开个花！”
——这是战斗模式全开的欣贵人。
眉庄见了她们在这“张牙舞爪”的，心里十分温暖。想起前世的这几人，虽然相处多年，大家仍然隔着几层，甚至离心离德。哪里知道原来大家打开心扉后竟是如此温暖的后盾呢！
唯一亲历现场的甄嬛，承担起了向众人转播当时情况的任务，听到最后欣贵人做了总结：
“今日多亏了卫临路过，否则不知你们二人要被那余氏如何呢！”
其余人也是后背发凉。
虽然闺中时也曾听闻后宫争斗，可是那些传言加在一起也不如入宫后所见所闻的厉害。
本以为宫规森严，女子们再斗也不过是一些见不得人的招数。身边若有可靠之人，多加防范也就罢了。没想到竟能遇到如此粗糙的招式，而且居然差点便被余氏做成了！
今日在这亭子里，一个小小答应竟敢毫无顾忌，直接要对贵人下手毁容，好在是有人来了，若真是在那僻静之处、无人看见……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以后出门必得多带些人。大家心照不宣地决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额、写吵架戏好难，明明最怕吵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