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起【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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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垂的天幕下，身披黑羽的寒鸦盘旋着落在一块歪歪斜斜的石碑上。那上面碑文漫灭，依稀可辨“佛景山”二字。
半山腰上有一座四面漏风的破庙，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地方。
最适合闹鬼。
山中唯一的那条羊肠小道上，突然出现了两个人。
对，凭空。
那个身穿明黄色运动衫的男生长了一张娃娃脸，此刻小脸儿惨白，正踉踉跄跄地抱住一棵大树：“呕——”
和他一同出现的是个的身量修长男人。他身着浅色格纹呢外套，气质温润出尘，一双瑞凤眸中好像有星夜灯火，温暖明亮。
他走过去，还没等开口，就见那个娃娃脸男生胡乱摆手：“等等温长官，我晕车，呕——”
温肃：“……”
他温和地道：“这不是车，只是一个传送阵。”
娃娃脸男生好容易直起腰，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长官，是这个地儿没错吧？守境人呢？怨灵呢？”
“守境人斑岚正在处理城东那只老鼠抢劫犯，暂时抽不开身。”温肃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往山上走：“不过佛景山最近怨灵暴动的确异常，保险起见，还是带你来看看。”
“至于怨灵在哪……”
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你仔细听。”
娃娃脸男生站住脚，屏息凝神。
“嘤嘤嘤……”
“好黑呀……嘤嘤……害怕……”
雷：“！”
他惊悚地转过头，找主心骨一般求助地望着温肃。
然后就见他长官已经推开了那座破庙的门。
“万生司情报处处长雷大人，”温肃无奈叹道：“怕黑怕鬼还晕车，连刚精变的小姑娘都怕，你对不对得起你神兽雷鸟的身份？”
小雷鸟当然不是真的怕，但这里真的很有鬼屋既视感啊喂！
天光泄露进布满灰尘与蜘蛛网的破庙，整个大堂一片漆黑，供桌上有一对玉镯，是整座庙内唯一光泽莹润的东西。
镯子尺寸很小，像是小孩子戴的。镯身上有一条细细的血色纹路，轻轻震颤着，像是小孩子害怕极了时的颤抖。
细细听来，就是这镯子在哭。
但在温肃与雷的眼中，面前是个不过总角年纪的小丫头。且是一个揉着眼睛赤脚坐在供桌上，哭得异常委屈的小丫头。
“好黑呜呜呜……”
小雷鸟看到这么可爱的小朋友，顿时就不怕了。
事实上，他一个箭步窜上去，大眼睛挺好奇地盯着她，跟人家打招呼：“嗨，你为什么哭？”
多么直男的问题。
玉镯：“……”
高级兽灵对低级器灵天然的等级压制太过明显，上古凶兽突然靠近的压迫感令小姑娘硬生生把后半截抽泣咽了回去。
她打了个哭嗝，然后爆发了更加猛烈的嚎啕。
“呜呜呜……坏人！”
娃娃脸男生：“……”
“花枝绞丝双跳脱。”
温肃张口便完整道破她的姓名，然后罕见地踌躇了一下。
这种小精怪其实最难交流。他们没有强大的天生灵智，机缘巧合下精变，不通人事，成怨成执都极容易，甚至作恶都可能是浑浑噩噩，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审，审不得；罚，罚不得。理不能使之晓，情不能使之动。
就俩字：没招。
于是他语气温和，内容简单粗暴地问：“跟我们去枫境吗？”
无效。
小丫头显然连枫境是哪块儿地都不知道。
“呜呜……好黑……”
温肃只得拎出十足的耐心：“哪里黑？”
“呜呜呜……”
“庙里吗？”
“呜呜呜……”
“那……哪里不黑？”
小丫头茫然了一会儿，突然小声嘟囔道：“长……长岭……我要见……”
温肃一皱眉。
小丫头自己也愣了一下，脸上又是茫然。那个词好像只如电光石火划过她内心，眨眼便不见了。
雷在旁边问：“长官，什么情况？带她走吗？”
温肃轻轻摇了摇头。
一管玉箫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箫身在他指尖轻转了一圈就抵在了那人唇畔。
一曲低回呜咽的箫音响起。
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哀而不伤，将她带回多年前的那个夏日，那澄明的晨光与青草的清香。
娃娃脸男生低声感叹：“啊！温长官的原身，镇国神器春秋箫……”
“睡吧。”
在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小花枝终于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说。
也许不是传说。
据说神陨之后，灵界律令由一个名叫万生司的组织承掌。
万生司守境人隐于世间，默守一方平安。
万生司的心脏枫境，是灵界最后一片净土。只要你愿意，那里接纳每一个漂泊的灵魂。
半空中符箓的最后一点火星在两人离去的背影后化为灰烬。在黑暗即将笼罩之际，温肃顿了下脚步。
他轻一弹指，香案旁的烛又燃了起来。
暖光融融。
不黑了。
*
那小姑娘想的其实没错。唯一的一点：万生司三字的确古老，但作为灵界的警察局加收容所的历史，实在谈不上久远。
1979年以北和家族为首的东洋人入境，于东海重启上古魔器炼魂鼎，聚集怨灵再造魔神，引得众生不得安宁——这件事叫做“十一夜”。
这场浩劫中远古神明陨落了大半，眼下这个万生司里，连1999年成灵的温肃温长官都能当最大的头儿，足见现在的灵界精怪们是多么的不成气候。
有什么办法，建国以来不许成精咯。
枫城——万生司总部所在地。
温肃皱着眉，翻阅近三个月来各地守境人汇报上来的怨气滋生与处理工作报告。
不知是不是他多心，最近怨灵暴动频繁，种种迹象，竟有点儿像当年“十一夜”的前兆。
金色的小雷鸟就拍着翅膀从开着的窗户飞了回来。
神似一只脱了靶的金色子弹。
“长官！鸿影姐说……”
雷——传说中“司雷雨，祛邪念”的雷鸟家独苗苗，此刻惨遭长官们的无情压榨，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温和体贴的温长官笑了笑，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用个传送阵有这么难？你天天这么飞来飞去让普通人看见，人家怎么以为？哦，一只金色的麻雀？”
“……”
小雷鸟悲愤地跑了——顺道把鸿影姐交代了他个什么忘了个干净。
温肃无声叹了口气。
继承下上古神明守护灵界的重担后，年轻一辈赶鸭子上架一般重建万生司，重编灵界律令。万生司左使温肃，右使鸿影在华夏辉澜十郡中启用守境人，好歹是让灵界这艘巨轮重新起航了。
尽管开得颤颤巍巍的。
这不，四分之一的灵物成执成怨，四分之一事不关己成天在深山老林里躲着，四分之一自成“江湖”派系不屑于受万生司拘束，仅剩的那四分之一收编了的，一天天还这么无组织无纪律。
简而言之，没人把长官啦，灵界律令啦之类的东西放在眼里。
小雷鸟跑了，温肃只得吩咐没跑的。
“银牧，最近万生司缺人手，调几个人来总部。”
正在专心整理文件的银发少年抬头：“有什么要求吗？”
温肃：“听话，能打，不犯傻。”
银牧陷入沉思。
总感觉这话在内涵某只鸟……
*
三天后，温肃接到雷的传音。
这条姗姗来迟的传音给了他好大的惊喜。
小雷鸟哭唧唧：“长官对不起，忘了告诉你，北和集团三天前入境了。”
温肃脖子上的小青筋都快乐地跳了起来：“东洋北和？那个东洋财阀，‘十一夜’的头号嫌疑者？！”
“嗯……”
温肃披上大衣就往外走，同时下令：“枫境警戒，万生司的人注意隐匿，非轻易不要靠近……”
雷：“来不及了长官，他们现在摸进了枫林，触动了防御法阵，我的人正在靠近。”
温肃：“……”
他深吸了一口气，着实是无语了：“……等着！”
温肃来的路上，大致了解了此次北和家族派来的人。
北和掌舵人北和璋的孙子孙女——北和滕春与北和绘夜。
年轻后辈，温肃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半路上小雷鸟还在叽喳个不停：“对不起对不起长官我错了我检讨您别告诉鸿影姐我怕她拿刀片了我……哎？！他们队伍里有个琴灵！”
温肃一凛：“说清楚。”
那边的小雷鸟似乎在暗中观察。
“黑色冲锋衣……眼睛好漂亮！身上的器灵气息我绝不会认错，至少是千年的琴灵。”
东洋水土养不出灵物，只有华夏能孕育千年琴灵。
任谁的第一反应都是：我华夏的琴灵，竟然投了东洋？
雷爽快地问：“长官，抢人不？”
温肃的态度是：打得过就抢，别承认自己是万生司的就行。
琴灵二字，实在是触碰到了他的神经。
这很罕见，真的。
万生司温长官以淡泊大义著称，谁也不会怀疑，温长官的心中，除了“天下苍生”四个大字以外，还能装下点别的东西。
八年前失踪的长岭守境人——原身伯牙琴的野怒算一个。
半小时后，等温肃到达枫林时，首先便听到了一声枪响。
“呯！”
枪响惊起无数飞鸟，火红的枫叶瑟瑟抖动。
温肃脸上对同志如春天般温暖的神情几乎没绷住。他一把按住耳麦，低吼：“雷!我让你抓住他，不是让你毙了他！你知道器灵修成人有多难吗？！”
他们的子弹都是秘银的，对付精怪几乎没有生路。
“长官，我……”
“沙——”耳麦发出一声刺耳的嘈音，然后又归于平静。
有人的轻笑响起，就在耳边，令温肃瞳孔一缩。
“不是要杀我啊？那好吧，我也留这蠢货一条命好了，长官？”
那么好听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讥嘲响在耳畔，“长官”二字，让他说出了一种轻佻之感，尾音上扬，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
雷这丢人现眼的货啊。
耳机中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那如碎玉撞冰的声音还是敲击着人的心弦。
惊人地耳熟。
温肃不知为何手心出了汗：“撤！”
那声枪响后，北和滕春与北和绘夜知道已经被盯上，很快逃之夭夭。
火红的枫林一望无际，万物好像都被渲染了绯色。万生司的人隐匿其中，不消片刻便散了。
温肃留在了最后。
那人相当君子地“留了这蠢货一条命”，并把雷放了回来。
那声音与八年前的那人重合，太耳熟了。
他听得不多，却已在脑海中回放了千万次。
伯牙琴野怒，绝对是他。
他想看那人一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夜起【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