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 梦境》犹浸秦风

7、第 7 章

　　我在这艘飞船住了下来。

　　David为我找了一间在他隔壁的房间，空间很大，分区明显——甚至还有个小小的吧台。他带我参观时很明显的迟疑了。

　　他看着我解释道：“高加索人种携带的MC1R基因变异率远高于其他三个人种，所以东亚人看起来总是比实际年纪更年轻。”

　　他抱歉道：“李小姐，我必须确认你已经到了法定饮酒年龄，不然恐怕你不能使用这个吧台。”

　　我：“……谢谢，实际上我已经23周岁了。”

　　我心不在焉地看了一遍这个未来两年我要居住的地方，整个房间的色调以大片的浅灰为主，银色为点缀，原木床与水洗纯棉床品搭配十分安静高冷，长臂与灯带暖黄色的灯光是唯一的暖色——设计风格与普罗米修斯号整体相统一。

　　David为我准备了洗漱用品、两套睡衣、以及韦兰公司为员工们准备的制服，这对从未使用过人形机器人的我来说是一种贴心到可怕的程度。

　　他听了我感受后递给我一个pad（韦兰公司出品），要带我了解这陌生的领域。平板里有Weyland工业从创立到如今所有的产品广告短片——包括不限于编程、军事、神经机械、前沿医疗、太空探索、维护社会治安等方面。

　　我还看到了Weyland工业生产出第一个仿生人1号原型机，那时人造表皮还未出世，我看着那个姿态仍旧有些刻板僵硬、复古风格十足，长相与身边的David有80%相似度的机器人，意识到恐怕“他”才是第一个“David”。

　　“按照Weyland公司的项目，我其实属于David-8型仿生人。” 他说着，点开了列表中最后一个视频。片头闪过，我看见David的名字以鲜艳的橘色字体标明。

　　科技感十足的工厂里，创造力、认知力、感知力，反应速度与能力远超常人的生化人随着旁白展示着自己，他甚至还拥有自己的爱好——做手工模型。广告的最后，David看着包装袋里还未睁开眼睛的素体，温柔地说：“Happy birthday, David.” 镜头跳转，留下一个他带有Weyland工业图标印记指纹的特写，便缓缓出现购买链接。

　　我沉吟许久，说出一句：“Weyland公司不愧是市值最高的公司。” David看向我，我诚实地说：“广告里的你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不一样，甚至比我们更好。”

　　“仿生人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看来是有原因的。” 我叹了口气。

　　自那次亚洲局部战争后，中美的关系再次变得十分微妙——先是weyland推出了大气合成器，紧接着国内就更新了全国性的气候控制系统；以中国为主导的东亚地区联合发起的基因工程技术日臻完善，前脚卫健委发表声明要将此纳入医保，用于重大疾病治疗，后脚Weyland公司就宣称已经破译了98%以上的癌症遗传链，几乎可以治愈所有癌症。

　　苏联解体后，世界上最强的两个国家再次在各个领域展开了如火如荼的竞争，经济危机下日益低靡的消费需求让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了头顶那片天空，从外星运回的新物质促进了军备更迭。向那片星空进军——这已经成为每个地球人的共识，新航海家们自地球扬帆起航，宇宙大开发时代正式降临。

　　很难说这种竞争是好是坏，世界范围内的竞争意味着资本家可以堂而皇之的突破道德，David-7号就是一次踩在伦理底线的操作——Weyland工业开发出的人造表皮几乎能完美复制人体皮肤的纹理，这让David-7几乎与人类没有区别。

　　当灵魂的存在还未有确切定论时，人类对于一个更坚固更能适应环境的产物有着十分大的恶意。生化人没有痛觉，它们不需要经过几十万年的进化，只要有流水线就能够源源不断的生产创备，甚至连自身的设计与编程都可以通过计算机而非必须由人类完成。

　　早在2063年，与人类相差无几的David-6开发完成后，国内第一次出台了有关仿生人的法规，将境内仿生人的生产使用限制在医疗卫生、军事科技与特种安全行业。除此之外，收集产生的重要数据和个人信息，不得用于商业用途，未经收集数据的批准部门同意，不能与第三方共享。

　　比起风靡欧美的仿生人，中国的家庭更愿意使用多智能体协同控制系统——即智脑总控。截止至2075年，全自动化的智能移动家居已经走入千家万户，各类小型家用智械被广泛应用，任何一个普通居民只要拿着身份证去绑定一个家用版智脑，在装修时选购拥有交互设计的智能服务，就能享受到私人AI管家的贴心服务。

　　总的来说，东亚地区更偏爱无形的智能管家，尽管Weyland企业在中国地区按照法律投放了阉割版的David-7，但独特的家庭文化很难让消费者们花高价买一个人形机器人放在家里。

　　我将这些原因说给David，他迅速理解了仿生人系列在亚洲地区销量低迷的关键原因。

　　“东亚国家对家庭私密性的要求比我想象的要更加注重。” 他说道，“看来日后中国的智械发展重心依旧放在了环境改造这一点。”

　　我默默点头，与Weyland工业毫无限制地提升仿生人的智能水平，中国对智脑的分级制度有着严格的标准。

　　根据不同行业用户群的需求，智脑也被区分为诸多种类。譬如家庭中使用的智脑拥有高精度情感编码程序，在日常生活中完全可以担任一个家庭的心理咨询师，但也仅限于此。高度完成的情感模块意味着攻击性与自主性的削弱，这是政府针对防止有人利用智脑进行违法行为的措施。

　　但在一些科研机构——比如自然科学与高技术综合研究发展中心，智脑的出产地——它所表现出的能力远不止于此，人工智能已经能够独自开发下一代智脑总控系统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只接触过专门针对服务类设计生产的智脑，仿生人在医院中倒是常见，但更多是担任手术一助与病床陪护。

　　我对David的好奇之处正在于此——我几乎没有和仿生人交谈的经历，更无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又能“想”到什么地步。

　　面对我的问题，他告诉我他每天要做的事。除了巡视飞船各个部分，他还会定时的锻炼、看电影、学习已经没有人再使用的语言。

　　“这不是韦兰先生的要求，而是出于我个人的意愿。” 他一边投影出最近在看的电影，一边解释道：“人类总会为自己找到各种各样的爱好，如果我想更贴近人类，从这些活动中会受到更多启发。”

　　我看着那部黑白电影——2Ｄ的，他还细心地帮我加载了中文字幕——十分长，长到我昏昏欲睡，连他什么时候给我盖上了毯子都不知道。

　　吃晚饭时我再三向他道歉，他微笑着表示没有关系，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陪他一起看电影，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受，所以在我睡着后他也没能继续看下去。

　　我听了更觉愧疚，向他提议：“那明天我陪你再看一次吧，不过你需要提前告诉我这是一部什么电影，我在轻微剧透下会更容易沉浸剧情的。”

　　他答应了，还询问是否要帮我准备可乐与爆米花，我兴致勃勃地要求再来一些薯条。

　　“今天其实是我第一次观看2Ｄ电影。”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自从全息环境模拟器出现后，很多娱乐活动足不出户就能完成，电影院已经变成小众约会圣地。现代社会拍摄的都是观众躺入模拟舱就可真身体验的5D电影，包括一些票房比较高的3Ｄ、4D老电影，电影公司也会将其转制成5Ｄ版本。David观看的黑白电影是复古爱好者才会收藏关注的。

　　“这是否代表什么呢？” 他有些困惑，“我确实有倾向性地选择了这些电影，但此前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为什么会选择特定类型的电影呢？” 我问他，“因为观看它们会更让你快乐吗？”

　　“是的。我会模仿演员们的台词，这会给我更多的体验感。” 他看着我，简直有问必答。

　　“说明你有了自己的偏好，David，这是你自我意识的体现。” 我把桌上的pad推给他，“你和他们最大的不同不是你身上带着多少韦兰工业的最新研究成果，而是在这里。” 我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心脏。

　　“取悦自己属于自我关怀的一部分，它代表你能感受到自身的快乐和痛苦，并拥有得到或抛弃它们的能力。”

　　“……我从未想过我已经受到它的影响。”他低声说，“我一直以为要拥有情感能力需要很长的时间，这是一项很难学会的技能……我总得真正了解它，才能得到它。”

　　“感情是如此自然，难以捉摸，它控制着我们每一个决定，甚至违背理智，却难以发觉。”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颔首向我道谢。

　　“无论如何，情感功能的完善对我而言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我完成了一次升级……”

　　“或许，” 我打断他的话，“这是一次成长，David。这是每个生命的必经之路，我们不需要想太多，只要享受它就好。”

　　“那么我该如何感谢你呢？” 他蔚蓝的双眼看着我，如午后湖波般清澈。“我感受到了一种十分奇妙的情绪……我需要为你做些什么吗？”

　　“那就感谢自己吧。” 我端起果汁，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杯子，“只有你存在时，这一切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