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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大难 • 血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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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天,直到深夜总算停了。
鼬听着雨珠落在林间,穿林打叶,自成一派闲静清幽的音韵。
但与这清韵截然反差的,是林间浓重、呛人欲呕的血腥味。
即使他们已先撤离冲突的第一现场,空气中的血腥味依然充斥不去;雨水在泥泞地面汇积成溏,水色秽闇,带血。
不过鼻间这么浓烈的腥味,或许和身边的这名昏迷女子有关。
釉初躺在一旁,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和脸色相反的,是她一身血污,血干涸在黑色的衣袍上,将黑袍混成一片秽闇。
鼬替她擦拭着脸庞,若非如此,她满脸满身都是鲜血,简直就像浴血而出般,一个血淋淋的杀戮女神。
釉初的伤其实不重,左手骨折、其他大大小小的穿刺伤、切割伤,在他施以基础医疗忍术之后都已稳定。她的昏迷不醒,来自于查克拉的耗损,以及——他不是医师,但他判断,更根本的源由是她情绪上的起伏太大。
冈岛越川是名极难对付的对手。即使他和鬼鲛在场观战,那男人的攻击仍屡屡让他们暗自心惊。能孤身面对如此强敌而获胜,釉初长久来在「晓」只作为一个医忍,未免也太埋没人才。
激战到最后,冈岛和釉初都已达山穷水尽。可釉初状况显然更糟,她的情绪太过激动,在面对冈岛时,她每一次出手都近乎疯狂。完全就是不惜玉石俱焚的相搏,宛如一头极度愤怒的母狮。
致胜的关键便在此处,冈岛没有釉初那种不惜一死的觉悟。初期对战时,他表现出的是一种猫戏老鼠的轻视与睥睨。那双三白眼里流露出男人最低级、龌龊的邪念,看着釉初的眼神极其下流——
那并不是一个正常师生关系中该有的眼神。从他的态度,鼬隐隐察觉,釉初那股拉扯到崩溃边缘的漫天恨意所为何由。
「釉初,我很失望,看来妳也不过如此了。」再次击退对方攻势时,冈岛轻蔑的道:「我早说过了,做为女人,妳的价值不在于战场。」
釉初勉强站定,喘息剧烈,那双天蓝色瞳孔此刻涣发着冰刃般恨与业火般的狂。
「老师,我还特别为您留了一招。」
在这种状况下,她依然笑着,笑的像朵开到极盛而将凋灭的花。
「本来不想用的,一想到就觉得恶心想吐......」她缓缓结印:「可是,果然也只这术衬老师您呢——老师,这术叫『覆水』,是我为您,特别开发出来的。」
结印完成,她的双手发出冰蓝色的光。
她冲上前,和冈岛展开近身肉搏。冈岛不敢与她凝结查克拉的手有所接触,总是以战甲挡下她的攻击,但釉初攻势凌厉,左手与他臂膀擦上,只是指尖轻拂而过,突然冈岛的左臂肌肤喷出数道血柱。
冈岛大叫一声,只这一晃神,釉初的右手已按上了他的胸口。
她的手晶莹如玉,挥动间,姿态轻盈优雅,简直像舞蹈般那么好看。可就在她那双美丽的手,宛如对情人般的爱抚,挑逗的搭上冈岛胸膛时——
冈岛的胸膛,宛如受到某个指令,剎那间,激喷出丈高血液;他惨叫不已,而釉初左手也按上,瞬间,他全身血液像受到外力牵引,狂喷而出,血雾弥漫,真正下了一场腥风血雨。
血雨中,一个柔弱身躯娇怯怯的浴血伫立。冈岛血液喷到无血可喷,整个人像干尸般的脱水,倒地毙命。
釉初孤身站立在这片血海之中,她缓缓低下头,彷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一手鲜血,突然脱力的倒下。
鼬和鬼鲛怔着,眼前的画面,连见惯杀戮的他们,也僵滞于眼前惨状。为防雾隐还有人马追击,他们先带着釉初撤离到山腰茂林间,找着一处林叶茂密几乎蔽天的地方躲雨。
二人沉默无语,鼬检视着釉初伤势,鬼鲛坐在一块大石上,兀自发呆。
「那到底什么术啊?」还是按倷不住,鬼鲛开口道:「真是够恶心了。」
「如果我推测无误,应该是召唤术和水遁的结合。」鼬一边为釉初作急救,一边说道:「召唤空气中的水分子。」
「那越川怎么会变那副德行?」
「人体内有百分之七十的水。」
「啊?」
「釉初只是将冈岛体内的水分召唤出来而已。」
「召唤水?那不是最基本的水遁忍术吗?」
「虽然基础,但精准的控制查克拉,仍能成为致命绝招。」鼬淡淡说道:「在她施术当时,只要被她的手碰到,都是绝对伤害。」
「.....这女人......」鬼鲛打了个寒噤:「平时看她总是笑嘻嘻的,抓狂起来这么恐怖。」
夜已深沈,鬼鲛倚着树干径自打盹;鼬闭眼假寐,实则守夜。
忽然听到一些悉疏声,鼬睁眼,见釉初直直坐起身来。
「妳醒了?」
釉初没响应,她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血污,露出嫌恶表情。
「感觉如何?」鼬谨慎的观察她,她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釉初对他的问话置若恍闻,起身径自走了。她的步伐宛若游魂,纤细的身子像纸糊般摇摇晃晃,东颠西倒的走着,鼬不放心地跟着,也不明白她意欲何往。
釉初行进看似漫无章法,倒是给她找到一处涌泉所积的小塘。无视鼬的在场,她脱了衣衫便下水洗涤。
看她这样,鼬这才稍稍放心。他找了块石头坐下守着,闭目养神。由于开发「须佐之男」的反冲太大,他一直感觉五脏六腑像在翻搅,痛楚一波波涌上,十分难过。
但釉初洗涤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他感到不对劲。他睁眼一看,见釉初奋力猛搓,雪白的肌肤已经搓洗到红肿还不罢手。
「釉初!」鼬抓住了她的手,道:「妳做什么!再洗会受伤的。」
「放手。」釉初冷眼瞪他:「别碰我。」
与她相识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激烈的情绪展露。鼬怕她再伤害自己,不肯放手,二人僵持不下。
釉初的情绪太不稳定,接触到她眸中异常张扬的戾气,鼬不禁考虑,是否直接以写轮眼让她昏睡较为妥当?
「我最厌恶的,就是忍者,尤其还是那种名门家族。」似乎读取出他的想法,釉初嘴角微微上扬,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什么写轮眼,讨人厌的很。」
抓不准她所言之意为何,鼬沉默了一会。
「先上来吧,水太冷,妳会生病的。」
她的衣物已脏,鼬解下自己的黑袍递给她。她裸露在水面上的肩膀不止的颤抖,虽是初夏,夜晚的泉水依然太过冰凉。
「冷?出云族的儿女怎么会怕冷?」釉初失声笑道。她的眼中带着一种隐隐的歇斯底里,不像平日淡然自若的冷静。
「出云族?」鼬搜寻着脑海记忆,大部分的忍术家族在忍界都有一定名声,但他真的没听过什么出云族的名字。不管怎样,他还是先安抚道:「妳先上来,上岸后再慢慢说,好吗?」
他语气温和,釉初的神态明显不对劲,他不敢用强,怕再刺激她的情绪。
釉初冷冷的望着他,二人僵持了好一会,她眼里的乖戾之气才慢慢收敛。等她披上衣服总算上岸,鼬不禁暗暗长吁口气。
在目睹下午那场残酷绝伦的腥风血雨后,绝对不会有人想再和这彻底失控的女子发生冲突。
「出云族不是忍者。」
釉初默默擦干身子,穿好衣服,便抱膝坐在水边发呆。鼬坐在一旁,谨慎的守着她,两人沉默了不知多久,釉初才突然开口:
「我的故乡是水之国北方的山区,出云族世代居住于此。
那是个美丽的山村,虽然冬天漫长而寒冷,可是人心是温暖的。我们春夏时以游耕、打猎为生,冬天时便制作陶器——出云族有名的就是陶艺和歌舞,我和我弟弟的名字,也都和陶艺有关。
出云族与世无争,可是我们不争,别人却不放过我们。第三次忍界大战之后,雾隐人员大量死亡,在人力补充失衡的状况下,雾隐开始攻击掳掠少数民族的人民。
我们不是忍术名门,怎么抵抗,都只有被屠杀的份。在我六岁那年,雾隐第三次攻击我族,十五岁到四十五岁的健康男人,全被......」她咬了咬牙,哽咽道:「屠杀了。」
鼬不知该响应什么,想到那场惨无绝伦的杀戮,没有人能说得出话。
「出云族的女人、小孩被掳去雾隐受训,存活下来的,之后便成为雾隐的候补战力。」
「妳......也是?」
釉初冷冷一笑:「说候补战力还是好听了呢,雾隐的人,根本没把我们当成人看。我们被当成畜生、当成实验用品、当成消耗品——我们想活下去,只能学习忍术、学习杀人术,学会在别人欺侮我们之前,先把敌人杀掉。
和我族有相同命运的,前前后后约有十多个少数民族。
所以你明白了吧?什么忍术名门、什么忍者、什么血之继限——在我心里,我都只觉得恶心!力量越强大,就表示他杀害了更多的人!可更恶心的是,我如果想活下去,唯一的方式就是成为最强的忍者,强到能自保、强到没有人敢再欺负我——」她闭起眼,全身颤抖,眼泪流了下来。
鼬沉默着。第三次忍界大战是不堪回首的历史,木叶也有大量菁英流失;在那段时间里,生命彷佛只剩血的赤红和葬礼的黑。可是他从没想过,在忍者村之外,另外还有一群毫无关系的人,无端被卷入本不属于他们的历史洪流里。
「我十岁的时候,出陶也被掳来雾隐——我离开时他才一岁,彼此都没印象了,一直到认出身上的耳环,我和他才得以相认。」
鼬望向她耳上的红色耳墬。釉初一直只戴着单只,另一只是在弟弟那吗?但釉初也没打算解释,她只是无神的望着虚空,也不在乎鼬有没有在听,似乎就只是想倾吐而已。
「出陶身体不好,根本没办法承受忍者训练。如果不是我那时已经升为中忍,在雾隐争到一定地位,出陶是绝对没办法存活的。
我们的日子很苦,出陶生病了,没有人愿意给出云族的贱民看病——我眼睁睁的看着他高烧三天,三天后,出陶跟我说:『姊姊,妳怎么不点灯?』
不点灯?那时是正午,可我的眼前只觉得一片黑暗。我那可怜的弟弟,从此成了个瞎子。
我想替他治好眼睛,所以我答应加入暗部反间——其实我也没权利不答应,反正加入了,待遇会有所提升,我没有别的选择。」
「那男人,是妳反间的老师?」鼬轻声问道。
「老师?」釉初嗤笑:「他是教我很多,什么都教了——你想不想知道在我十一岁那年,他教了我什么?」
她回首望着鼬。她的眼里,溢出一抹极具挑逗的妩媚与张狂戾气。
看到那个眼神,鼬蓦然明了——釉初眼里的疯狂让他背脊发冷——
「釉初......」他听到自己声音沙哑。
「我想杀他!从那一夜开始我就想杀他!反间的女忍很多,可是出云族的女忍就跟妓.女一样!我——」釉初摀着脸说不下去,她把头埋在膝间,全身不住的颤抖。
鼬僵着,过了很久,他移动身子,从后轻轻拥住了那个全身发抖的女子。
他轻轻拥着,一句话都没说,任由女子从呜咽到悲鸣,直到忍无可忍的终于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