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妖》转观

6、容城（五）

　　衡都牵着蕞尔往最潮湿的地方走，“我们要先找到怨魅附身的本体，解决了怨气就可以出去了。”

　　蕞尔点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衡都拉着她靠她放“那东西”的地方越来越近。

　　她正心中焦虑，便听衡都道：“我们这一路上都没遇到危险。”

　　蕞尔心不在焉道：“嗯……然后呢？”

　　衡都：“这很异常，我从前碰到过的怨魅都十分凶残，绝不是这个这样，只敢入梦来引.诱人堕入深渊。”

　　蕞尔终于把放在那“东西”上的注意力拉回来。因为她发现衡都讲的哥哥从未提过，刚好可以多学一点，说不定哥哥还会夸她。

　　他说得严肃，而蕞尔听得也很认真。

　　衡都看了眼蕞尔，发现她水润的瞳眸里专注地映着他的身影。他手里还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在这样的眼神中，冰凉的衣料似乎多了些温热。

　　陌生的感觉让他稍有些不自在。

　　但还是继续给蕞尔解释：“遇上怨魅，不管怎么样，都需记住一点——净化怨气。”

　　“我们需要找到它‘怨’的源头，或感化，或斩灭。‘怨’是人或妖在生时因不幸遭遇而产生的情绪，在死后便化为气，聚在一起，便有了怨魅。”

　　“那我们怎么感化它呢？”

　　“首先要判断这只怨魅是一个生命体产生的还是多个生命体产生的。仅一个的话，入梦感知它为何生怨，平息它的怨气即可。多个的话，看是否能一一平息，否则斩杀。”

　　衡都垂下他的眼睛，看着蕞尔的，“怨魅虽然凶残，净化方式却简单。只是以上说的都要被推翻，我们遇上的是从未有的特殊情况。”

　　说完他便看向前方，左手拂过双眼，瞳眸亮起幽蓝的光，异常神异。

　　“快到了。”他牵着蕞尔停下。

　　“你刚刚……”蕞尔迟疑道，“眼睛亮的是什么？”

　　衡都轻笑，似乎是没想到临近邪物，蕞尔第一个关心的居然是这个问题。他道：“是我的本命法器与我融为一体了，刚刚我在借它‘勘破虚无’。”

　　此时，四周的石壁、地板上渐渐冒出黑色的水珠，这些水珠飞到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浑浊液体，隐隐地，蕞尔感觉液体里有双眼睛在看着她。

　　手腕上被抓着的力道变大，少年嗓音清润：“来了。”

　　浊水团在刹那间分成几个，分作两路围着衡都蕞尔。

　　衡都这边的水团散成水雾，意图覆在他的皮肤上，而在衡都眼中，水雾像是放慢了速度，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颗水珠的走向，在水珠落在他身上前躲开。

　　水团在蕞尔这边勾勒出一个窈窕的人形，蕞尔刚开始看不明白，等到水团里的浊色深深浅浅印出五官的模样，蕞尔才瞪大眼睛，失声喃喃道：“……花花姐姐？”

　　水团“花花”伸出手触碰吊在蕞尔胸前的纹石，纹石在它触上那一瞬亮起鲜艳的橙色光芒。一团火一样的虚影猛地窜高，烫得“花花”的手瞬间化为水蒸汽，下一刻，衡都拉着蕞尔后退，自己换到“花花”身前，手上掐诀，警惕地看着“花花”。

　　“花花”唰地一下缩回手，她的眼神透过衡都落在蕞尔身上，所有的水团都停止了动作。

　　蕞尔摇摇衡都拉着的那只手，凑近他耳边悄声道：“我好像认得这个怨魅，它看上去并不想伤我。”

　　然后又说：“但是不确定，不过试试就知道。”

　　她示意衡都放开她，然后站回“花花”身前，双手比划着花开一般的动作晃过自己的脸，瞬间换了一张皮。

　　这张皮不属于女子，是一个刚毅俊朗的少年。

　　“少年”拿起纹石，做出一个递给“花花”的动作，道：“花花，这个送给你。”声音也是少年独有的清澈。

　　“花花”明显愣在空中，它似乎害羞地别过了脸，然后又期盼地看着“少年”。但下一瞬，它便反应过来，眼前景已是过往，不可能再现。它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截，张嘴，努力了半天，艰难道：“二二，别玩儿了。”

　　声音混着水声，闷闷的，像是在水里说的话。

　　“少年”一眨眼，又换回蕞尔本来的面容。再开口已是少女的声线，她好像有些疑惑，不顾衡都阻拦，上前一步道：“花花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这里，衡都已然明白，蕞尔同生前的“花花”是认识的，且奇怪的是，“花花”变成怨魅，居然还有意识和生前的记忆，看上去说话还有些困难。

　　“花花”还在远处艰难道：“二二，求你别问我，还有，快离开这里。”

　　“可是我们走不了，”蕞尔又往前一步，料定了“花花”不会伤害她，道，“你在这儿，我走不了。”

　　“而且，”蕞尔仰起头，“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水团僵在不远处，好似被冰冻了一般。

　　但它还是期期艾艾道：“他、他现在……”然后又不说了。

　　蕞尔现在像个酒馆茶楼里摇头晃脑的说书先生，她自信开口，说出的话句句击中“花花”要害：“过的不好，衣衫破烂，吃不吃得饱是个问题，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四处流浪……我就知道你要问他。”

　　然后结尾道：“你都这样了，你难道不恨他？”

　　水团缓缓流动着，声音像是挤出来的水滴：“从未恨过。”

　　“我这样，你是来……度化我的吧，我就……想见见他。”

　　水团“花花”说话断断续续的，蕞尔等了许久它才说完一句话。

　　“你……”在开玩笑吧。

　　蕞尔还没说完，水团突然朝他们发起了攻击，衡都早已做好防备，此刻捞起蕞尔的腰，带她迅速躲闪。

　　蕞尔诧异道：“怎么回事？”

　　衡都抱着她边躲边解释：“还记得梦里的声音吗？那是多重的，这只怨魅不止由‘花花’一个组成，现在它没压住其它的，所以主动攻击了我们。”

　　蕞尔明白了，怪不得花花一直让她赶快走。

　　但是花花未免也太过口不对心，一面让她走，一面又暗示她把那人带来。

　　回过神来，蕞尔看见一小撮水团化作箭支，就要刺入衡都后背，她取下纹石瞄准水箭扔去，“嘭”地炸了一声后，整个水团都安静下来。

　　衡都在蕞尔示意下，又带着蕞尔去捡那块纹石。蕞尔笑着解释道：“这石头克它。”

　　水团又化作“花花”的模样，对蕞尔道：“对不起，我有些时候压制不了它们。”

　　这一句话，又慢慢说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