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归来 ...
-
两国边境，一场鏖战进入尾声。斜阳有气无力地挂在云层中，给血色的战场涂抹最后的艳色，狂风咆哮着卷起荒原上的沙尘，绵延百里的尸首皆被染上一层土色，成群的秃鹫在狂风中颉颃盘旋，发出兴奋而凄唳的鸣叫。卸下盔甲，我撤下衣袍的一角，一点点擦拭着手中的染血的长剑。远处已有军士在打扫战场，一具具尸体被翻弄，抬出，幸存的伤兵哀嚎连连。
“将军，”韩奇走到我身后，递来一壶酒。“终于结束了。”
“是啊，终于结束了。”我将一整壶酒灌下，顿时头晕目眩。
韩奇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将军醉不得，今夜还需宴请三军。”
“对，本将军要好好感谢，我楚国的将士。”我将常见插入脚下的黄土，稳住了身形。
“传令下去，三军进城之后只准斩杀敌军，不得掠劫百姓，更不准□□妇女。违者，车裂！”
“将军放心，卑职早已将军令传达下去了。”
“你倒是明白。”
韩奇嘿嘿一笑：“跟着将军打了这么多年仗，这点道理卑职还是懂的。”
也对，从第一天领兵，我就立了这铁规矩，为此杀过不少兵士，甚至自己的爱将，“韩奇，我们在这遍地驻扎多久了？”
“将军，七年了。”
“竟然这么久了，你说，现在的京都是会是什么样子？那虹桥边上的苏记糕点、城南承德街头的孙李羊肉店还在不在？”
“此番夺回朔城，陛下定会召大将军回京，为您加官封侯，到那时，大将军可就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要什么没有？届时请宫，大将军还要为我等多多美言啊。”
“封侯么？还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许是我脸色太过难看，韩奇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不安地看着我。我扔了酒壶，狠狠给了这家伙一拳，笑道：“好小子，功劳簿上能少了你的名字？”
“呃??将军，我负伤了，你下手怎的如此重！”
“啊，本将不知，那??本将准你告假疗伤。”
先帝顺和十三年，朔城被遍地的羌人占据，直到如今治平十一年，这块本属于楚国的土地才被夺回，指挥楚军夺取朔城的将领，是楚帝亲自指派的将领——棠华。十五年后，楚国的军旗重新插在了朔城的城头。
三军在朔城里狂欢了三天三夜，而我被韩奇和一帮副将灌得手脚发软，最后被他们抬进了羌人建造的将军府，睡了三天三夜。直到皇帝派来的信使捧着诏书来到府门前，我才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来，来不及整顿衣衫，我只着了一身中衣就被兵士搀了出去。
“棠大将军不必多礼，陛下吩咐了，这圣旨您毋需跪听，杂家只是个传信的，这圣旨大将军就自己看吧。”黄门侍郎那如同剥了壳的鸡蛋脸笑成了一朵花，将圣旨奉给我。
我草草瞄了一眼，大抵也明白了皇帝的意图，果然如韩奇所说，是陛下召我回京。
打发了黄门几块银锭，看他千恩万谢地离开，我忙不迭地收拾了行囊，点了几个心腹，随来使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连日奔驰了三日，我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正阳城，本以为我一路风尘，总要先熟悉一番才能觐见陛下，却不料甫一下马到京，宫中便有侍者前来通传，命我即刻面圣。
我不由得低头嗅了嗅周身隐隐散发出的汗臭味儿，又捏了捏僵硬的脖颈，无可耐何地跟着宫人进了皇宫。一路上我的上下眼皮再难抑制它们的相思之苦，我一不留神它们便贴在了一处。所幸有宫人在前引路，不然我定会昏睡在这深宫的某个不知名的青石路上。我抓了抓袖子，绞尽脑汁也琢磨不出，陛下这么着急召见我一个武将有什么要紧之事，边境战事已经平息，难不成这皇城内有人要谋反？
建章宫近在眼前，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竟摸下一层灰来，睡意顿时全消了。
跨入殿门，我倒头就跪。“臣棠华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棠爱卿倒不必如此大声，此处非沙场，朕也还未耳背。”
陛下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连她身边的宫人也掩面发笑，意识到方才的窘态，我脸上温度腾得升了上去，还好还好，此刻风尘仆仆，陛下该看不出我红了脸。“臣常在军营，一时忘了宫中规矩??”
“爱卿快请起，朕知棠爱卿向来耿介，不拘小节。来人，给大将军赐座。
一张鎏金长椅很快被抬进殿中，我诚惶诚恐地坐下，忍不住在这椅子上轻轻捶了一拳。乖乖，莫非是纯金的？这辈子我还未坐过这么贵的椅子。不愧是皇帝，就是有钱啊！
“爱卿喜欢这椅子？”
“喜欢??”我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殿内一片沉寂，皇帝依旧笑咪咪地盯着我，直看得我头皮发麻，心理发毛。阿弥陀佛，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棠爱卿既然喜欢，那这张椅子就赐给棠爱卿了，日后只要爱卿坐在这椅子上，如朕亲临！”
这待遇，比钦差还威风呐。我心中暗自咋舌，面上却记着礼数。“谢陛下圣恩。”
“棠爱卿不必多礼，此番你为我大楚立下盖世功勋，朕该替列祖列宗、天下苍生谢你才是。”
好高的一顶帽子，我连忙起身，“全赖陛下圣裁。只是遍地尚有诸多事宜亟待处理，不知陛下急召臣回京，是何要事？”
“这个嘛，朕却有要事。”
“请陛下明示。”
“爱卿今年齿龄几何？”
“这算什么要事？我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臣二十??有三”
“不错，不错，果真是青年才俊。家中可有婚配？”
“??臣双亲皆逝，暂无婚配。”
“朕欲将旭阳公主下嫁于你，爱卿意下如何？”
我立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陛下，此话??可当真??”不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