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谢》别鹿

36、疑云

　　“哥，你没事儿吧。”
　　小雷鸟满目担心地围着温肃转悠。

　　温肃又翻开一本古籍，头也不抬：“我能有什么事儿。”

　　是是是，您没什么事儿，可是自从相里一别后，您不是泡在藏书阁就是奔波在各地阵眼，而小九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啊。
　　这其中没有点儿什么事谁信啊。

　　小雷鸟趴在桌子上帮他分析：“在我看来啊，小九哥一定不是那样的人，他阻止你杀了那个北和滕春一定是另有什么计划的。”
　　温肃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告诉我。”
　　小雷鸟：“小九哥那样的人，有点儿什么计划是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啊。我都怀疑银牧的性子就是跟着小九哥学的。总之，长官您别往心里去啊……”

　　温肃抬眸：“你很相信他？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他了？”
　　小雷鸟立刻噤声。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这个，我不是相信你的眼光吗？”
　　意外地，温肃没有再反驳。
　　他挑眉：“你挺闲的啊？北和滕春定位了还是南宫觞的立场明了了？”

　　一提到这个小雷鸟顿时泄了气：“南宫觞不知为什么最近没有出现过，北和滕春和小九哥在一起那是更加找不到啊，他们不住酒店专挑深山老林里钻，车也没在国内登记过，基本定位不到。”

　　温肃翻阅的手指顿了顿，眉头几不可查地微蹙了一下。
　　深山老林，他……过得还好么？

　　“提到你小九哥，”温肃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手指无意识地在书脊上轻敲，“有一点，我觉得有些奇怪。”
　　他的用词是“奇怪”而不是“可疑”。

　　温肃眼神变得深邃，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那天我去长岭找他，在封印长岭怨灵的时候，我见过他使用封印术。他的手法……”

　　小雷鸟歪着头很认真地听：“嗯嗯，有什么问题吗？”

　　温肃：“同我一模一样。”

　　小雷鸟：“？为什么？”
　　他傻乎乎地看着温肃：“这说明了什么？”

　　“我和他的关系，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从最开始那帘灯火，蜷缩在石狮子阴影里的那个少年，他就一直在躲他。
　　为什么？
　　是不是还有某些……他不知道的前尘？

　　“东海尊主野怒的法术体系，应该大部分传承自龙君螭吻。”
　　温肃随手拉过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一条线。
　　“但螭吻灵力暴虐，传承过程必然不好受，说不定……九死一生。而他身上，其实除了和东海有关的一切之外，其实螭吻的痕迹相当少。”
　　伯牙野怒琴，别说从最开始琴身就有损，就算他完好无缺，也实在找不出螭吻传承挑中他的理由。
　　自身材质虽然独特难得，但也并非没有比他更名贵的东西。没有经过战场千年的洗练，没有受过庙堂万世的供奉，螭吻的性子，为什么会挑中他？
　　据说传承时野怒刚刚成灵，要是是普通琴灵的话，这传承砸下来足以要了他的命。

　　温肃在线的尽头描黑了一些：“他接受螭吻传承的时候，本身并不是一张白纸。”
　　野怒其人，好像是个万能。
　　他并没有什么特异的派系，不像纯粹的封印系、净化系、治愈系或攻击系。他好像什么都会一点，攻击能力弦杀堪称一流，也意外地熟悉各种法阵。

　　反倒是螭吻的纯正光明能力，没有见他用过。

　　温肃仔细回忆和此人相处的一点一滴。
　　半晌缓缓道：“他在接受螭吻传承之前，还学习过东洋的隐匿术与杀人手法。”

　　小雷鸟瞪大了眼睛。
　　“您是说，在他成灵之前？那时候小九哥才多大啊！”

　　温肃在白纸上记下几个词，若有所思：“不止如此。他的封印手法与某些下意识的攻击技巧，像是传自白泽君。”
　　而真正接了白泽传承的，正是他自己。

　　他曾遇到过白泽？还是另有什么机缘？
　　天机印是传自螭吻吗？
　　白泽于1979的十一夜陨落，他难道曾做过白泽的弟子？可这时间地点也对不太上啊，白泽从未离开过华夏，而野怒成灵之前，应该都在东洋。

　　可是除了尊位传承，只有拜师这一个办法可以做到法术体系相同了。
　　但白泽只收过一个徒弟……
　　寂主。

　　温肃忽然发现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一个误区。
　　谁说白泽的手法一定要白泽亲自教的？徒弟教的不也一样？

　　*
　　鸿影没有用传送阵，而是沿着山间的小路慢慢走。
　　她在思索刚刚野怒的话。
　　野怒并不像是喜欢干没用的事的人，他所提醒的两点，可谓句句都在点子上。

　　万生司这些年艰难启航，好不容易混成了官方势力，可这并不意味着没有江湖势力与之分庭抗礼。
　　灵物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坚决不进编制的以相里赤狐族长眠蝶为代表。虽然相里守境人是眠蝶的妹妹，但她是以个人身份加入的万生司，眼下她失踪，眠蝶有所不满而扩大势力是情理之中。
　　而眼下，眠蝶似乎从某种渠道知道了些什么，故而前来谋求合作以共度危机。
　　野怒这个人是越发看不透了。
　　他出身东洋，又接受过螭吻的正经传承，在万生司任职期间宛如个透明人一般没有闹出一点儿幺蛾子，眼下成为079，却又莫名和北和滕春搅和在了一起……
　　他还与眠蝶有联系。

　　不管如何吧，这个人就交给温肃了。她现在主要考虑的是处理万生司与其他灵界势力的关系。

　　山院就在不远处，鸿影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再过去。
　　她转过身，随手开了个传送阵，就听见背后的一声“姐姐”。
　　她没有转身，只侧过半张脸。清冷而艳丽的容颜显得不太好亲近，高马尾的发丝被山中清风扬起，恍如初见。

　　阿夜站住，有些不安地揉搓了一下衣角。
　　她再度开口：“姐姐，你是……来看阿夜的吗？”

　　她丢下篮子小跑了几步绕到鸿影面前，眼神有些怯生生的躲闪却掩不住欣喜。
　　“鸿影姐姐你要走了吗？你来院子里坐一坐好不好？阿夜买了一些好吃的。”

　　鸿影抱着刀的手动了动，然后挑了挑唇，笑意未达眼底：“好啊。”

　　阿夜欢欢喜喜地捡起小篮子，里面是买好的鸡蛋蔬菜之类。她在前面带路，还时不时回头偷看鸿影，像是怕人走掉。

　　鸿影跟在她身后，闲聊般地问：“刚刚……是去买东西了？”
　　阿夜点头：“对啊，去东郊的菜市场。那里的菜可新鲜了！”

　　鸿影挑眉：“我不是安排了人给你送吃的？怎么，他们克扣你的伙食？”
　　阿夜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哥哥姐姐们都很好的，只是我也习惯了自己买菜做饭，不用麻烦的。”

　　“我是担心你还小，一个人出门不安全。”鸿影像是揭过了一样笑了笑，忽然道：“习惯了……那这么说来，你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阿夜一怔。
　　然后道：“我没有忘记过啊。”

　　“哦，”鸿影点头，“那不错。姐姐问你几个问题行不行？”
　　阿夜将装有切好水果的盘子放在鸿影面前，乖巧地坐下，点了点头。

　　“你是从小就住在这里吗？你爸爸妈妈呢？这些年都是谁在照顾你？”
　　“我是弃婴。”阿夜神色平淡地道，那浅樱色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从小眸色异于常人，可能被父母认为是不祥之兆吧，就把我扔在了这个山院。”

　　鸿影：“……抱歉。”
　　“后来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就会有一些漂亮姐姐啊，慈祥的老爷爷啊给我吃的，给我讲故事……”

　　阿夜抬头看了鸿影一眼，沉静地说：“和你一样的一些人。”

　　鸿影脸色变了变。
　　这不是阴阳眼，这是……

　　“你是刀吧，姐姐。”
　　阿夜还是波澜不惊的表情：“我看得到的。”

　　鸿影：“……”
　　很好。
　　她想了想：“寥叶，上次你说不认识的那个。绿植，叶子有蜿蜒的水波纹路，有点类似于藤蔓类。有印象吗？”

　　这次阿夜点了头。

　　“你住的这间山院是她以前办公的地方。”鸿影打量着她的表情，“你既然住在这里，应该和这个姐姐也很熟吧。她失踪了，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阿夜为难地咬了咬唇。
　　“那个姐姐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名字……那些哥哥姐姐爷爷奶奶们都不留名的。很多时候他们都相当长的时间不会出现，这个寥叶姐姐……好像很久没来了。”
　　她想了一会儿，抱歉地摇了摇头。

　　鸿影不置可否地点头：“那……你从哪里上的学？”

　　阿夜报了她小学初中乃至幼儿园的名字，都没有破绽。

　　鸿影默默听完，点头：“既然这样，你安心上学，我该走了。”
　　阿夜站起来送她。

　　“对了，你的这个能力，还有什么人知道？”
　　阿夜掰着手指头：“那些来照顾过我的哥哥姐姐们都知道的，还有……您，就没有别人了。我没有和其他的普通人说过的，同学也没有。”

　　这话没有破绽，小孩子确实做不到完全保密，阿夜的举动合情合理。

　　“姐姐，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阿夜追上去问：“我能力特殊，也许可以帮到你们哦。”

　　鸿影正打算摇头，忽然瞅见了阿夜衣角上沾染的红色泥印。
　　她眯了眯眼睛，忽然就改了口：“那你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