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落》山茶omo

36、翻涌

　　议和事宜刻不容缓，江岚次日便带着仙门这边的议和书信和贺礼前往魔界。出发前唐尧问他要不要自己跟他一块去，江岚也只是摇摇头，点了几个门下弟子随他前往。

　　到达泾渭河畔时，江岚遣回了门下弟子。说前面凶险，自己一个人前去便可。说罢他将贺礼用灵力收到袖中，封闭五感进入百里瘴气中。

　　用魔气形成的瘴气从里到外都是黑压压的一片，普通修士到这里要么被魔气侵蚀而死要么迷失方向困死在这里。

　　江岚早有准备，他之前向沈晏讨要过传音符，可以千里传音。

　　大殿内，江衍手里捏着黄色的符纸若有所思。这符是沈晏自己研制的，外人知道的甚少。刚看到符纸时，江衍还以为他那个大义凛然的师尊要亲自过来杀他。提前传音也是让他做好准备。谁曾想符纸里传来的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是江岚，有要事相谈。事态紧急，烦请速回。”随后江岚的声音随着符纸的消失而停止。

　　江衍看着空荡荡的手掌，传人叫来了谢烟煴。

　　“去把外面的人接回来，本座要活的。”他吩咐道。

　　“是，尊上。”

　　谢烟煴领命而去，不一会就来到了瘴气边缘。他抬手收回瘴气，然后从里面走过来同为一身白衣的江岚。

　　江岚一见瘴气消失便重新打开了五识，他用灵力探查着此人的身手却不劳而获。

　　谢烟煴见到江岚后对着他笑了笑，伸手示意“请”。然后一路领着江岚来到了江衍所在的大殿内。

　　到殿外时，江岚难得听这人说了一句话。“尊上，人带来了。”

　　他说话语气平淡，听起来丝毫没有魔族该有的嗜血暴怒，反倒像一个修仙的。如果不是那从内到外散发的魔气，江岚可能会认为是哪个被掳过来的修士，在这里当魔尊的苦力。

　　“让他进来。”殿内江衍的声音徐徐传来，带着点慵懒，好似等了许久。

　　“好久不见啊，江师叔。”江岚一进门就听见江衍喊着。“不知师叔有什么急事，还劳您大老远亲自过来？”

　　“……”江岚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脸，皱了皱眉头。“我此次前来是想与魔尊商量议和。”江岚掏出怀里的议和信，让人递了上去。

　　江衍不紧不慢地拆开信封，瞟了几眼里面的内容，突然笑了。

　　“你们修仙的可真是变化无常，一会儿说要讨伐，一会儿又来求和。”江衍把签满名字的信纸夹在两根手指间晃着。

　　“先前是要讨伐，但魔尊应该也看到了，大战对于两族都不利。议和不过是想让两族都安息一段时间罢了。”江岚毫不慌乱地说着，然后看了看殿前守卫的几个魔修。

　　“想必在场的魔修们也不想再打下去。”

　　他一说完，守卫的那几个魔修立马跪在地上，齐声高喊，“尊上恕罪!”

　　江衍笑笑，心道数月不见，江岚的嘴皮子还是那么厉害。他手指夹着信件缓缓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如果我偏不同意呢？”

　　江岚像是猜到他会这般说，立马回道，“魔尊如果不同意的话，那就只好让两族再次开战，接着打下去了。”

　　“就是不知道是刚获生息的魔族赢呢，还是联合起来的众仙门赢。”

　　听到这里江衍笑了，他拍拍手叫好。夸赞着“不愧是江师叔。”然后他起身走了下来，站到江岚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师叔真不愧是沈仙师的交好，说服人这一套倒跟他的符篆阵法有的一拼。”

　　一听到沈晏的名字，江岚眼底瞬间就多了几分晦暗。他不再去看江衍的眼睛，稍稍偏过了头。

　　江衍看着他这个反应，顿时起了兴趣。他走过去重新拿起议和信，在江岚眼前晃了晃。“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我要沈晏，沈仙师，亲自过来给我赔礼道歉。”

　　这短短一句话如重石般瞬间压在江岚心头，他抬起头重新盯着面前的男人。

　　“怎么？不行吗？”江衍注意到江岚眼里的怒气笑了笑，“那日他杀我的时候可痛快了，我可做不到像他那般干脆利落。”

　　“他来不了。”江岚缓缓闭上了眼睛。

　　“嗯？来不了？是因为在闭关？还是怕见到我这个魔族徒弟？”江衍突然大笑起来，他撕心裂肺地吼道，“我就知道!他沈仙师是何等人物，又怎么会过来低头，向我道歉!”

　　“毕竟我在他眼里本就破烂不堪，不值一提。”江衍放低了声音，死一般平静无波，“收我做徒弟他一定觉得很恶心，很后悔吧……”

　　“有我这个徒弟是不是他这辈子的污点!”

　　“他没有!”突然，江岚上前拎起江衍的衣领，将他抵在桌子上，眼眶发红。

　　江衍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注意到江岚正努力按耐着什么。他再说话时，声音也带上一丝哽咽。

　　他听见江岚说，“他从来没有觉得恶心，更没有后悔收你为徒……”

　　“该说对不起的是你，是你江衍!”江岚越说越气，脖子上青筋暴起。丝毫不顾身边上来阻拦的守卫。他死死扯着眼前人的衣领，恨不得立马杀了他。但随后又缓缓松开了江衍的衣领。

　　“你让他在地下听到了该有多心寒……”

　　感受到领子渐渐松开的江衍听到后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头皮登时发麻。他张张嘴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再也见不到你师尊了……”江岚闭上眼，咽了咽酸涩的喉咙。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眼泪。他彻底放开江衍的衣领，缓缓起身。近乎悲悯地垂下眼眸看着他，“你师尊，沈晏，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在凌云山闭关吗？怎么会不在了……”江衍只感到四肢发麻，站不起来。他就那么半躺在桌子上，对着眼前渐渐看不清的虚空不停地问。

　　“江衍，放过你自己吧。问问你的心，你究竟有没有喜爱过他这个师尊。”江岚看着他那疯狂的样子，反而平息下来。

　　“你真的恨他吗？”说完最后一句话，江岚用灵力击倒殿内的守卫，飞身离开。偌大的殿内只留下手脚冰冷的江衍。

　　他渐渐反应过来，从桌上滑坐在地。嘴里不停地在呢喃，“怎么会……”

　　夜里，魔尊住的魔宫后院突然多了几个深坑。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拿着铁锨在挖着什么。不一会他搬来几棵光秃秃的树苗，一棵一棵地种下去。他跪在地上亲手将土埋盖上去，然后取来清水细细浇灌着。

　　正值深冬，他在魔宫后院种下一棵又一棵不会开花的梅花树。

　　不一会来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人，他看着地上匍匐的男人没有言语。然后拾阶而下，站定在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感受到来人的黑衣男人顿时兴奋起来，他快速站起来拉着白衣人的衣袖。“快看看，我种的梅树怎么样。好不好看？”

　　谢烟煴洁白的衣服顿时沾上了许多稀泥，他看着疯得有些痴傻的江衍推开了袖子上面的手。

　　“放下吧，沈晏已经死了……”谢烟煴毫不留情地说。

　　“没有!他没有死!”江衍笑笑继续蹲下去给树浇水，“师尊他喜欢梅花，只要我种出来了他就一定会来看……”

　　“一定会来看……”

　　他本以为自己恨透了沈晏，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真到了这一刻，他脑子里不是报仇雪恨的痛快，而是痛……撕心裂肺的痛。

　　他甚至愿意欺骗自己，骗自己那人还活着，只是不愿意来看他……他开始反思，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把师尊惹生气了才会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他。

　　那日无意间看见的寒棺，三人缺失的一人，任由自己胡闹没有反抗的凌云山……还有坠崖前他以为是看错了的泪水……

　　一切都是那么地有迹可循，却一直等到现在才发现……

　　“师尊……我求求你，再来看看我好不好……”

　　“我知道错了……求你，理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