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蒂克狂想曲》依执

7、重逢有归期（下）

　　不多时便到了医院。

　　两位少年各自挂了急诊，就排在一前一后，便顺理成章地结伴看了医生。

　　“这两天可能要下雨，气温变化大，注意好好休息。”
　　年长的医生目光格外平和，给他俩分别对症开了药，又语重心长地叮嘱了几句，诸如“不要熬夜、多穿点保暖、喉咙痛就少说点话”之类的注意事项。

　　哥哥和弟弟皆是乖乖听着，并未反驳或点破，只是忍不住偏头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彼此眼中读懂了那么一丝丝无奈笑意。

　　走出医院时，已过六点。
　　朝色仿佛就在天边蓄势待发，却依旧被深沉的夜压着动弹不得。

　　街旁的路灯也有气无力，昏昏欲睡的样子。

　　但不知是不是闻了一阵消毒水味、亦或是吹了一小阵初晨的冷风，两人倒是都清醒了不少。

　　哥哥走了两步，却没见弟弟跟上来，肩膀上也失去了熟悉的重量。
　　他不禁有些微微诧异地回了头，下意识地伸出手，像是温和有礼的邀请，又隐隐带着惯性的亲昵与依赖。

　　却见落了一步的弟弟立在原地，半张脸被外衫上的兜帽罩在模模糊糊的暗色之中，更衬得他那双大眼睛清澈熠熠。

　　弟弟的目光闪了闪，向哥哥身后示意，面上透出了然：

　　“有人。”

　　哥哥便瞬间反应了过来。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哥哥张开左臂，揽过弟弟的肩膀，又用右手给他理了理两边帽檐，挡去了晨间寒气。

　　“该回避的是他们。”说话间又轻咳了两声，眉宇间便浮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忧心忡忡。

　　弟弟小声吸了吸鼻子，昂起头，反手拉住了哥哥，忽然大步向前迈去：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

　　哥哥注视着弟弟的后脑勺，即便是藏在帽子里，也能看出有些小幅度的摇头晃脑，让人一下就能想象到他说话时的表情。

　　“——有一个人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就去马路上走了两步。”

　　弟弟说着便抓了哥哥的手臂，不同于言语间的有气乏力，径直往前跨了两大步，可谓掷地有声。

　　“然后他就说：

　　瞧，我又是个行人了，嘿嘿！”

　　弟弟转过头来，眸子在夜色里晶莹发亮，望得哥哥仿佛已经从中看见了穿破黑暗的天光。

　　“咳咳——害！”
　　弟弟坚持了几秒，然后终是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掩嘴，小声咳嗽，仿佛对自己这美中不足的ending pose颇为在意。

　　“贺老师，真行啊贺老师。”

　　忍俊不禁的哥哥声音中也染上了有温度的笑，他的手抚上了弟弟的后背，安慰式地轻轻拍着，同时走近他，侧了头在弟弟耳边低语，“现在不在工作呢贺老师，你不用一直当那个调节气氛的开心果的，真的。”

　　——尤其是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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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说着的时候，两人还在随着工作人员往车那儿走。
　　步履未变，但他感觉到手下弟弟的脊背微微一僵。

　　哥哥顿了顿，又开口道：
　　“我关心你，也不仅仅是以队长这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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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儿，弟弟的鸵鸟是再也装不下去了，他仰头对上哥哥一瞬不瞬的目光，表情有些无奈地用气音回道：“我，我也不是。”

　　“我这不是想让你放轻松点嘛……”
　　弟弟像个操心的老爷般叹了口气，“我知道，说实话我也紧张，可是看到你皱眉，我就忍不住……”

　　“我就想让你开心，马嘉祺。”

　　我就想让你开心。

　　天色沉沉，空气冷冷，脑袋昏昏。

　　可哥哥的心在一瞬间变得轻快，变得鲜活，变得滚烫。

　　他的手还贴在弟弟的背上，停止了动作。

　　半晌，才抬起，又落在了弟弟的头顶。

　　隔着兜帽，他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认命般叹息：

　　“什么好话都让你说了，贺老师。”

　　罢了，他想。

　　也好。

　　“我只是想对你说，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的，明白吗？”

　　开心也好，担忧也罢；抱怨也好，生气也行。

　　他只是不希望他的弟弟，永远都只能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嘻嘻哈哈、风趣幽默，仿佛何时何地都能适应得融洽自如，仿佛能轻轻松松化解所有困境与尴尬，仿佛金句和妙语都可以信手拈来，仿佛灵感与乐观就是他与生俱来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可再生资源。

　　他的弟弟只是善良，偏偏拥有强大的内心而不外显，不张扬，用自己的方式做那个串起团队的隐形编织带，带给所有人温暖与力量。

　　“嗯…那你也别什么都自己一个人啃，好吗？”

　　弟弟闪闪亮亮的眸子望着他，写满认真。

　　“我们一起点冰激凌的时候，你总要我让你尝一口。
　　“甜的也好，苦的也好。
　　“公平起见——也分我一点？”

　　就算你是哥哥，是队长。

　　不是所有的艰难和困苦都要你一个人扛。

　　说完这些，两人也到了车边。

　　哥哥开了门，把弟弟塞进后座，然后自己也跟了进去，并肩坐着。

　　回去的路好像还有很长。

　　两人肩挨着肩，没再说什么。

　　彼此眼前却不约而同浮现出他们初见时的画面。

　　明明一个礼貌得体、一个开朗健谈，却双双一反常态，只干巴巴地蹦出了经典的“累了吧”。

　　他们一起看过夜晚的嘉陵江，分享过同一碗车厘子；
　　然后经历了雨中的嘉年华，拍过同一场对手戏；
　　也分别奔波在不同的城市，赶赴过各自的通告；
　　又相聚于温热的章鱼烧，然后回到了戏剧化的开场；
　　走过一波三折的荒唐蜕变，最终携手成团出道。

　　他们两个，本不该是互相敞开心扉的人。

　　看似迥然不同的外在下，却隐藏着惊人相似的特质。

　　不会轻易与人交心和显露脆弱，只因年少时期背井离乡，拥有相同的境遇。
　　庆幸还有一份少年人的坦率，被彼此突破防线。

　　朝夕相处之中，依赖感逐渐形成习惯。
　　便不再设防，一发不可收拾地走入了彼此的世界。

　　天边似有隐隐的光突破黑暗。

　　哥哥忽然开口道：

　　“这次音乐会的主题，是重逢呢。”

　　“嗯？”弟弟有些不解，却忽然被哥哥牵起手按在了心口。

　　“回来了吗？”

　　他知道小朋友那份从未言明却一直存在的不安全感。

　　那么他就帮忙牢牢抓住，让他少一点提心吊胆。

　　“嗯，回来了。”

　　“不走了。”

　　弟弟回握上去，继而与哥哥一同扭头看向初露的天光。

　　天方破晓。

　　他们约定了，要一起去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