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小实验体0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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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最初诞生“自我”的时候还不到两岁。
可供呼吸的营养液灌进鼻腔里，呼气时喷吐着气泡，那种感觉并不好受，黏黏腻腻的东西即便能析出氧气，呼吸间也有种仿佛随时要溺水的窒息感。
从小生活在埃尔维斯实验室培养舱和营养舱的实验体们，本能的哭喊并不能引起研究员们的同情。他们从半岁起就一直待在这里，时间一长，都不得不逐渐适应生存环境的刻薄。
如果诞生“自我”会使人痛苦，那么一直麻木下去也很好。
五官精致像个瓷娃娃一样的041，透过蓝色透明的高分子玻璃，偷眼瞄着对面那一排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银发精灵，湛蓝的瞳孔像一汪湖泊，澄澈的眼里满溢出纯然的好奇。
他没有接受过足够的、同这个世界建立联系的信息，却隐约有一种模糊的想法。
为什么自己不能通过其他人来感受呢？他眼中的世界，他所见的、他所想的、他所触碰的，都不能同眼前这些人共感。
因为他的“自我”告诉他，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他听到过穿白衣服的同类站在他面前端详他时，称呼他为“041”。
——041，这就是我吗？
那些和他一样待在蓝箱子里的同伴无忧无虑地吐着泡泡，好像仅仅生理在活着，本能促使他们对外界变化做出回馈，灵魂却像是还未诞生，浑浑噩噩地维持“活”的状态。
041觉得他和这些同类不一样，又隐约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表现得太特殊，不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究竟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呢？他也很迷茫。
孩子的行事方式更像是野兽，一半本能一半思考，041只知道自己应该和他们一样就对了。
精致的银发精灵趁白衣服们不在这里，在对面同类的注视下吐了吐泡泡，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若无其事地阖上眼睛继续睡了。
“041，别溜号。041？”
“啊。”
小团子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结束发呆看了看面前小桌上的通用语拼音。
这批实验体两岁以后要进行环境适应训练，这时候他们终于能从营养舱中出来，连路都不会走，也不会说话。
研究员兼职奶妈看着他们在地垫上爬来爬去，在活动室外用记录本记下各项数据。
学会走和跑以后就是和正常人类小孩一样的语言训练，孩子们的心智在这段时间逐渐成长起来。可能确实是基因优势，即便经历过两岁前在营养舱维持生存的空白期，学说话的速度也比普通小孩快一些。
语言训练不止要听懂和会说，看懂和书写也很关键，因此他们需要从拼音开始学起，每隔三天还有以考试为名的数据收集。
041的数据并不出彩，反而在比较差的那一段。因为他需要趁人不注意偷偷观察，才能掌握自己应当表现到什么程度。
但是听自己已经会的东西确实是很无聊，小团子不可避免的就溜号了。这在指导他们学习并观察记录的研究员眼里，就是注意力不集中的表现。
白大褂看了看腕机上的时间，再看041实在没心思学习的样子，给他放了假。
“好了，下一项是30分钟的自由活动，去玩吧。”
041本来没有什么光彩的湛蓝眼睛顿时亮起来，一溜烟就从活动室跑没影了。
现阶段的观察实验分为集体活动和自由活动两大项，集体活动还包括实验体的日常学习和在活动室的互动。自由活动为了更好的实验效果研究员不会跟着，而是通过隐形摄像头观察。
白大褂们或许不会想到，他已经趁这几次自由活动把各摄像头的位置摸清了。
041去储藏室逛了一圈，选择接下来要玩的玩具，最后挑中一本A5竖版的故事绘本。他用后背挡了一下摄像头，从凌乱摆放的杂物堆里又顺走一把刻刀和一个小本。
储藏室的小东西都是从前诺维尔用过的。这也是观察实验的一部分，研究员想弄明白这些实验体是否会对诺维尔曾经用过的东西产生特别的反应。
041将不该出现的东西放在身上藏好，然后去小食堂领了一瓶酸奶。
这个小彩蛋是他有一次玩饿了摸进食堂发现的，做饭的阿姨会给，但是需要记录并呈报给白大褂们。研究员通过这一项判断孩子们的观察力和心智成长。
他一边插好吸管开始吸溜吸溜，一边笨拙地抱着绘本跑回活动室等同伴下课。
负责带012的研究员推了推眼镜，探究地看了一眼来到门口的041，给另一个小团子放了假。
小团子041狡黠地弯了弯眼睛，“快来快来，你一会得帮我个忙，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
012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瞄了一眼041手中的酸奶，乖乖走到他身边，“走吧。”
他性格很软也很温驯，想要又不好意思开口，041福灵心至瞬间就懂了，“是在食堂要的，我陪你过去呀。”
012开心地点了点头，很满足地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好。”
食堂阿姨见他又折回来，还带上另一个小孩，没有多说，把酸奶递给他，登记表上写“041→012”，意思是041给012带酸奶。
他们来到小操场上，草坪旁边就有垃圾桶，041慢慢把酸奶喝完，然后把绘本放在膝盖上，保持脸部没有转动的姿势用余光瞄了一眼右上方，藏在底下的手指悄悄怼了怼012，“12，12，帮我挡一下。”
012抱着酸奶瓶闻之一呆，“啊？”
他见012没反应，不着痕迹地往里缩了缩身子，让隐藏摄像头照不全他的手。
白嫩嫩的小手这两年被营养舱滋润的不错，也不显得胖，或许他基因里就是这种体质，没有一点小孩那种胖乎乎的感觉。
041用小刀划开膝上放着的那本名叫《儿童故事绘本》的书，竖着切出一整块四四方方的里瓤，然后放进去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那个小本看起来像是实体便利店3星币一本随手买的，起码有半个世纪的年头了。
不远处就是垃圾桶，041将纸碎片藏进衣服里，丢酸奶瓶的时候顺手把碎片也跟着扔了。
垃圾桶不会有人仔细翻找检查，而是直接送进资源回收中心。这本绘本他出储藏室前登记过，之后会带走放进自己的小床柜里。读物类的东西研究员通常只有时间记个名字，不会细查，多少能藏一段时间。
041忙活完以后轻轻拉了拉012的袖子，眉眼间都是偷偷干了坏事的狡黠与雀跃，“好了，走吧，我们去玩。”
“这不太好吧。”012不太放心地迟疑道。
041比了个拉勾的手势，“你不说，我不说，那就是没干过。你要替我保密。”
012犹豫了一下，找不出理由拒绝，又觉得这事也不算罪大恶极，这位厉害的同伴干得非常有把握，应该不会被白大褂抓住，就点头轻轻应了，“好。”
他们其实也没有认识很久，最初是012探险被困在不小心上锁的储藏室需要帮忙，听到门后有动静欲言又止，等了很久听见人没走远才轻轻问了一声，“有人吗？”
043要往活动室走正好路过，犹豫了一下，确认环境安全——储藏室走廊当时监控正在维修，找了根铁丝试着把门弄开了。
从那以后相识的两只团子自由活动时间——四舍五入等于人类学生的体育课时间就经常一起玩。012一直觉得这位和他长得几乎一样的同伴很厉害，但是偏偏041测验数据很差，差得012几乎分不清他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他们最喜欢的事就是探索实验基地的未知区域，孩子们的好奇心最是丰富，许多禁入区域总寻思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012习惯接受安排的软性子还会有打破规则的心理障碍，041简直天生叛逆，从来不把研究员定的规矩当回事。
穿过素白走廊转弯，再往前的区域041从来没去过，这次趁着自由活动和同伴一起探索。
拐角之后还是走廊，左拐右拐，这时还没有超忆症的041有点迷路。不知道究竟拐到哪里，他的视野尽头出现了一扇紧闭的电子门。
天花板旁边的电子广播“沙沙”响了两声，接着传来一阵严厉的男声。
“012和041，站在那别动，不要在往前了，等人去接你们。”
“——041，听话。”
他口中不听话的041此时正凑近那扇电子门，好奇地垫垫脚，将周围控制门的设备整个观察了一遍。
012有点慌，上前两步打算对同伴说些什么，被观察完毕退回去的041拍拍手腕安抚下来。很快就有白大褂带着好几位手持麻醉枪的守备来这里接他们。041眼看打不过，乖巧抱着里瓤藏了东西的绘本跟他们走了。
惩罚很快下来，主犯041被取消接下来一个月的自由活动，从犯012看那么软弱的样子就知道是被041怂恿的，最终被罚了给活动室打扫一周卫生。
好在012没有供出041拆书的事，那本绘本在研究员眼前晃荡一圈，因为与这次事件关联不大，没被打开检查，最终奇迹般的保住了。
041甚至被告知，如果有下次再犯，就不是取消一个月自由活动这么简单了，他会被无限期地关进营养舱，回到幽闭的箱体和浸在水中的环境，仿佛待在一个水牢，惩罚的具体时长看实验室管理员的心情。
暂时的挫折并未熄灭041心中熊熊燃烧着的兴趣，他隐约意识到那扇门背后联通着更为广阔的世界，心里升起一种隐秘的期待。
他不想待在实验基地，尤其不想待在这里一辈子，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生病死了，和那些实验废料一样被处理。
毕竟他的身体素质在这批实验体里确实算是吊车尾，很容易累，也很容易生病。关于体检的数据装都不需要装，012都比他强很多。
他被带回来送回宿舍，夜里点起从储藏室顺回来的小灯，窝在被窝里看小本。
扉页里有一个用加粗碳素笔签的特大号的“喻”，应该是笔记主人的姓氏，那不是诺维尔的字体，041早就看过各个时期诺维尔写过的东西，因此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个“喻”字的字体稳重严谨，和诺维尔飘逸冷清的感觉很不一样。
但是能收录在实验基地至少说明这个本子是诺维尔的东西，“喻”氏可能是他的亲人朋友之类的——最有可能的，是他几乎没有在帝国留有痕迹的父亲。
笔记本里面是各种字母和数字组成的物理学公式。041看不懂，随手翻了翻，有一页字笔记的主人好像溜号了，在公式旁边的空白区认认真真地反复描下“溯黎”两个字，一笔一画都蕴藏着无限温柔的思绪。
他突然很想要一个名字。
041自认为自己和白大褂同为人类，那为什么研究员可以拥有姓名，而他们只能被以代号相称？这不公平。
如果他能离开这座纯白的牢笼，他也想拥有一个名字。
就叫“喻溯黎”吧。
这仿佛某种神圣的继承，跨越长达半个世纪的时光，将接力棒传到了041手里。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小实验体04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