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圣母、恶棍与仆役》陆引商

2、002

　　梅洛普去世后，我和汤姆离开了那间地下室，在劳伦斯先生家住了下来。
　　劳伦斯太太在三楼阁楼给我们收拾出了一间卧室，半年后，也是她在这里亲自送我们离开。

　　“我堂弟在乡下购置了一块大约两英亩的土地，盖了一栋现代风格的小别墅，他写信希望我给他推荐一个女佣。那里交通很便利，有一片很受人欢迎的森林，伦敦人会在春天时候去那边露营和野餐。你会在那里生活得很好。”劳伦斯夫人这么安慰我。

　　“我父亲在南美洲给我留下了一座农庄，在乔治敦附近。”劳伦斯夫人的眼圈红红的。在劳伦斯先生去世后，她一直休息得不好。但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顿了顿，她又说，“我很希望你和我一起去。”
　　我很高兴她终于从那场可怕的打击中恢复了精神，但我还是婉拒了她的邀请。

　　两天后，我和汤姆到达了柴尔霍得。劳伦斯夫人说得不错，这里是个偏僻而漂亮的小村庄。
　　柴尔霍得距离伦敦大概五十英里，距离最近的大城镇也要九英里。村里的火车站相当大，但每天只有三趟火车。

　　我们到达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天气不热但却很闷。走出车站后，我们等了一会，但始终没有看到任何车子的影子。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步行前往芬利庄园。

　　汤姆的年纪还小，很容易因为车马劳顿而疲劳。
　　我们走了路程的四分之三后，他的脚步就越来越慢，已经困倦地开始揉眼睛了。

　　“汤姆，汤姆？”我找到一片树荫，停下来，小声地叫他，“你还走得动吗？”
　　“嗯……”他含糊地应了我一声，脑袋一点一点的。

　　看来是走不动了，我无奈地心想。我打开箱子，找出一块白布铺在地上，然后抱着汤姆坐下来，让他的头枕在我的腿上。
　　“睡一会吧，”我拿出手帕盖在他的脸上给他遮挡阳光，顺手摸了摸他的细软的黑发。他困顿地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大地散发出紫罗兰和三色堇的味道，小鸟在我的上方盘旋，发出清脆的叫声，这是伦敦没有的气息。我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逐渐西沉。汤姆一只手托腮看着我，另一只手推我的脑袋，“快点起来，你好沉的。”他有点不高兴地说。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头枕着他的肚子，正随着男孩的呼吸轻微的起伏。我愣了一下，他手指毫不客气地揪住了我的一缕头发，不耐烦地催促我起身。我从善如流地站起来。

　　“什么时候才能到那个庄园？我要饿死了。”汤姆说。
　　我安慰着他，从包裹里拿出白干酪给他吃，然后继续向芬利庄园走去。

　　到达庄园已经临近黄昏了。出乎意料我的意料，芬利庄园绝不是劳伦斯夫人所说的那种乡间小小的房子，而是相当气派的大庄园。

　　庄园的主人爱博斯坦·克拉克爵士在客厅等着我们。

　　“我收到了我堂姐的信，她对你赞誉有加。”他对我们很亲切，“现在的世道糟糕透了，想过快乐日子都很难。不过你们尽可以安心住在这里。稍后管家霍华德小姐会给你安排活计的。”

　　我们还见到了克拉克爵士的两个孩子。长子约翰十五岁，清瘦高挑，五岁的凯瑟琳则是个漂亮的金发小天使。
　　他们礼貌地和我们打了招呼。

　　凯瑟琳还好奇地看了一会汤姆，冲他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汤姆回了一个笑容，然后迅速看了一眼克拉克爵士，看起来很不安地垂下来脑袋。

　　克拉克先生摸了摸他的头，“凯瑟琳和你的年纪差不多。我想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汤姆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羞怯地躲回了我的身后。

　　我拉住他的手，向克拉克先生行了一个礼，“非常感谢您，先生。”

　　*
　　初到异地的第一天总是令人疲惫的。

　　和庄园里的人打完招呼后，我和汤姆回到了我们的房间。房间不大，但东西一应俱全。从阳台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森林和闪闪的湖水。大概考虑到我带着孩子，房间里放了一张很可爱的小小的床。

　　我看着汤姆换好睡衣，在小床上躺好，然后关了灯回到自己的床上准备睡觉。

　　乡村的夜晚非常安静，万籁俱寂，远处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再加上疲惫和热水澡的缘故，我很快就有些迷迷糊糊了。但很快被一阵细小的衣物摩擦声惊扰了。

　　过了一会儿，黑暗里响起了汤姆的声音。“你还没睡吧？”他小声问我。
　　我没吭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还没睡。”汤姆的声音变大了，“我睡不着。”
　　他摸索着走到我的床前，脚底下的木板地面嘎吱作响。我感觉到他在盯着我看。

　　好吧。我睁开眼，翻了个身。屋子里没有开灯，月光暗淡，我看到黑暗中汤姆的眼睛闪闪发亮。

　　他气愤地盯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睡——不——着。我不高兴。”他呲出了一口小小的白牙，好像夜晚潜伏在森林里的小兽。

　　我起身拉着了他的手。他的手湿湿的。
　　“别再胡思乱想了，”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会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我只好把他抱到我的床上。他不吭声，但是很用力地揪住了我的头发，然后另一只手用力砸了我一下。

　　我用力拉住他的手，把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
　　“听着，汤姆。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你要说出来。但是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很严肃地说：“如果你生气，你就要表达出来。如果你不满意，你也要告诉我为什么。”

　　我很苦恼。
　　在梅洛普去世后，汤姆的脾气见长，常常对我耍性子闹别扭。要他乖乖吃饭，但他会把整碟的食物倒掉；要他在家待着，他就会跑出去很久不回来——有一次我很晚才到家，回家发现他不见了，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我慌得六神无主，直到半夜才在小巷子里找到他。
　　今天又是这样。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说，“我发誓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我觉得——”汤姆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说道。但是他说了半就停住了，仿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随便你，”他说，“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我猜是因为之前那次吃饭时我的迟疑让他受了伤。这个年纪的孩子会变得情绪敏感，尤其是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幼童。但我不知道说什么能让他安心。
　　于是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最后，我轻轻地揽住了汤姆。他靠在我怀里，紧闭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但没有拒绝。
　　“睡吧，我给你唱歌。”然后我低低地唱了首歌。唱着唱着，他睡着了。

　　我轻轻地把他放在一边，拨开他汗津津的额发。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