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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西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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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浑圆的落日贴着戈壁遥远的天际,大地被衬得有些昏暗,透出一片深红。
托着落日的沙漠浪头似乎渐渐凝固了,像是一片睡去的海无声无息。平静之下往往暗藏让人无法窥破的玄机,待在这看似毫无波澜的戈壁沙漠里,却像是在炉子上烤,就算是日落之时,炽热的热浪还是席卷了每一寸的土地,让人呼吸困难。
二人从淮安郡赶路过来已经半月有余了。
荀慕之坐在骆驼上,头上盖了一件不知道哪里拿的衣服遮阳,他掀开衣服一角,看向旁边的顾云舒,她正看着手里的一点干粮发呆。
顾云舒平时吃得不少,可路上为了节约,只好每顿吃少一点。荀慕之不让她这么做,说是带的粮食吃不完背着也麻烦。顾云舒懒得同他争论,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终于一天晚上在客栈睡觉时,顾云舒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个不停。路上客栈稀少,条件也不够,二人常常挤在一间房里,一人睡床上,一人在地上打铺。
黑暗里,顾云舒睁圆了眼,也不知是饿醒的还是被自己肚子的声音叫醒的。还好,床上的荀慕之睡得很熟,应该没有听见自己肚子的声音。顾云舒伸出手捂着肚子,松了口气。
顾云舒思量着明天的确要多吃上一点点,没有发现黑暗当中,荀慕之也睁着眼。
到了第二天路上吃饭时,顾云舒正计算着该如何重新节省粮食,荀慕之却递了两个饼给她,那是她一天的量。
“我吃不完了,你来帮我吃。”荀慕之淡淡道。
“吃不完为什么要拿这么多出来?”顾云舒奇怪道,他平时也就一顿一个饼。
“先吃饱再说,你晚上的咕噜声吵到了我睡觉。”荀慕之脸色不太好看,“从今天起我给你多少你就必须吃多少。”
“……”顾云舒抽了抽嘴角,还是懒得同他争辩,“哦。”
刚出中原的时候一切都还算顺利,可出了金城郡后便是荒漠,长时间赶路不能骑马,跟着商队行得又慢,若是要坐他们那样的马车则要额外带上好几个帮忙打点的下人。二人为了避免麻烦,只买了两匹骆驼,带上足够的水和干粮就上路了。
“还有多久?”顾云舒注意到他的目光,将干粮收起放好。听荀慕之说,他们今天就可以到敦煌城。
落日已大半淹没在遥远的天际下,西边天上还有层层云堆,仿佛被胭脂染过一般,蓬松而悠闲地飘在晶莹透彻的碧空之上。
“应该快了。”荀慕之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二人继续赶路。
浩瀚天幕下,隐约有一缕长长的炊烟升腾直上,直插缎绣般光滑的云层深处,直到茫茫的碧天尽头。
翻过最后一座山头,远处不再是连绵起伏的沙丘,仿佛远在天边的敦煌城,终于映入二人眼帘。
西域地界人烟稀少,饶是敦煌这样的郡县也同样如此。进了城门是一条大街,很宽,却很空,两侧全是一些低矮而又破旧的房屋。好在敦煌城并不大,两人很快打听到城中最好的客栈位置。
走近客栈,二人摘下身上“全副武装”,互相打量对方,随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由笑了:他们一路行来,早已有些面目全非。
二人原本生得极为白皙,饶是如此也经不住连绵的烈日炙烤,加上每日风沙扑面,此时用灰头土脸来形容已不足为过。一路上水喝得不多,他们嘴唇均是不同程度干裂,眼角也被沙粒磨得干涩疼痛。接连一段时间没有沐浴盥漱,头发脏得打起了结,里面甚至还藏有沙子。那盐渍的衣裳、浃背的汗水,衬得二人极为落魄。
大概是来到此地的不管穷人还是富人都十分落魄,店里小二没有丝毫看低二人,依旧十分热情:“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住店。”顾云舒的嗓子有些沙哑。
荀慕之立刻替她答道:“两间上房……不,是两间房就行。”
一路行来,二人已经被恶劣的环境折磨得没了脾气,索性也不讲究那么多了。
小二热情应下:“好嘞!最近许多人去回龙山都要经过我们敦煌,我们店里所有房间都重新装整过,包您二位满意!”
二人都叫了热水准备洗澡,分别回到房间。
在荒漠里的日子虽有骆驼,但二人也没少步行,黄沙溅得半截裤腿都是黄的。荀慕之踏进干净清爽的房间,身上还在不断往地板上掉沙子。
扔下随身的行李后,荀慕之坐在桌边一杯接着一杯,一股脑将桌上的茶直接喝得见了底,随后颇为满意地放下茶壶,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荀慕之洗完后,顾云舒还没有结束。他特地下楼去到后厨,精心挑选了几碟小菜,放在大盘子里端上了楼,这是他们来到西域后真正的第一顿,一定要讲究一下。
顾云舒洗完澡,没过多久就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是荀慕之端着几盘小菜。他嘴边挂着笑意,不知道是因为要开饭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顾云舒侧身让荀慕之进来,看他将菜放到桌上,说道:“这里的客栈比中原差好多。”
荀慕之自顾自将菜摆好,头也不抬道:“为什么?”
顾云舒:“居然让客人自己端盘子。”
荀慕之:“……”他手上一颤,洒了一点菜汤到桌子上。
顾云舒拿了一旁专门的布巾擦了,随后就见荀慕之自觉坐下,端起完准备开始吃饭。
顾云舒:“……”这明明是她的房间。
偏偏荀慕之奇怪地盯着她,一副菜来了你为什么还不坐下吃饭的表情。
罢了,顾云舒坐下拿起碗筷,反正二人一路走来,也算是变相的一起吃一起睡过的人了,就像傅玉泽他们一样,都是同甘共苦过的兄弟,现在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一起吃饭而已。
几碟小菜说不上有多好,但二人都吃得津津有味。饭饱过后,他们并不急着睡觉,刚来到敦煌城,自然是要先打探消息的。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二人简单收拾一番下了楼,一楼大堂里热闹的与白天没有什么区别。
荀慕之走在前面,迎面冲过来几个打闹的小孩子。前面的跑得飞快,最后一个追他们的不仅脚上要慢一些,连反应都慢上一步,直直撞到荀慕之腿上,还是荀慕之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扶住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荀慕之将她扶好站稳:“有撞到哪里吗?”西域天气干燥,小女孩却长得水灵灵的,十分惹人爱。
小女孩揉揉眼睛:“没事的叔叔。”
“叔叔?”荀慕之温柔的笑僵在脸上,“我才二十有三!”
噗嗤——
身后的顾云舒忍不住笑出了声。
“二十有三啊?”小女孩似懂非懂地转了转脑袋,“那叔叔娶媳妇儿了吗?”
荀慕之:“……”
西域的孩子都是这样吗?从小教的是什么玩意儿!
身后的顾云舒第一次见荀慕之在小孩子这里吃瘪,越笑越欢,笑声清脆,甜美如莺。
荀慕之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温和,向小女孩传授正确的人生道理:“其实在我这个年纪,还没有娶到媳妇儿的哥哥有很多。”
“是吗?”小女孩疑惑仰头,“那玉蟾谷的贺楼哥哥才十八就娶到了秦秋姐姐当媳妇儿,应该就不和你们一样了吧?”
荀慕之:“……”
他突然就不喜欢小孩子了。
小女孩看着荀慕之变了脸,愣了愣,这个叔叔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好凶!
小女孩瘪瘪嘴,有些委屈巴巴地扑到后面顾云舒腿上,还是这个姐姐漂亮,而且笑起来一点不凶!
顾云舒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安慰着将那小女孩送走,抬头就见荀慕之阴恻恻地瞪着她。
“叔叔……哈哈哈!”顾云舒无视他的目光,指了指他,又止不住笑起来。
二人找到一个空桌坐下,顾云舒还在笑。荀慕之沉着脸沏了茶,将顾云舒那杯推给她,顺带继续瞪了她一眼。
顾云舒继续笑着,看也没看就习惯搬抬起杯盏喝了一口,喉咙却吸入一大口花瓣枸杞等,差点被呛出眼泪:“……怎么还有东西?”
荀慕之盯着她看,抽出手帕没有递给她,而是不动声色地为她擦拭唇角:“这是西域特有的八宝茶,比吃西瓜还解渴。”
顾云舒皱着眉观察泡满了东西的茶盏,任由荀慕之动作。
客栈中多是落脚的商客,一个也是中原来的商人见到这一幕,跟他同桌的伙伴道:“还是我们中原的男子体贴,像我常年在外奔波,都没忘了给我家那位带些她喜欢的物什回去。”
他的另一个伙伴笑道:“得了吧,谁不知道你没带些好玩的东西回去,你家娘子就不让你进门的!”
那商人重重叹了口气。
荀慕之离得近虽能听见,但他没有在意。客栈内人多乱杂,许多人都议论大笑着。
“不过这蛮荒之地也能聚上这么多来往的人,之前还从来没有见过。”
顾云舒总算回过神来,学着荀慕之的样子继续浅尝那茶,味道还不错,她这才注意到邻桌那几个吃喝谈论的中原商人。
“听说他们的部族大会明天就要开始了,可能是因为这个,敦煌城里才会来这么多人吧。”另外有一人答道。
“部族大会?”另外几人惊讶道。
同样惊讶的还有荀慕之和顾云舒,在西域这样的地方,要将各大部族聚到一起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若非有重大要事发生,绝不可能轻易这样做。难道最近西域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们不知道吗?”那人答道,“就在城外不远的回龙山下举行。”
回龙山?
二人相视一眼,方才那客栈小二似乎也提到过。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举行部族大会?”其中一人问出了他们的心声。
“还能为啥?打仗呗!”那人端起桌上的酒碗闷了一口,“你们经常来这儿又不是不清楚,这几年西域是越来越乱了,有好多部族都互相看不顺眼,有几个更是冲突不断。”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我们……的确不是很清楚。”
那人继续道:“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战争对于我们大宁来说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但他们这一打,遭殃的却是周围本就不太富裕的其他的部族。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事一直继续下去,作为西域最大两个部族之一的赤盖部便出面组织了这次部族大会,召集各位部族首领前来,希望和平解决他们之间的分歧。”
“所以这敦煌城里最近才来了那么多人,有的部族前几天已经带着人先到了,暂住在城中。剩下几个离得近的,像什么玉蟾谷、风刃帮,也该陆续到了……”
“玉蟾谷,什么玉蟾谷?谁在说我们玉蟾谷?”
几人一愣,只听见一道几分不客气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们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