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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花 ...

  •   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为了弥补这一冬天对雪的忽视,不久后就会有很多人趁着天光微亮就拿着相机到处乱窜。

      大概只是想要充实一下包裹在暖融融的积灰里的相册,或在某个忙碌的日子里的匆匆一瞥。

      不管怎么说,为了拍到雪停初的景色,刚刚下小一点的时候,我就拽了羽绒服奔下了楼。

      站在楼道里,那一片片光泽的、在路灯下闪着晕黄光晕的光泽,简直是夺人心魄的美丽!从来没有想过,“完美”这个词可以随处可见,甚至飘在空中。

      抛开脑子里头的胡思乱想,我在雪里尽情的奔跑、大笑,碎雪被我狠狠扬起,羞涩地披上了一层纱,然后朦胧地、优雅地、飘落下来,撒娇一般拍打在我身上,盖住我傻笑的脸。

      【你不会冷么?】

      啊,这样的天气,的确是会有东西出来呢……不理的话,装作看不见的话,大概很快就会走掉了。

      【这样的雪,真是太美了。】

      是啊,对美的定义,大概都是相同的呢。即便是对另一个世纪的公民来说,造物主总是很公平的。尽管赞同,可是我依然没有给自己找麻烦的打算。

      【太美了——也太残忍、太冷酷了。】

      残忍?冷酷?也许对于衣食不保、无处可宿的人来说,的确是灾难。下雪还算不上冷,化雪天可就要命了。

      然后,它沉默了。很久很久,也没有发出声音来。就在我准备睁开眼睛的时候,它突然大叫起来——
      【啊!小心车!】

      喂喂!这么大的雪还出车、太勤劳了吧!我手脚并用地朝一边爬去,连站起来都顾不上了——安静的雪地,除了我疾速喘息的声音以外,连自行车也没有一台。

      很显然,我上当了。

      ——笨……

      一只雪白的、白的过头的手,轻飘飘地、落在我肩上,恰似一大片雪花……

      ——唉……

      出于礼貌,我扯开一个难看的笑,转过头去跟它面对面——

      “小姐,看哀嗨噗油?”

      比起上回那个,“她”完整多了。我是说起码有头有身体有四肢,干干净净的一条白色连衣裙,夏天会好一点,但是现在肯定很冷——就算她感觉不到,我却替她冷。裙子下面光裸的小腿,小腿下面是纤细的、秀美的脚。那样柔和的线条,我有点、有点傻眼……很多人都会特别欣赏人类的某个部位,甚至会促进□□,我对颈部跟脚踝情有独钟。当然了,万年的右手党,在女孩子们穿的很少的夏天,对于我来说是个疲惫的季节——至少在身体上。

      诶呀,出乎意料的年轻。我看着她的脸,跟她的身体一样,很完整。完整的保存了生前的美丽,秀秀气气的,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小小的一张脸——真是个好女孩。如果她活着,我想我是不会有机会跟她说话的。

      【怎么?吓到你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也许是我的眼神太红果果了,以至于她有些手足无措。

      耸耸肩,表示并不介意。对于女孩子,尤其是这样一个只能用“温馨”来形容的女孩子,我想谁也下不了狠心拒绝的。

      “没关系,是我太没有幽默细胞了。”

      【啊?】她怔愣一下,显然很是疑惑,然后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这么爽朗的笑声与她的长相并不合衬。

      【我不是说车,我是说我——】她指了指自己,接着说,【我这个鬼,是不是吓到你了。】

      “掉了。”我不无担心的说。

      【嗯?】

      “脑浆,你最好别再大力动作了,它们掉的很凶。”

      粘稠的、成块或者腻成泥状的浅黄色脑浆,顺着头发,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那声音清晰的就跟豆腐摔在水泥地上一样——真是作孽,如果我的想象力没有这么自作主张,我是应该听不见这个声音的。

      “或者,你需要绷带?”如果掉干净了会不会影响智商?如果她还需要智商。

      【啊——没关系,明天晚上就会回来了。】她虽然这么说,还是熟练的将披散的头发扎在脑后,也许这是个阻止它们接着外漏的好办法。【抱歉,叫你见笑啦。】

      “啊,没什么。”的确是没什么的。我并不是很介意跟一个后脑漏了个洞的女孩在雪地里谈话,尤其是从伤口处还不断淌出半固体来,尽管这个女孩很漂亮——曾经。

      【站起来吧?你坐在地上很冷吧?】她伸出一只手给我,真的是很纤细的手,连指甲都圆润地可爱——啊,我没有忽略血肉模糊的小指头,那个指甲可能是丢了。

      我笑着拒绝了,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雪,整理了一下衣服。

      她看着我,很委屈地说:【我不会害你的——你不用怕我……】

      我朝她摆摆手,害怕?也许吧……

      “那我能帮你什么?”未等她回答,我就抢先道:“先说好,超度我可不会,报仇之类的要杀人放火的活计,我也没胆子做。什么未了的心愿啊倒是可以考虑,但是我很没钱,非常没钱,所以估计你得准备好给我报销……”

      她听了哈哈大笑,连扎好的头发也挡不住了,噼里啪啦又掉出来许多。因为她正对着我,所以不用直接面对那么邋遢的后背,我小小地庆幸一下。

      【照你这么说,你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是啊,毕竟敢把内裤穿外头的只有超人跟小新。可惜我都不是。”想点一根烟抽,看了看不住呵笑的小姑娘,我又揣了回去。“那有没有什么是我这样把内裤穿里头的普通人能帮忙的?”我烟瘾很大,烟瘾犯的时候很难受。

      【有啊,你听我说说吧,仔仔细细地听,最好能记住它。】她的表情严肃起来,一双不大的小眼睛竟然还是内双,鼻梁两侧还有几颗可爱的小雀斑。

      她是该严肃的,这是她生前没来得及说的话,死后化成了看不见的链子,叫她无法升天。

      “嗯,你说吧,我会写出来然后放在网络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听到网络这个词,她突然眼睛亮了起来,很兴奋地说:【你也上网啊!】又自然而然地接着下一句——【你□□号多——啊……哈哈……】还没说完,她自己先笑了起来。我想她也察觉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互相叫唤□□号了。

      “你准备在这说?”我觉着有点冷,毕竟刚才在雪中躺了那么久。

      【如果你能请我去你家,我是很乐意的。】

      迟疑了一下,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狗吠——已经有早起的老头老太太出来遛狗了。

      “好吧,只要你不怕孤男寡女就行。”

      她嫣然一笑。

      我当先走在前面,一来是为了带路,二来我实在不想走在她身后。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暖气,简直叫我喟叹出声——真暖和啊……我换了拖鞋,对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她站在门口,脑袋略略低着,看不清表情。楼道里头的感应灯忽然闪烁起来,一明一暗,那条白惨惨的裙子,也跟着时隐时现。是的,当灯光灭掉的时候,一点点白色的影子也看不见——就好像她只存在在灯光里,灯光灭了……她就散了、散的到处都是、散的无处不在……

      “小姐,快进来吧,热乎气儿都跑光了。”我催促道。

      【噗……你好像诱拐小孩的怪蜀黍哦!】她抬起了头,依旧是那张爽朗的笑脸,看不出端倪来。

      虽然知道她不喝,我还是泡了两杯咖啡,将另一杯放到她面前。

      我猜她是第一次进男人的家,坐在椅子上左顾右盼个不停,时不时还会朝我敞开的卧房偷看两眼。

      这样的举动单纯地可爱,我忍不住问:“想要参观一下么?”

      【不、不用了!】她连忙摇头,又道:【你家还挺干净的呀,一点也不乱……】

      我笑笑,没跟她说是为了应付突袭的老妈才收拾的。

      咖啡热气袅袅,看向窗外,这场雪下得并不干净,大概今晚还会有一场。明明已经到了天亮的时间,云层还是压得低低的、厚厚的,不透光线。

      又是个阴天。

      【我这个样子——很可怕吧……】她突然问道。

      “啊?不,”我并不打算恭维她,或是讨她欢心,因为我根本不会。只好实话实说:“你已经很好了,我是说——嗯……”我思考了一下措辞,无奈死板的脑经可没有多余的华丽辞藻给我,只好讷讷道:“很完整。”

      我有些懊恼,怎么会词语匮乏到这种地步?我初中时候语文成绩明明很好的……

      【是么,可是我觉着我很丑陋。很丑很丑……】她一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好像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丑陋。

      我有些无语,总不能为了安慰她,跟她讲讲其他尸体又多恐怖吧。

      幸好她也不准备听我说什么。

      【我死的一点也不冤枉,我犯了罪。】她的脸木得跟雕塑一样,坐在凳子上,僵硬着身体,显然这些话不会让她很好受,可是语气却出奇地轻松。

      我是不知道她犯了什么罪,但是她脑袋上的伤,绝对不是枪伤。

      【我有一个、有一个…哥、哥……】哥哥这个词她是经过几次哽咽,才说出来的,脸上终于又有了“人”的表情,扭曲得很,大概是太痛苦了,我分不清有多少种情绪在里头。
      【我父母死的早,哥哥大学也没念,出去工作,赚钱养我。】

      外面已经有公交车在轰轰作响了,如果她的故事不能在两个小时内讲完,恐怕我就要收留她在我家住一个白天了。

      【我哥对我很好很好,他代替妈妈哄我宠我,代替爸爸教我管我。现在想起来,可能那时他的整个生命就是扮演“我的哥哥”,他的生活是围绕着我转的。我想父母的死,对他来说,一定也有不小的伤害,以至于他完全失去了自我,只为了扮演“妹妹的哥哥”这个角色活下去……我真是……我还以为……他真的那么坚强……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

      她秀美的脸颊下起雨来,却没有用手去遮。任凭两个眼睛不断地挤出水来。泪水在快接近咖啡的一瞬间消失了,好像是变成了白色的热气。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拍拍她的肩膀?还是将柔弱的她搂进怀里?如果这是言情小说,我现在就该“狠狠地吻住她,将她的眼泪跟委屈一同吞下!紧紧地拥抱她,并且告诉她——你还有我!我会永远爱你的!”

      就在我被自己的胡思乱想肉麻得浑身颤抖地时候,她稍微平复了。接着说下去,【是他替我发现了我哥的脆弱——当我哥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哥跟我说,他了解他、包容他,所以,他爱上了他。就算他是个男人。】

      她这么说着,死死地盯着我,好像在害怕我露出厌恶的表情,亦或者是期待我露出厌恶的表情来……

      太遗憾了,我对于人类,并没有感兴趣到可以产生厌恶这种情绪。

      所以她失望了,有些泄气地靠坐了回去。无力地笑道:【你真的很不同啊,这都能无动于衷。你是同性恋么?你接受同性恋?】

      “怎么,到现在你还纠结同性恋么?”我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因为这个问题很没有意义。

      果然,她苦笑道:【的确,我早就不该在意什么同性恋不同性恋,我只要知道那是我哥的选择就好了。可是、可是我唯一的哥哥、唯一的哥哥,竟然是个、是个同性恋……他居然爱上了那个、那个男人!我可能一时真的……接受不了……】她颤抖着,两手缓缓捧住不怎么热了的咖啡。耷拉着脑袋,目光游移。

      “我能理解,要是我妈给我找了个后爹,估计我也受不了——倒是跟男女没关系。”

      她显然愣住了,很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我,好半天才干巴巴地说:【我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或者,要是早有人跟我说,跟同性恋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他找到了……跟我一样重要的人……我在……我在闹别扭……】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伏在了桌子上,小幅度地抽泣起来。

      我的烟瘾犯了,嘴巴里酸苦得要命。一阵阵地烦躁,好像小猫在挠痒。我以为她起码要哭上半小时,那样的话或许我可以去洗手间吸一根……

      但她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我骂他是恶心的同性恋。】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地清晰。她坐直了身子,仿佛是一个等待判刑的犯人。【然后我跟二叔说了。我以为他会劝我哥回头……可是不久以后,他就带着许多见都见见过的亲戚来我家,逼我哥交出我的抚养权和、房子。我哥没有同意。二叔跟我说,他是不想把爸妈留给我的房子和抚养费交出来,因为他准备跟那个男人……一起住、用、用那笔抚养费……养那个……男人……】
      她说的咬牙切齿。事实上这种浅薄的挑拨,放在任意一个成年人身上,都不会轻易相信。可她还是个孩子,被嫉妒冲昏了脑袋,相信了倒是自然而然地。

      听到这我倒是有点为那个哥哥不值了,只不过是找个男人,就翻腾出这么多事,恐怕连晚上都睡不好——说不定硬到半路就软了。太影响夜间生活质量了……

      后面的也没什么好听的,不过就是聪明的叔叔通过法律途径,将未成年的侄女从同性恋侄子名下抢过来。不过,看她虽然很年轻,也不至于未成年吧?

      【官司输了以后,我哥——跟那个男人一起离开了。二叔跟二婶带着我小弟,一起住进了我跟哥哥的家……他们睡着我哥的床、枕着我哥的枕头、用着我爸妈的保险金跟我哥存给我的抚养费,还骂我哥是变态!是精神病!还每天都说从我哥手里救了我、要不然我迟早也会变成同性恋、也会变态!】

      “的确是很过分啊,”我不由得出声附和,她太激动了,我家的玻璃拉门咔咔作响起来。

      另外对于同性恋是变态神经病,同性恋会传染这些说法,我只能做“聋了我的狗耳”状。看来科学普及还不够全民化,文盲依旧随处可见呐。

      她呼呼喘了几口气,接着说,【我真的想念他,尽管那时候我不承认,但是他离开以后,我发疯的想他,每天都、每个晚上都想……尤其是慢慢长大以后,谁对谁错一目了然。可是我又无法脱离二叔二婶经济独立,只好一边恨不得杀了他们,一边曲意逢迎,有时候甚至还会跟着他们一起辱骂我哥——我自私得想吐。报考大学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哥在的那个城市。我对自己说,一定要赎罪、一定要求他原谅——可惜晚了。】
      她脸上那些痛苦悔恨瞬时间全都没了,就像根本没有存在过,我很怀疑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是否能做得到这样,让那么深刻的表情一瞬间退去,一点痕迹也不留下。如果不能,那么我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觉得诡异——或者恐怖。

      【他死了。我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才找到了那个男人。他带我去看了我哥的墓,他说,我哥从跟我坦白之后,就得了抑郁症,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跟他去到那个城市不久,就割腕自杀了。】

      【他说,我哥早就跟他讲好了,跟我面对面的恳谈一次,要是我还不能接受,就跟他分手。】

      【我哥一辈子都为我活着,当爹当妈,原谅我大大小小的错误、包容我许许多多的任性……我却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也没给他……】

      【他说是我杀了我哥。】

      【他说的对。】

      【所以我得跟我哥道歉。】

      【我必须这么做。】

      【我得跟他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可是我哥恨我……他根本不愿意见我。我去了每一个他能去的地方找他,都没有看见他……】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找不到我哥……我找不到他……】

      【……哥……哥……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她越来越激动,“咔吧”一声,桌上的杯子第一个粉身碎骨了。

      她依然那么直挺挺地坐着,我是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在盯着我看,就像是一张海报,你站在哪里,都觉着模特在看你。要说毛骨悚然还是有的,毕竟我还是个人类。

      呜呜地哭泣声飘渺不定,时近时远,好像从窗外,又好像一直就贴在耳边。她两只空洞洞的眼睛,黑色的瞳孔扩大开去,整个眼睛黑白分明,简直就是两颗玻璃球。她哭得很厉害,可是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有两行黑红色的血水从眼眶里头流出来,掉在白色的连衣裙上,斑斑点点。扎住的头发散落下来了,从摔烂了的脑后骨,流出大量的血来,反倒是脑浆被血冲得不剩多少了。

      “你是怎么死的。”她始终没有说这个。从她的故事推断,她应该是自杀的。可是自杀的人总会对最后的风景特别的留恋,我并没有听她说起这个。

      【我是……】她明显地怔愣一会,似乎经我一问才想起这个问题来。差异的神色撕碎了她雕刻般的脸,她想了一会,竟然开始疯狂的拉扯自己的头发,【我是怎么死的?我是……我到底是怎么——我是从楼上……从我家的楼上掉下去……】

      “掉?掉下去?你不是自己跳下去的吗?”我盯着她,看她从头皮上一把又一把地拔下头发。红红拜拜的连衣裙上头,点缀了一撮一撮的头发,惊悚的美丽。

      玻璃的咔咔声更加响亮,面前的桌子竟然跳动起来——希望只有我一家地震。

      【不、不是!有人……是有人……】她痛苦地回忆着,断断续续。

      “有人推你下去的。”所以才会后脑着地。“谁?是谁推你?”

      【——我是……有人、推我……不是、不是的……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死命地抱着头尖叫,【不是我!不是我害死我哥的!不是我!】猛地抬起头,一脸怨毒地朝我咆哮:【不是我害死我哥的!你给我住口!】

      看着那两只血管暴突、干枯恍若老树的手,很难将它们跟方才搭在我肩上的那只纤细优美的手联系在一起。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化妆品给了女人第二次生命。

      分明就不挨边的。

      尤其是在她举着两只好像“画过妆”的爪子准备插死我的现在。

      我向窗户退了两步,很显然杯水车薪。她凄厉地惨叫着朝我扑过来!不大的客厅我能躲到哪儿去?我眯缝了眼睛,突然间很想说一句——你杀了我一个,千千万万的我站起来!

      如果他没出现的话,我一定是会喊的。

      那个男人凭空就出现在她身后,一脸的怒气,咬牙切齿,单手扣住她的后脖子,半点犹豫也没有,咔吧一声扭断了。

      只有一瞬间,我还来不及阻止他——或者我根本没有打算阻止。

      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很多很多,可是并不代表他们都可以杀我。

      她的表情定格在惊恐的、扭曲的一瞬间。

      ——可惜了那张很漂亮的小脸。

      “胆大冤魂,敢扰本王清梦,真真是该死!”

      那个男人蓬松着头发、惺忪着眼睛,起床气还没撒够,恶狠狠踩碎了人家的头骨。噗一声,整个尸体变成了灰烬。

      我打开窗户,把根本不存在的灰烬放了出去。掏出一根烟来,点燃了狠狠地吸上一口,感受浓郁的刺激气体从嗓子流进肺里,每一个细胞都鲜活起来——真他奶奶的爽啊……

      “本王曾语,甚不喜你吞食此物。”

      那男人站在我身后,排场摆个十足。

      “爷们,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别的我不求你,能跟我说普通话吗?”

      外头雾蒙蒙一片,买早点的拍雪景儿的倒是谁也不在乎。你瞅着一个个乐颠颠的,任意拉出来哪个都能念叨出一火车烦心事儿来。又能怎么着?日子还得过,该乐还得乐。蒙着眼睛狂欢,对悲伤视而不见。

      歌儿里头唱得好啊——让自己觉得舒服,是每个人的天赋。

      嘿,爷乐呵,证明爷还活着!

      “好好地,怎的又皱眉头?”

      眉心上多了一只手,来来回回前前后后。

      “那姑娘,”我本来想给他指指,一回头才想起来,还有什么姑娘,灰都飞干净了,只好说:“就是你刚才踩碎的那个——她是被人推下楼摔死的,尸体分成几块,埋在她哥生前常去的地方。”

      夏天时候被杀的,最后一场冬雪才苏醒过来。想必分得够零碎的。埋在这的,保不准也就一根手指头。

      我一口气儿把剩下的全吸进肺里头去,然后把烟屁股狠狠甩到脚下,用脚碾地肠穿肚烂,“艹,你说人可真有意思,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就能生这么大的仇。”

      “我与他人,无有兴趣。”

      “嘿,倒是找着个共同点哈!我对人类也没兴趣,就是时不时会觉着想笑。”

      那位爷这回倒是没再接话茬儿,只用手盖住了我的眼。

      “莫要哭了。”

      ——我哭了?

      ——我想笑的……

      【这样的雪,太美了——也太残忍、太冷酷了】
      ——是啊,留下你独自美丽的雪,的确是太残忍、太冷酷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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