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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 1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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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阻拦后，他得以步履从容地进入城内。
也直到进入昏暗的门洞步道中，这个不被敌人窥探的地方，他才敢脚下松软，往城墙边靠了靠。
一开始摔下马车的阿黎，这时候紧跟了过来。
“我主，你没事吧？”
他将巨镰枪收回识海，倚在城墙下，回身，随口轻叹：“阿黎，我快死了。”
阿黎站在下方，闻言泪光闪动，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他膝下的长袍。
“你要是死了，幽冥界必然覆灭，吾等何存?你死之日，便是我等殉族之时，我主，你可千万别轻易放弃自己啊！”
“傻孩子。”他眉角弯弯，伸手摸了摸阿黎的头，“没关系，就算将来不在了，我魂魄消散之前，也会设法再保住此界上千年。”
“你……”阿黎愣了愣，抬头探寻他的眼底，一如年幼时仰望着心中那个堪称神佛一样的大哥哥。
他折过头，抽出身不再言语，扶着城墙，一个人往幽深的门洞外走去。
“……我游历上古时，曾见过一只庞大的赤龙鸟。”
漂浮的魔氛和黑色瘴气将四面八方统统包裹。
他行走在其间，一边皱眉回忆着：
“如果拼尽魔种中残存的力量、将之复生……以那只赤龙鸟的能耐，再守护此域上千年……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想着，幽冥界不缺力量，但缺一个主心骨。下属中没有，那便从别处去找。
他有复活之能，又见过那条赤龙鸟的强大，恰巧那龙在上古之时，和他们阵营相同……便将其从泯灭的轮回中召出来，就行了。
“其实……我也很好用。”
幽深的步道尽头，忽然一道身穿黑衣战甲的身影，挡住了前方去路。
他倚着城墙，愣了愣，很快移开目光，垂头不与面前凌二对视。
“——而且还是现成的，不用你费心去复活。”
凌二逆光站在原地，吞吐的魔氛，令两人的眼神彼此昏暗着，交错不明。
凌二伸出两指，试图触向面前人的脸颊，但最终没有触及，转而不容置疑地将人横抱了起来。
无形的气旋化作藤蔓，自凌二脚下升腾起来，一路托举着他两，往西北方万幢崖的方向延伸而去。
“那剑非我所控，我带你去拔剑。”凌二垂眸说道。
他没有抵抗，甚至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顺手揽住了凌二的脖子，唇角勾勾，笑了笑。
“神尊，你这么抱我过去的话，结界外的修士都看着呢。你回上天界之后，可就和其他人解释不清了。”
延伸的藤蔓停在了半空中最高处，覆眼而下，便是整个被撅起来的朔疆大陆。
“我、喜欢……我乐意。”凌二咬了咬后槽牙，垂头，目光昏暗，低声说道：“犯不着和别人解释。”
“可是，凭本座的过往经历，可以确定告诉你，谁都害怕魔物，你一个神仙，沾上了更加不会有好事。”
“……没关系。”凌二勾唇笑了笑，这是他对陆小吾说过的话。
他还记着。
“那……”黑衣鬼君嘻嘻笑了笑，依在神尊温暖的怀里，问道，“神尊，你还想度化我，带魔身的我一起飞升吗？”
“不想了。”凌二深吸口气，忽然攥紧了他背后柔软的织袍。“以后都不想了，
你这样就挺好。”
邪魔是不可能飞升的，邪魔只会被劫雷……烧死。
黑袍的鬼君终于闭上了眼睛。
很好，这是他为两百年前的陆小吾问出的问题。
只有愚蠢的凡人才会问这么傻的问题。但至少，现在听到了那个想听的答案。
那么，凡人的他，也可以走得安详了。
此后游历几百年，在时空中经历不断轮回的他，更像是过去的他找来的伥鬼而已。
真正的陆小吾，或许早就不知道溺毙在哪一段时空中，不知不觉的死去了。
*
两人瞬移来到了万幢崖上空。
凌二将他放在被劈断的一侧高耸悬崖上。
万幢崖这个地方，于他而言，从来没有一点好的记忆，眼下也如此。
他的目光重归一片昏暗死寂。
“在这坐会儿，等我把它弄出来。前……不，小吾……”凌二悬空漂浮在他面前，欲言又止地伸出手，轻轻替他摘去了自悬崖边吹起、掉在头发上的落叶。“哥哥。”
“别生我的气……哥哥。”
凌二眼底含着一丝热意，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株晶莹剔透的枝桠。
是那枚被他嚼碎了一半的灈灵花。断掉的花瓣、枯萎的花枝，都被他用采集的天地灵材，重新修补如初。
他将那朵触感冰冷、但仍在源源不断散发灵力的灈灵花，放在了黑袍鬼君的膝盖上。
完了，便转身沉入了悬崖下方。
剩下执花者一个人错着手，仰头看着结界外晃动的虚影。
其实不看也知道，那些修士和金仙根本舍不得就此散去，但又拿凌二的结界没任何办法。
眼下他们统统驾驭起飞剑和法器，像一群盘旋在濒死猎物上空的秃鹫。等待着脚下庞然的屏障散去之时，再一举俯冲而下，将猎物分而食之。
如果是过去凡人的他，还会替凌二的做法担惊受怕。
可惜，他不是过去的陆小吾了。
看敌人吃瘪，他只会暗爽。顺便抽空酝酿一下，等凌二拔剑之后，出去拿哪家的大冤种祭枪。
他含起凌二留在他手上的那朵花，勾着唇角，对头顶的敌人露出一个恐怖的露齿微笑。
相似的画面，终于令包围头顶的修士隐约回想起来了，多年前发生在万幢崖边的惨剧。
“我想起来了，他是古素汐！”
“古素汐……他不是莫怜鬼君吗？！”
“他是古素汐，绝对是古素汐！这个诡异的眼神我不会忘！一会他就会召唤恶鬼，将咱们尽数吞噬掉啦！师兄们都是这么死的……”
那个后知后觉，终于认出他真正身份的修士，忽然抱头低吼一声，“我不等了，我害怕！”说完，头也不回地鼠窜而逃。
剩下其余的修士和金仙在结界外面面相觑。
他的敌人们害怕古素汐，远超过于害怕他们眼前的莫怜鬼君。
毕竟，他们是真的和古素汐有血仇。
……
凌二这趟去的时间很长。
眼下，他正在彩绘的洪流中穿梭。
他向那些彩光伸出手，很快，便有电流滋啦啦的钻入他的指缝，穿进脑海中，行成一帧帧不成形的破碎画面。
他看到长着陆小吾模样的垂死魔神，躺在昭瞢城的大殿廊前，刨出了胸口下的黑色心脏。
他试图伸出手阻拦，那颗心却被对方微笑着，亲手交到了他的手里，随后，化作了点点冥芒。
不，我不是要这个。
他眼神惊骇，蓦然退后了一步。
“你不就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公平吗？那么，便为你召唤一个……绝对偏爱你的人吧！”
一层层色彩褪去后。
他看到拄剑、跪在萧瑟长街中央的他自己，眼眶通红，内中透着迷茫的灰。脚踩着各大宗门的修士尸体，身侧是正被雨水冲刷而过的血河。
那道一直在他心中浮动的黑色身影，在他面前露出了残忍的獠牙，在他的耳边喃喃低语。
“他们不是一直看不起你吗……他们死有余辜……！别怕，是我让你这么做的。”
“吾乃……幽冥界之主莫怜，亦是千古之人，古素汐。”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他仰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面目陌生的“前辈”，伸手，试图抓着对方的袍角，但对方身影飞快遁入了身后的黑色旋流中，不见了踪影。
如果……我熟悉的这个你，也能早点告诉我这一点，而不是让我一点点猜出来。就好了。
……
万幢崖上，年轻的父亲正扒在悬崖下方，试图催熟崖间的灈灵花。
黑衣的鬼君负手而至，蓦然幻化出恐怖兽躯，来到父亲背后，狠狠印下一爪，将他拍下了悬崖。
“我为你肆毒害人……你怎敢伤我夫君？莫怜鬼君！！”
画面中，是袁氏，和“莫怜鬼君”，联手暗害了自己的母亲，主导了自己的出生，以令他出生……便失去了原本赖以自傲的天灵根传承。
这个画面里，酷似陆小吾的“他”，不再是心中那道一直憧憬的身影。
而是趁自己在鸿蒙界修养百年，将凌府人统统杀害，嫁祸给七大宗门的罪人。
这个画面中的“自己”，则充当鬼君手底下的刀，为其屠尽了七大宗门！
幼年被袁氏处罚，关在厨房里好几个时辰，那道身影，就一直飘在凌府上空看着他。
少时入朔疆寻秘法，那身影一路跟随，看到自己处处碰壁，快要无功而返，最终微笑一声，伪装成路边游商，将玄冥秘法的残本假装无意地藏在地摊上。
北方联赛夺冠后，他是看台上为自己鼓掌的观众。
和萧渊鹤约定飞升时，他带领一群魔灵远远跟随，随时准备出手，帮他清理身后的追兵。
这个和自己认识的那一个，像又不像。
凌二一时分不清楚了，他们区别在哪？
再往前，他们两个又奇妙地融合成了一个人。
月色浓烈的大月塔下，年轻画师佩戴面纱，一旁的他轻袍束发、意气风发，看着身边的少年，眼睛笑成了月牙。
“斯世懂我者，唯三千也。”
三、三千……
三千绻。
三千绻懂他？
我不懂他吗？
可那个时候，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我啊。
如果这是他，那么凌二不得不承认，仅仅看到这张近似的脸，对别的人目不转睛的细看，他心中就会感到嫉妒。
母亲，你会怪儿不孝吗？
……
那之后，破败的城池，挂满人头的阴森城楼，四处弥漫着鲜血的腹地平原。
肤若新雪、宛如初生的□□少年，脚踩黑云，跌跌撞撞地踏水而来，自漂浮的手骨间，勾起一枚跃动着魂火的黄色铜铃。
“古素汐已经死了……昭瞢城也不复存在。”
“从今日起，我等便是这世间最令人畏惧的魔。”
“永生永世不入轮回，死后也只会进入魔种休眠……不必转世投胎。”
怪不得，他看到摇风铃的时候会浑身发抖……
因为更早时，他最亲近的下属，被生炼成摇风铃……
凌二缓缓刨开两侧的洪流，顺着秋雨的气息，步向前方。
他集中精神，仔细地从中穿行，不想错过每一个飘过的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