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前等雨等你》木成天

5、阴影和光明

　　教室里，宋彦巍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卫衣配一条黑底侧边带着白色条纹的宽腿运动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他修长的身姿半倚在桌子前，正听旁边的人说着什么，金色碎发下的那对眼睛透着一丝惺忪的懒散。

　　“是不是超级帅！”秦飞飞在旁边说到。

　　姜梅想说还好，可她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这种昧着良心的话。

　　大概是他那个俄罗妈妈的基因。站在同龄人中的他，身材修长，五官立体，皮肤好白，整个人透着股青松长竹般的清冷感觉。
　　似乎是注意到窗边的目光，男生偏着头看过来。

　　姜梅快速收回目光，拉着秦飞飞疾步往前走去。

　　“怎么样？”秦飞飞在她身旁一脸求认同的表情。

　　姜梅不自然地说了句谎话：“人太多，没看太清。”
　　说完又有点后悔，为什么说谎，承认他好看很难吗？还是，怕人发现自己那点不堪的秘密。
　　心脏没来由一阵剧烈的跳动。

　　还好秦飞飞没有怀疑，只说：“没事，有的是机会。”

　　她话音未落，姜梅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同学，帮我把你们班的宋彦巍叫出来一下呗？”

　　那三个字让姜梅下意识回过头去。
　　是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穿奶白色长款宽松羽绒服配黑色紧身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中统黑靴，脖子修长像天鹅颈，黑色微卷的刘海下双眼如电，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动人。

　　秦飞飞显然也回过头去，这时候说到：“艺术班的程婉汐。宋彦巍少有的异性朋友。”

　　说话间，宋彦巍走了出来。

　　他双手操着口袋姿态懒散地靠在门框处，微微低着头，不知道跟程婉汐说了句什么，女孩子娇俏地伸腿踢了他一下，他也不躲，只是嘴角一动，露出个浅笑，痞坏随性。

　　原来，他面对熟悉的人是这样的。

　　姜梅想着之前跟他少有的交流，虽然谈不上冷淡，但客气有余。他们确实不算多熟，可是明显的区别对待还是让人心中一股淡淡的失落感。

　　秦飞飞又在旁边说：“长得好看的果然爱跟长得好看的玩。站在一起都赏心悦目。”

　　是啊。姜梅闷闷想着，忍着心中一点酸涩回过头，成功错过了刹那间男生抬眸看过来的眼神。

　　“看什么呢？”程婉汐顺着目光看过去，除了看到两个长相普通的女生拐进卫生间，什么也没看到。

　　宋彦巍收回目光，淡淡地说：“看猫。”
　　“哪里有猫？”
　　“走了。”

　　程婉汐瞪着他，鼓着嘴说：“你就知道忽悠我。”
　　男生笑：“知道我忽悠还看？”

　　程婉汐嗔怒地抬腿又要踹他。

　　他往后躲了一下，说：“差不多行啊，踢脏了。”

　　程婉汐耳朵微红：“脏了我给你洗。”

　　宋彦巍语气懒洋洋地说：“那不行，我妈说过，裤子这么私密的东西只有媳妇能洗。”

　　程婉汐脸颊一下红了，嘴上说：“什么鬼啊，不要仗着你好看就想人家女孩子给你洗裤子。”

　　宋彦巍抬了下眉：“也没让你洗。”

　　程婉汐脸色一暗，随即说到：“你求我我还不洗呢！”

　　宋彦巍低低笑了一声，说：“找我什么事情？”

　　程婉汐说：“我爸让我问你，那个竞赛你真的不报名？”

　　程婉汐爸爸是一班的数学老师，宋彦巍数学成绩一直在学校名列前茅，最近市里有个数学竞赛，赢了可以给中考加分，程婉汐爸爸一直希望宋彦巍参加，但宋彦巍这个人最嫌麻烦，这种比赛从来不参加。

　　程婉汐说：“你就当帮帮我爸爸呗。”
　　程爸今年要评特级教师，竞赛拿奖的优秀学生绝对是加分项。

　　宋彦巍说：“没兴趣。再说我们班又不是就我一个。”
　　一班确实卧龙藏虎，但是谁又有宋彦巍稳定，况且，贤子不嫌多啊。

　　程婉汐说：“那就当帮我个忙呗。”

　　宋彦巍也不拐弯抹角，直说：“真没兴趣。”

　　程婉汐还想再求他一下，这时候教室里有人叫宋彦巍：“彦哥，你跟嫂子聊完没啊，这边还等着你呢？”
　　“没我不行是不是？”宋彦巍回头说了句，又对程婉汐道，“没其他事我先忙了。”

　　程婉汐因为那声嫂子愣了一下，等再反应过来时，发现宋彦巍早已经转身回了教室。

　　她眼神暗淡，一脸落寞。
　　她一向知道宋彦巍是个十分有主见不会被人改变的人，可她总是不死心，想要证明自己是那个例外。

　　“彦哥，跟嫂子聊什么呢？”好朋友许越问。
　　宋彦巍：“别扯淡啊。”

　　许越：“哟哟哟，做都做了还不准人说。”

　　宋彦巍懒得解释，只说：“还想不想通关了？”

　　许越忙将手机奉上：“想想想，彦哥，我大哥，这关消消乐卡我两周了，妈耶。”

　　宋彦巍接过手机。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过，几分钟后，他将手机递给旁边目瞪口呆的许越，说：“菜狗。”

　　许越：“我操，这不是我的问题好吧，我在网上查了攻略的，都说这一关不充钱根本过不去。”

　　宋彦巍：“一群菜狗。”

　　许越：“行行行，我们是菜狗，您是真神。那神仙哥哥，下节体育课打球算你一个啊，打完请你吃饭。”

　　上课铃响起，宋彦巍往自己座位上走，一边淡声说：“不想动。”

　　许越：“上嘛，我们下节课跟五班打，那群龟孙天天叫着我们是只会学习病狗，我们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宋彦巍：“那你给啊。”

　　许越尴尬笑笑：“我这不是实力不允许吗？”

　　宋彦巍淡淡扯了下嘴角：“又菜又爱玩。”

　　旁边有男生说：“听说五班来了个转学生，南方小土豆，挺可爱的。”
　　宋彦巍拿课本的手一顿，心想，哦，原来在五班。
　　～

　　姜梅跟秦飞飞刚回到教室，就看到一群人围在王天周围嘻嘻哈哈说着什么。

　　“下午体育课耶！”
　　“学校要拍什么体育风采，体育老师让我们跟一班打一场比赛。”

　　“天哥，到时候看你了啊！”
　　“那还用说，我天哥的水平不是放在那里。”
　　“要是宋彦巍不上的话，我们天哥碾压他们。”

　　姜梅的体育成绩是弱项，同学们每次听到老师说体育老师生病都会不满，而她会默默松一口气。
　　她本来对大家的讨论不感兴趣，但是那三个字的出现还是让她下意识收紧了耳朵。

　　有个男生这时候说到：“你这话说的，宋彦巍上了又怎么样，一班吗，一群只知道学习的狗！我天哥随随便便虐他们，是不是，天哥？”

　　王天坐在位子上，欠了吧唧笑一声：“他也就那样吧！”
　　“嘿嘿不愧是我天哥。””

　　王天一脸得意洋洋，随即目光放到了坐在前面的姜梅身上。

　　他拿橡皮擦砸了一下姜梅的后背。

　　姜梅本来因为他们在背后讨论宋彦巍有点生气，王天这一砸，直接给她火气撩上来。

　　她咻一下回过头，狠狠瞪向王天。
　　眼神少有的锐利，给王天瞪的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王天脸上又挂上那副十分欠揍的表情，吊儿郎当地说：“梅梅，你待会去给我加油呗。”

　　旁边几个男生听到他的称呼，立刻开始起哄：“哟，还梅梅，这么亲热了呀。”
　　“梅梅，啧啧啧。”

　　“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该改口叫嫂子了。”
　　“嫂子好！”
　　“梅梅嫂子，向你致敬！”
　　“哈哈哈……”

　　“你们烦不烦！”姜梅红着脸叫出声，“我现在以后未来，永远都不可能给你这种败类加油！”

　　全班有一瞬间安静了一会。
　　姜梅自己也愣了一下，她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分明是自己发火了，她的眼睛却开始发酸，有种忍不住要哭出来的感觉。

　　好窝囊啊。
　　她想着，用力眨着眼睛，不让自己真的哭出来
　　要是宋彦巍，一定会从容面对这样的场景吧。

　　“不是，姜梅，你这话讲的有点过分了吧！”王天旁边的一个男生说到。
　　“对啊，不就是让你加个油吗。你至于吗？”
　　“看起来乖了吧唧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一瞬间，好似所有的目光都在看着姜梅。

　　青春期的敏感，最是容易将一切不好的放大，这一刻，姜梅觉得周围的人好像都在议论她。
　　那些窃窃私语，似是而非的眼神，让她面红耳赤，想要立刻逃走。

　　就在她无望之时，秦飞飞忽然在旁边站起来说到：“你们才是吧，有意思吗，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姑娘！”

　　王天旁边那个男生说到：“秦飞飞，你把话说清楚，我们欺负她什么了，就让她加个油，瞧她矫情的！”

　　秦飞飞说：“徐浩，有没有欺负你心里没点数吗？我们就不给你们加油，怎么了？”

　　徐浩：“谁不知道你喜欢宋彦巍啊。你们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呗。”

　　秦飞飞的眼眶一下红了：“你……”

　　徐浩狞笑着说：“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你们这群女孩子啊，一点儿班级集体荣誉都没有！”

　　有女生听到这话，也站起来，气哄哄地说：“徐浩，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听不清楚吗，需要我重复一遍？”徐浩靠在教室后面的墙上，笑得吊儿郎当：“我说，你们这些女生，为了个男的，一点脑子都没有，也不讲班级集体荣誉。”

　　“我去你妈的！”秦飞飞终于忍不住，抓起课桌上的一本书就砸了过去。

　　徐浩没想到她会动手，来不及闪躲。那本厚厚的政治书眨在他的眼角，砸出一个小小的伤口，鲜红的血液瞬间就冒了出来。

　　“你他妈的！”徐浩脸通红，冲上来就要打秦飞飞，这时候张京越过来一把拦住了他。

　　张京越一只手按着徐浩，说到：“差不多行了啊。”

　　徐浩拼命往前冲，一边叫着：“放开我，我他妈今天非得揍她！”

　　秦飞飞撸着袖子，不遑多让：“你来，老娘倒是要看看今天谁揍谁？”

　　徐浩：“我操，我他妈的……”

　　张京越把他往后一推，说到：“有意思没意思？”

　　徐浩撞在墙上，哼了一声，接着就冲张京越到：“滚开啊，张京越，你他妈也跟这群娘们一样，胳膊肘往外拐？”

　　“你他妈！”张京越提起拳头就要打他，王天站了起来，他旁边察言观色的几个男生也立刻围了过来。大战一触即发。这时候门口响起班主任王春桃的声音：“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一个个的，要上天了是不是？要不要把教室也给我拆了！”

　　最后，徐浩和秦飞飞被叫去了办公室。

　　姜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阵内疚。
　　似乎是看出她的情绪，秦飞飞走的时候还安慰她：“没事的，我都去办公室去习惯了。”
　　姜梅心里更过意不去。

　　上课铃响时，徐浩回来了，秦飞飞没有。

　　徐浩脸上的得意劲越发明显。

　　姜梅听到同学们说，因为秦飞飞先动的手，王春桃罚她在办公室写检讨，还得罚扫学校一个星期。

　　姜梅心里更难受了。

　　她揣着一颗复杂的心跟着同学们走上操场。

　　太阳出来了，暖黄色的阳光照着学校假草的绿色操场和红色塑胶跑道，同学们三三两两走着，最好的时间都停留在他们身上，好像永远不会向前。
　　因为有篮球比赛，其他同学可以自由活动。当然，大部分同学都去了篮球场，一是给自己班级加油，二是听说宋彦巍会上场，都想去一睹大神风采。

　　姜梅没去篮球场，让她意外的是，班里的女生没有一个去篮球场的。

　　“去什么去！”
　　“傻逼徐浩，让他自己打去吧，我们才不给她加油！”
　　“对啊，还说我们没有集体意识，他以为自己谁啊，去年班级的运动会，都是我们女生拿的名次，他们打个破篮球，还被人家宋彦巍虐的儿子都不是。”
　　“其他项目不也是，学习比不赢别人，运动也比不过，就知道逼逼。”
　　“就是有点可惜，不能看到宋彦巍打球了。”
　　“有点骨气行不行啊！”
　　“知道的啦！但还是可惜嘛！”

　　女孩子们围在一起，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姜梅站在一边，突然有点羡慕她们。
　　直言不讳，恩怨分明。是什么样的家庭养出这样落落大方的女孩子？

　　“姜梅，过来一起晒太阳啊！”有个女孩子看到站在一边的她，冲她招手。

　　她一脸抱歉地说：“我有点事。”

　　旁边的女孩子说：“你是想去找秦飞飞吗？没事的啦，她经常写检讨，有的是经验。”
　　其他人听到这话笑起来。

　　姜梅说：“我还是去看看吧。”

　　说完，她转身往办公室走。走了没多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欢呼，在一阵沸扬的声音中，有人喊道：“宋彦巍，牛逼啊！”

　　她站在教学楼的阴影下，下意识回头。
　　阳光炫目，在空气中旋转出几个圆形的光斑，她好似隔着绿色操场和红色跑道，掠过热闹的人群，看到那少年穿白色短袖配黑色长裤，被人簇拥着，正肆无忌惮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