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千千万万遍》七女

4、为你，千千万万遍（4）

　　他一直背着她，他的衣服被汗濡湿，他们的身体紧紧的相贴。她看着他颈后的一根发茬上悬着一颗晶莹的汗珠，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线。那珠子随着他的攀爬一起一伏，马上就要坠落的样子。她伸手去接，怕他硬硬的发茬把它戳破了。她觉得她的幸福快要满溢了，一切事物都能唤起她的怜悯和同情来。
　　石阶很陡，她知道他很累，他没有让她下来，她就赖着不想动。
　　她觉得她就像一个揣着一点小秘密的小女人，对着他，可以耍点小小的心机。他要知道她的伎俩，而且他要心甘情愿地纵容。她低低地笑起来。

　　他们终于登上了长城的最高峰。他已经累得站不起来。她在地上铺上报纸，四个角用小石子压着，她扶他坐好，再把背包里的零食拿出来一样一样地摆放。她背对着他旋开一瓶水，很自然地一只手递给他，一只手继续在背包里找东西。
　　他久久没接。她微微错愕地转过身，却正对上他一双脉脉注视着她的眸子。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看她，以前在他的眼里，或者是淡淡的，或者是温柔的，却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深情的。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接过水，放在地上，然后把她环过来抱着。她的头贴在他的胸口，听到他有些哽咽的声音。
　　他说：“央，你永远这样就好了。”

　　她又想起高三的那个夏天，她对他说要来看长城。现在他们一起站在了这里。她望着这蜿蜒万里的古长城，只感到没有尽头的豪迈和苍凉。她用右手细细地抚摸着古老的城墙，指尖冰凉的的触感忽然让她一阵心悸，接着她的头脑开始眩晕。
　　她使劲地睁大眼睛，再看，眼前却是一片兵荒马乱。灰色的天空，滚滚的烟尘，染血的旌旗，浑厚的号角，森寒的铁器划过空气的声音，刀剑刺入血肉撕裂的声音，还有士兵的哀嚎声，冲围声。到处是惊恐的瞪大的眼睛。她看得触目惊心。她清楚地看到一个浑身鲜血的古代士兵，在他的身后，一把大刀毫不犹豫地向他挥过去。她惊恐地捂住嘴，那一刻，明晃晃的刀片照亮了那个士兵满是污垢的脸。那是一张年轻的孩子的脸。
　　——那是她的脸。
　　她骇然地闭上双眼。

　　他担忧地抱着她，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他不知道她突然间怎么了。她又变得陌生了。他总是看不懂她。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抚摸她柔软的发丝。
　　他的声音很轻，“央，你怎么了。”
　　她喃喃问他：“蓝，你的妈妈呢，她是什么样子，她爱你吗？”
　　他清楚地感受到她心底深处痛苦的隐忍，他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可是突然间，他又仿佛回忆起了很多很多，那些一直以来关于她的他不懂的事情。
　　以前他是那么渴望了解她，了解她的一切。可是现在他犹豫了，他潜意识里拒绝这个话题。他觉得她在远离他，他不想说话，只是更紧地抱着她。他觉得那些他不了解的事物正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他唯有更紧地拥抱她。

　　可是，她又说话了。
　　她说：“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我知道。”
　　他的心里更加慌乱起来，他不想她再说下去。他觉得时间好像粘滞了，出奇的慢，一秒一秒地煎熬着他。
　　他听到她的声音，像是经过遥远的跋涉疲累得虚脱了一样的声音。
　　她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她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