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星》稚芒

1、初遇

　　京华市的八月末，艳阳高照。
　　约莫上午十点左右，江愿单肩背着包从图书馆里出来，涌入小人流中，和姗姗来迟赶着往里走的备考生们格格不入。
　　他一边低头划开手机听着来信人的语音，一边往外走。
　　这种鬼天气居然还约打球。

　　2015年的夏天和往年一样热，江愿在五月份二模考试拿到了对他来说没什么用的京华附中指标生名额，并正常发挥，成功地凭自己的实力，高分数线十五分考进了这所传说中京华市的“尖子聚集地”——京华附中。
　　一所京华市学子都向往的顶尖学府。

　　他的初中在市里都很不错，历年来年级前一百名几乎都能稳进华附，二模考试的年级前二十五名可以拿到指标生名额，他是年级第十。

　　他觉得中考后的暑假过得很慢，因为不想待在家里。所以江愿几乎整天都在外面。不能无所事事，大部分时间他早出晚归，整天泡在图书馆，有时候去和好运压着线进了华附的发小纪末去打打篮球。

　　就像今天。

　　“唉！这儿呢！”纪末把球扔给江愿，嬉皮笑脸调侃道，“快开学了还泡图书馆？你给别人留条活路好不好？”
　　“多学又没坏处，我跟你们不一样。”江愿接过球，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纪末也不觉得扫兴。
　　江愿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人生的白净，眼是标准的桃花眼，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很好看。
　　他们是发小，从小江愿给人的感觉爱笑，话不算多。
　　但是属于那种不管有啥事都不会撂脸子的性格。
　　“得嘞，明天分班，两天之后开学，我爸直接给我报了新学期的班，什么美术班补习班…今天打完这场球，下次可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纪末一边走位一边问，“那就浅浅希望一下，分到一个妹子多的班，我能有个丰富多彩的高中生活～”
　　江愿知道，他就是在打趣。
　　纪末自己喜欢的人去外省参加比赛，不知为何没联系他。他在生闷气。
　　“行了，人家向帆比赛，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手机啊。别跟他说这种赌气的话闹脾气啊。”江愿苦口婆心的劝。
　　纪末一脸无辜：“我哪有！我当然知道他忙啊。”
　　江愿从初三开始看着他们互相暗恋，两个胆小鬼，谁都不敢迈那一步，他还挺心疼纪末，到了现在，就连生闷气都没有个正当理由。

　　“明天要分班考试的。”江愿一脸正经的转移了话题，假装自己没听出来其中的酸味儿。
　　“啊？！”怔住的一刹那，球直接被江愿带走，断球上篮一气呵成，不能更漂亮。
　　阳光下，少年抱着篮球满脸笑意：“怎么？丰富多彩第一课，满不满意？”
　　“满意什么啊！不过我跟你确实不一样。”纪末竖着食指走到江愿面前，神情浮夸的不行：“我是压线进的华附。一分，就一分！哎呀，丰富是没有了，分完班估计就只剩多彩了……”
　　江愿想，是啊，被他爸打的脸上挂彩。

　　全年级只有四百五六十人，分班考试结束后，全体老师们抓紧时间，硬是只花了一天就阅完了五门成绩，用最快的时间排出了分班表。

　　开学那天看着分班表，听着纪末关于要被他爸暴揍的碎碎念。江愿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第一张就是，高一一班。
　　全年级一共十个班，按成绩往后排。江愿考得不错，但因为也有其他初中的种子选手，他考了年级二十四名，但也考进了最好的班。
　　他们顺着长廊边走边看，过半了还是没看到纪末。
　　“卧槽，我真的要完了，愿哥……”他听纪末的哀嚎真的已经听烦了。
　　“喏，找到你了。”江愿重重的拿食指敲了两下高一九班分班表上纪末的名字。
　　“九班？九班？！卧槽！老天有眼，我不是垫底！！！”他兴奋的冲进教学楼，一路上社牛的询问了无数个和自己一样的新生“高一九班在哪里”，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回应的他在一片无语中冲向三楼。
　　江愿仿佛已经习惯了他的社交牛逼症，笑着摇摇头。倒着想要退回一班的分班表看看有没有熟人和自己一个班，谁想到退着退着退进了一个人怀里。
　　完了，开学第一天就社死了。
　　他回过头想要道歉：“对不起啊，我没看见……”
　　“不用。”他甚至没正眼看江愿，单只手把他从自己身上挪开。
　　那人比自己高小半头，大约有一米八出头，单肩背着黑色书包，同自己擦肩而过。
　　江愿目光没有挪开，因为他长得很好看。眼睛不似江愿一样，温柔澄澈，是那种看起来凌厉的眼型。但肤色差不多，都很白。
　　然而，看着看着，那人没有上楼，直接进了高一一班。
　　“拽什么拽，以为自己是大佬？”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刚看了一眼分班表，上课铃就响了，他赶紧进班，好在一二班都在一楼。
　　班里只有最后一排靠窗有一个空位置了，因为迟到了。不免有些尴尬，他低着头走到空位置上，转头一看。
　　草。
　　这际遇也太特么惊奇了。假大佬？
　　这次对方也看了他一眼，视线交汇，江愿慌张的收回视线，低下头。

　　“好了好了。”老师拍拍手，喧闹的教室安静下来，“欢迎大家来到高一一班，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于澄。”
　　她停了一下：“大家都是通过考试，选拔出来的年级里面的佼佼者，甚至可以说，在全市都是佼佼者。我这个人呢没有那么多没用的规矩，所以我们短期不会去调座位，就以大家今天自己选的为准。如果谁有什么问题，可以单独找我，出门右转过了大堂就是我的办公室。我教数学。”她翻了翻眼前的资料，“那行，咱们这堂班会直接进入自我介绍。那就从……第一名开始吧，夏连枝同学是哪一位？”

　　江愿还思考了一下自己二十四名不会很快，社恐最怵头自我介绍，正好能听听别人的发言。
　　想着，身边的“假大佬”站起来了。
　　江愿又抬起头，同时，站着的人同样也望了他一眼，两个人再次视线交汇。
　　江愿满脸写着“真的假的”四个字。
　　这是真大佬啊。
　　对方没有过多停留视线，直接上了讲台。
　　他真正站在讲台上的那一刻，江愿才看清他的面容。
　　清冷的肤色，高挑的鼻梁，剑似的眉峰。双眼皮，眼型微微下斜，戾气中又带着点不羁。
　　“大家好，我叫夏连枝。”他双手指尖微微支撑着讲台，给人的感觉不僵硬也不傲慢，声音很沉，像大海，“很高兴，可以和诸位旗鼓相当的同学成为朋友。希望在这一年里，大家有问题可以互相帮助，多的就不再说了，留给其他同学吧。”
　　话末，他笑了一下，是那种礼貌性微笑。
　　江愿心想，可我没看出来你很高兴。

　　有些尴尬。班里有的同学话多的不行，就像纪末。也有的同学没两句话，像自己旁边这位。过了十分钟，终于到了江愿。
　　更多的尴尬还是，明明是同桌，人家第一个介绍，过了这么久才是自己。
　　他从未如此被实力碾压过。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江愿，愿望的愿。”江愿也礼貌性微笑了一下，但和夏连枝的不一样，他笑起来给人感觉很阳光，声音同样就像他的人一样，两个人一对比莫名有种冰雪消融的意境，“我以前成绩挺好，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以在座的各位都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有幸和大家成为朋友，希望以后多多指教。”他带着微笑讲完，鞠了一躬便下台。
　　夏连枝注视着江愿，发现了很奇妙的地方。
　　或者说，更多的是奇怪。
　　明明刚才在讲台上说的头头是道，一直都面带微笑，即便下台了也是。但一走到教室后方的时候，这人就像川剧变脸一样收掉了脸上的笑容。
　　就连眼角也微微下沉，让人看了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班会课很快就过去了，后面人的介绍，夏连枝几乎都没听进去。
　　第二节是物理课。
　　物理老师是华附出了名的“魔鬼教师”，雷厉风行，讲个人问题很直接。
　　江愿其实挺怵头这样的老师，可他遇到过这样的老师往往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再加上自己做的准备足够充足。
　　高一物理大多结合初中的知识，他底子好，加上自己自学了一个暑假，接受起来不难，做题比很多同学都快。
　　但是他能用余光瞟到，夏连枝更快。拿来一道题就像做小学算数一样。
　　人家能当第一也是有理由的。
　　他只能更努力。

　　下课后物理老师直接布置了单元一的所有习题。而且第二天就要交。
　　但是没有任何抱怨的声音。和初中不一样，课间大家都翻开课本，不一会就响起唰唰的声音。
　　这就是市重点的尖子班吗？
　　秉持着千万不要再掉名名次的念头，他也开始了刷题历程。
　　第二节课之后是四十分钟的大课间，没人说话，偶尔有人出去接水，班里的人都在闷声写题。
　　夏连枝翻页的速度比他快很多，二十分钟之后，他直接落了夏连枝两页。
　　江愿最近总是爱发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很多事总是做着做着就停了。
　　在一道选择题上停了约莫一分钟也没开始动笔，直到有一支笔在他课本上敲了两下。
　　恍惚间他回过神，看向笔的主人。
　　后者像深海一样沉的嗓音响起：“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