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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胡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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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陶宜蓁捅了捅旁边似模似样地比划起了行酒令的漪兰,悄声问起:“那个丫鬟是哪个院里的?”
漪兰虽然看似是场间最活跃的一个,但始终注意着有让自己保持着清醒,闻言便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是柳姨娘房里的大丫鬟。”
“柳姨娘?”
陶宜蓁也没想到曾经的李氏手下的那些丫鬟居然这么人才辈出,居然都在柳姨娘身边混成大丫鬟了。
不由疑问到:“她也是从前母亲院子里的?我怎么以前没怎么见过她?她又是怎么去了柳氏屋子里?”
“她……”漪兰默默回忆起来,“她以前在我们院子里只能算是一个小丫鬟,姑娘没见过也正常,我们被重新分配时,似乎是柳姨娘亲自去要的她。”
“这样么……”
陶宜蓁默默点头。
也没有出声,只是在宴散后,悄悄地把这位神思不属的丫鬟给留了下来。
陶父子嗣不丰,只有两个嫡女,唯一的庶子陶宜归就是这位柳姨娘所生。陶宜蓁努力挖掘了一下这位柳姨娘给她留下的印象,似乎是一个低调不争的人。
无论是李氏当权时期还是朱氏盛宠阶段,她都像一个影子一样,默默地立在阴影里,陶父去她院里的次数也不多。没想到最后却是她生下了唯一一个庶子,实在是运气这东西有时难料。
……
正院,窗户内灯影憧憧,朱氏气愤地摔了一个摆件。
那个摆件还是她自李氏失势后,从李氏房间里拿来的,当时怎么看怎么美,现在再看却显得分外刺眼。
“反了天了!”
“一个克母孤女居然敢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
朱氏烦躁地在屋里直转着圈。
她想过那个陶宜蓁回府肯定会闹出一些事端,可是她却没想到陶宜蓁这么有手段,总在一些不痛不痒的事儿上动手脚。
若是不许她再去厨房,显得她像苛待自己的继女,连些小事也不许,可是,不打一声招呼,把府中的侍女都搞去自己的院子里聚会,这是一个规规矩矩的继女应该做的?
当值的都跟着人心浮动起来,她还怎么管!
府内膳房传话的小厨噤若寒蝉。
红鸢瞧着这样不妙,连忙轻轻巧巧地上前,劝道:“夫人不必这么生气,二小姐只不是是仗着自己才回来,老爷心疼他这么多年的委屈定会偏袒她,肆意瞎闹而已。”
“可若只是教训一些丫鬟,那可是当家主母的责任了,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朱氏听着,终于跟着平静了下来。
冷笑一声。
看着窗外的夜幕,像是看到了远处院子里的欢声笑语:“行,就这么办,你去找管事来。”
……
那个在柳氏院子里当差的丫鬟名叫青絮。
她见自己被留下反而像是早有预料,反而松了口气,对着陶宜蓁行了行礼:“见过二小姐。”
“你可知为何将你留下?”陶宜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青絮没敢抬眼,不紧不慢道:“二小姐留下我自然有二小姐的意思。奴婢只敢斗胆一猜罢了,奴婢猜测,许是因为柳姨娘的事。”
“那你可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事?”陶宜蓁兴致更高了。
青絮抬头看了陶宜蓁一眼,吐了口气,像是命中终究有此一劫,沉声道:“奴婢只是柳姨娘身边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丫鬟,实无法探知到什么机密之事。我虽不知道姑娘的想法,但却知道奴婢能力有限,怕是很难完成姑娘的嘱托了。”
倒是忠心护主。
陶宜蓁笑了笑,虽是被冒犯了,却也不恼。只是吩咐小玉从房中取来一个木匣。
在青絮震惊的眼光中抽出了其中的一张卖身契。
“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知道我在自家的丫鬟中竟是这样一个形象。”陶宜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青絮嗫嚅道:“奴婢……奴婢……”
只不过是刹那间便生出了一身冷汗。她暗自后悔起自己的直白来,许是被席间的氛围感染,也许是被二小姐一向亲和的名声所摄,她居然第一次这么不谨慎。
可是主家再亲和也是主家,奴婢再有气节也是奴婢。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上,生死根本不由己。
反倒是陶宜蓁像是看够了青絮的紧张模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示意小玉把那张卖身契递给青絮。
青絮迟疑地接过自己的卖身契,上下扫了一眼,确信是自己的名字,不敢置信地猛抬起头又看了陶宜蓁一眼,神情糅合了震惊,迷茫,喜悦等一系列复杂情绪。
“可别这么看着我。”陶宜蓁点了点那张卖身契,嗤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得收钱的。当年你卖身卖了十两银子,我不管是你自己攒的还是柳姨娘帮你出,总之你要是拿走了这张卖身契,那十两银子你可得一分不少地还回来。”
在此时的青絮看来,陶宜蓁大概心善得就像天上的仙女。
她忙喜极而泣道:“奴婢谢过二小姐。”
小心又细致收下那张卖身契,她甚至感动地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才飞速奔走离开。
反倒是小玉有些不解:“姑娘何必将这卖身契送还于她?”
所有穷苦人家都知道,卖身简单,赎身事难。当年你或许三两银子就赎卖了自身,可是若是要恢复自由身,可就全凭主家的意愿,和善的主家或许念着这些年的情分,不用钱就将卖身契还给了他,可是要是遇上刻薄的主家……
只要是进了他家门的,就是那赎身钱堆到高到了天上去,主家说不放就是不放。
何况如今的情况下,青絮明显对他们有用处。
柳姨娘生下的儿子是他们陶家唯一的庶子,只要能把陶宜归攥在手上,可不就像是攥住了陶家的命根子。何况只要是朱氏生不出嫡子,陶父百年之后,还不得是这个庶子当家。
“心都不在这儿了,光拘住他人有何用?”
陶宜蓁却毫不在意这点小事。
提起裙摆跨进了门槛,小心地对着镜子拆掉自己的钗环。
“我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夫家了。陶府留这么多丫鬟有什么用,还不都得陆陆续续散出去。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些罢了。”
即便这门亲事不成,陶宜蓁继续她自己的制酒生意,那也用不着那么多丫鬟,还不如给出去做做人情。她可不相信,在她闹过这一场之后,陶府还会帮她继续养着这些丫鬟。
何况,她也不是白送出去的。人情和现银都赚了。
这波啊,该叫双赢。
“好了。”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转头吩咐了小玉一句,“对了,以后如果漪兰她们要是找过来,都照此例办吧。”
……
今天的夜晚到底还是不怎么平静。
“这位公子,您要找的人就在此处了。”
一个跑堂打扮的人恭敬地领着一位带着名贵玉佩的长衫公子上了满堂楼的三楼。
推开包间门。
满桌菜肴吃得零落,酒杯散落,少许晶莹的酒液洒在了桌上,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当然前提是不看桌下。紫檀木桌下,一堆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横七八竖的躺了一地。
明明神智都不怎么清醒,还犹自喃喃地说着醉话:“再来一杯啊!不喝……嗝……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程游言眉心一跳,他几乎忍不住就这么甩袖离去,让他们就这么在冰冷的地面上睡一晚,好长长记性的冲动。
可是看看那些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勋贵子弟的半大少年。
他到底是蹲下身,毫不留情地拍了拍其中一个少年的脸颊。
少年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不耐烦到:“谁啊?”
程游言不予理会。
“醒了?”他只是冷冷道:“醒了就告诉我那边躺着的都是谁家的公子哥。我好找人送回去。至于你……等着回家后母亲同你算账吧。”
“不。”程游温从地上坐起来,甩了甩脑袋,终于有了几分清醒。
他冷战一打,老实一个个点名道:“那边的是中书令裴大人家里的……那边是轻骑校尉郝大人的弟弟……再那边是……”
叛逆的程小弟弟说到这里却突然咬到了舌头。
“怎么了?”程游言敏锐地察觉了有什么不同。
程游温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他猛地一激灵,脑袋终于全清醒了。
他咬着牙,犹豫了半晌,才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附上了程游言的耳边。
完了!完了!
只见他刚说完那几个字,就见他那个向来稳重冷静,泰山崩于前也不改其色的二哥哥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发射出了急冻·死亡射线。
程游温像是预料到了自己悲惨的结局,连忙慌张地为自己辩解。
“可……可,我带那坛酒来的时候,也没有预料到他会来啊。”
更要命了!
连这坛惹祸的酒都是自家弟弟带的。
程游言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的涵养功夫在几个弟弟妹妹的修炼下是越来越好了——他居然现在都没有动手揍死这个弟弟,简直就是兄弟情深。
“行了。”
“起来吧,之后有的是跟你算账的时候。”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踢了一脚扒在他大腿上耍赖的倒霉弟弟。
窗棂下。
月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
在一群醉鬼吵吵嚷嚷的喧闹声中,程游言送走大部分人,最后扫视了一圈房间,终还是走到窗边,蹲了下来,拾起一个酒坛模样的东西。
皎洁的月光映出空空如也的酒坛上,用红纸写就的三个黑色大字。
“神仙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