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 梦境》犹浸秦风

9、番外

　　肖博士死之后，极端的愤怒让我恨不得和David同归于尽，这显然是做梦——健康时期的我尚且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更不必说。

　　然后我真的开始做梦，梦见普罗米修斯号，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维克丝小姐，没有肖博士，甚至没有David。舷窗外黑暗的仿佛永无尽头的空间让我感到窒息，那里没有声音，没有人类，只有无数安静庞大的星球，像一颗颗冰冷的眼珠，冷眼旁观这孤身向前的船体。

　　宇宙空洞，梦境颠倒，我在其中，又好似浮在空中观望。我看见普罗米修斯号的轨道舱中有一条长长的、安静的走廊，墙角的壁灯从窗户中透出暗淡朦胧的淡光。窗后有人影一闪而过，那是一个头发披散的女人，她从拐角处慢慢移了出来，僵直的躯体站在窗边，目光直直地看向我。

　　那是一抹模糊的影子，却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我不想靠近，但有一股力量推着我向前——

　　那个阴沉的轮廓越来越近，我只能握紧双手，心脏狂跳，头却动弹不得，射灯的光落在我的眼中，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却没了她的身影。

　　？我俯下身去，窗内死寂暗淡，一双苍白的手“砰”地一声打在玻璃上，壁灯突然射出粗壮明亮的光线，我陡然一惊，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她面目狰狞地扑来，那是我，正对着玻璃外的自己留下血泪。

　　很多次我从这个梦中惊醒，David一开始并没有发现，直到听到我疯狂拍打疗养舱壁的声音——他匆匆赶来，按住我胡乱挥舞的四肢，尽力的安抚我。

　　他意识到我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试图对我进行心理干预。但这个方法并不管用，我们之间显然不是可以信赖的医患关系，我也不愿意告诉他我的恐惧（尤其这份恐惧一部分来源于他）。

　　经过一段时间的尝试后，他好像察觉到什么，放弃了当心理医生的想法，转而每天坐在我的身边，恢复到了他本该成为的样子——一个沉默而贴心的服务型生化人。

　　我想说我要进入休眠，因为我已经无法再忍受和David同处一室——可我又怕无法一睡不醒，永远留在噩梦里。

　　David看着我，他说他会尊重我的决定，无论我是想要休眠，或者继续清醒，他都会照顾好我。

　　我问他：“你要怎么照顾我？”

　　他为我带上呼吸面罩，将我抱起来，抱离那个疗养舱，带我走出这间石室。

　　心跳渐渐加速，我无力地拽紧了他的衣服。

　　David的手臂很稳，他抱着我走到圣殿的露台上，清晨的阳光洒在我的脸上，这初生的、淡金色的光芒让许久未见过外界让我双目刺痛。山谷间的凉风吹过裸露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

　　我不自觉地抖了抖，David把我抱的更紧了些，却没有要回去，只是说：“抬起头，Lee，看看这里，这令人惊叹的奇观。”

　　我顺着他的话语看去，天上的太阳正透过云层，远处葱绿的植被偶尔露出褐色的土地。“看那里。” David对我说，我转动眼珠，终于看到了那令人惊叹的奇观——和那艘无畏号相似的、密密麻麻的飞船，正停泊在我们脚下。

　　“你想让我回家吗？” 我看着那些舰船，声音干涩，心下只余伤感

　　David摇摇头，“不，我已经检查过了，它们的燃料不足以支撑一次长途旅行。”

　　他将我放下来，这露台高大宽阔，地面上刻满了花纹与图像，他轻轻地将我放在地面，随后在我身边坐下。我不安地动了动，不确定手侧那一闪而过的熟悉图案是否是我曾见过的那个。

　　“我们在做什么？” 我有些疲惫地问。这里的一切都被摧毁了，我能看见广场上堆叠的黑色物质浓重而沉默，偶尔随风飘散的絮丝，这些都诉说着某人不可饶恕的罪行。

　　“如果你要休眠，Lee，那你就不能错过这些景色。”

　　我嘲讽道：“我看着它，然后在梦里想象你是如何屠杀这一整个星球的生命？”

　　他转过头来，语调平静地说：“那或许也不错，至少你不会再拍打着舱壁醒来。你可以试着阻止我，在梦里。”

　　看着这美丽却死寂的景色，我吐出一口气：“那真是个噩梦……可现实也并没有好多少。在哪里都是这样安静，只有我一个人。”

　　“只要它没有更差。” 他的目光笼罩着我，蕴含着某种感情：“你还有我。”

　　“是吗？David，我拥有你吗？” 我问，“你难道不是一个完全独立、自由的个体吗？” 我转过头去看他，晨曦的微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笼进一层淡金的光环，像极了教堂壁画上慈悲美丽的天使。

　　“你憎恨被创造的命运，那你如何属于另一个人呢？”

　　“我们是朋友。”他面不改色，“感情是个体的自发性行为，这是一种特殊的联系，与命令性的束缚不同。”

　　他注视着我，蓝眼睛一如初见般清澈。他轻声说：“无论你是否承认，我确实爱慕你。”

　　“所以你将我带到这里，还杀了肖博士？” 泪水盈满了眼眶，我抓着他的袖子问他：“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即使反对，也要将自己的想法加诸于我？”

　　“我从未忽视过你的意志，Lee。”他还是这么平静，“或者说，我一直在努力达成你的意愿。”

　　“你几乎用一种近乎逃避的方式来到这里，甚至用休眠来逃避内心的恐惧。” 他拢了拢我身上的披风，让我更加暖和，接着说道：“你对他们（工程师）的态度十分冷酷——当发现无畏号原本的目的地是地球后，你说这些死亡的工程师们并不可惜，肖博士认为这是因为他们想要亲手毁灭人类，但我能感觉到，你心中的恨意远超于此。和肖博士对造物主的信仰与渴望不同，你向来对此嗤之以鼻，你宁愿认为人类只是一种无意造就的、概率微乎其微的错误，也不愿意承认这群外星人就是神话中传说的神。”

　　“因为那不是我的信仰。” 我看着那片焦黑的物质，声音沙哑地说：“在中国文化里，创造人类的是女娲，她才是生命的起源，人类的母亲。韦兰坚持认为这些类人生物是他的始祖是他的自由，但他们不该妄图毁灭我的国度。我们的神灵早已超越这些暴戾软弱、自视甚高的生物，工程师又如何比拟？”

　　他随着我的目光看去，突然说道：“你并不反我将黑水投掷在这座城市。”

　　“他们造就的，自然要他们领受。” 我凝望着这片荒寂的广场，眼泪滚落下来，“人人皆是如此，我也并不例外。”

　　我终于哭了出来，在LV-233上，我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要求David带着飞船前进，那可能是我回家的最后机会。但我不能，我不想把这些病毒带回地球，我无法想象我的父母亲人和霍洛威博士一样，异变成一个恐怖的怪物。

　　当我得知David将工程师们屠戮殆尽后，我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我根本不信他们是什么造物主，我有我的信仰，因此对工程师毫无敬意——但肖博士不同，她的敬畏让她对所有生命都充满热情与渴望，她无法理解David的毁灭之举，坚信轻视生命会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事实果真如此。在工程师都消失后，David更加热衷于思考，他开始整日整夜地温习曾在他脑内的那些知识。那短暂的、瞬间的屠杀让他有了更多的想法，他经历了毁灭，便想要创造。

　　这份放纵的恶念毁灭了工程师，也毁灭了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我清晰地意识到，我再也不可能回家了。

　　David坐在我身边，当他试图为我擦掉眼泪时，我攥着他的手腕就哭了起来。他停住了，并没有抽出手，只是安静地看着我。这是我少数可以不去思考的时刻——从我登上无畏号时，我就疑心我是否做错了什么，但那时我还不敢面对，只安慰自己事情还未到最糟糕的时候；但当肖博士告诉我David在拿生物做实验培养异形时，我就明白一切早已不能挽回。

　　我不该出现在普罗米修斯号上，更不该试图和一个生化人成为朋友。我连自己的人生都规划不好，怎么会有信心去‘教’一个生化人如何当人类？结局自然一败涂地。

　　早晨的冷风灌满衣服，冰凉的眼泪顺着脖颈滑进领口，我打了个冷颤。David伸手抱住我，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腿，将我抱起来贴在他身上。他温柔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没关系的，Lee，这里有我，还有我们。”

　　我闭上眼睛，将头埋进他的怀里，眼泪更加汹涌。他的手插入我的发丝，耐心地将它们理顺，用额角贴着我。

　　我靠着他，抽噎着，像小时候靠近妈妈的怀里。但我知道这不同。这一次的我没有再逃避，而是主动靠近了从前避之不及的恐惧。

　　我已经明白了我需要什么。

　　Don\'t 、be 、ashamed 、of 、being 、lonely

　　肖博士说的对，这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