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圣母、恶棍与仆役》陆引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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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怀疑你。对不对？”汤姆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一离开他们的视线，他就立刻甩开了我的手，“还有他说的你们之前见过，那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感觉到了爱德华兹的挑衅。他像是一只隔着笼子的野兽，略带嘲弄，可未必有什么恶意。

　　“他怀疑所有人。警督总是这样，他们觉得所有人都可能是罪犯。”我感觉汤姆有点反应过度了，当务之急是先安抚住他。
　　汤姆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他没有相信我的话。
　　“他说他在老劳伦斯家里见过你。”

　　老劳伦斯，这名字让我愣了一下——可怜的劳伦斯先生，几年之后突然想到这件事，我还是忍不住为他的悲惨命运叹了口气。
　　劳伦斯先生死于一场很可怕的意外。他下午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遇到了入室盗窃的小偷。根据法医的验尸结果，他应该是在搏斗中被小偷夺走了拐杖，然后被猛击数十次直至死亡。

　　劳伦斯先生去世后，有警察上门调查。那个小偷消失得无影无踪，警方焦头烂额，只能盯着眼前的人。他们开始怀疑是劳伦斯家里的人故意伪装入室抢劫，再把嫌疑扔给别人。在这种情况下，劳伦斯夫人受到怀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个女人刚从丈夫被害的昏厥中醒过来，就被自己成了第一嫌犯的消息砸昏了头。

　　爱德华兹那时候还是一个小警员，我们打过几次交道。
　　他和五年前的差别非常大，我第一眼完全没有认出来。五年前的爱德华兹机敏矫健而雄心勃勃，不遗余力地抓住一切小细节反复推敲；但是现在的他却具有了另一种独特的气质——他依然精明审慎，但是对这个案子却明显心不在焉——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从他的举止行为中感觉到了一种漠然残酷的兽性。

　　“他是冲着你来的。”汤姆阴沉地说，“他一定是把老劳伦斯的事算到你头上了。说不定你会上绞刑架。”
　　老劳伦斯的事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个沉重的打击。这事被闹得沸沸扬扬，每隔一两天就有人打电话或者上门来打听消息。那段时间，我们有将近两个月不敢出门，每天都窝在房子里，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让人害怕。
　　后来虽然劳伦斯夫人被证明是清白的，可她也不愿意继续再在伦敦生活了。我们也不得不离开那里，辗转到芬利庄园住下。
　　汤姆大概是想起了那段被谋杀阴影笼罩的日子。

　　我心里一软，蹲下来抱住汤姆，在他软乎乎的脸蛋上蹭了蹭。
　　“别害怕，汤姆。事情没有这么糟糕。”我说。
　　汤姆看了我一眼。

　　“好吧，现在莎拉·瓦茨比已经死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他出乎意料地说。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对此相当笃信。

　　他机警地看了看四周，淡色的小眉毛拧在一起，然后掰着指头数起名字来。
　　“梅洛普·里德尔，老乔治·劳伦斯，莎拉·瓦茨比是第三个，”他饱含深意地盯着我，“每死一个人，你都会换一个地方生活。”
　　“你不应该直呼你母亲的名字。”我纠正他。

　　汤姆生气地戳着我的额头，“希娜——不要逃避话题！回答我的问题。”
　　“前两次是没办法。这次的地方很好，我很喜欢这里。”我把他的手指笼在我的手心里，老实地回答。

　　“但是我不喜欢这里，希娜。我想离开这里。住在别人家里，靠着主人的施舍过日子，你还得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汤姆沉默了一会，他的脸上浮现出恳切的色彩，“希娜，我们有手有脚，我们为什么不能到伦敦去生活，租一个房子——”
　　“因为我们付不起钱。”我打断了他，“我们要租房子，要吃喝，将来还得供你上学，这都会是一笔很大的开支。你这么小，还没办法工作，所以只能我一个人拼命干活赚钱。”

　　汤姆设想的生活大概是我们住在一个独立干净、只有我们自己住的小屋子里，他不必再讨好任何人，也不用每天替其他人跑腿，可以安安生生地看一天书——唯一的问题是我必须每天早出晚归养家糊口。最重要的是，在即将到来的那场战争中，三分之一的伦敦都会被Nazi的炸弹炸成废墟——这么说来，让汤姆接受家庭教育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很少被我这么不留情面地拒绝，刚才那副恳切的神态瞬间烟消云散。有一瞬间，他脸上的神情让我感到有点不安。
　　“你有办法弄到钱的。你可以向特雷萨·劳伦斯或者凯瑟琳要钱。只要你开口，她们肯定会给你。”他说，“你可以这么做，但你就是不愿意。”

　　“你不许打坏主意。”我警觉地说，“看着我，汤姆。我不许你打坏主意，不许做不好的事情。”
　　“你要么去要钱，要么上绞架——我发誓我真的会让你上绞架。”汤姆黑黢黢的眼睛盯着我。

　　我看着汤姆庄重的神色，知道他是真的下定决心打算这么干的。
　　汤姆完全不是个正常的孩子，他性格阴沉，冷酷无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样的性格特质在他只有五岁时就已经有所展露。
　　当我发现梅洛普的手腕上有一个皮下注射后留下来的小孔，而医生抱怨他丢了一小瓶洋地黄苷时，我就对此心知肚明。

　　洋地黄苷是从植物洋地黄的叶中提取制的药物，用于治疗心力衰竭症状。但如果通过静脉注射的方式突然注入人体，只需要五毫克，就会迅速使一个成年人因心脏麻痹而猝死。梅洛普的死因正是心脏停搏。
　　医生或许有些怀疑，但是他也不敢声张。这种药物对于治疗心力衰竭效果显著，但同时也有很大的风险，每年因为药物滥用致死的案例不知凡几——英国明令禁止医生使用和出售这种药物，他们只能偷偷用在病患身上。何况梅洛普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当时也确实病入膏肓。

　　我不确定当时汤姆是否考虑了这么多。他可能只是想找一个不容易让人怀疑的药物。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聪明大胆，以及非同寻常的冷酷无情。

　　我后来反复回想是什么让他做出了这个决定。我一直知道他不爱他的母亲，但是我并不认为他会想要她死掉。后来想起来，那几天梅洛普正计划把汤姆送去孤儿院。
　　梅洛普是汤姆的监护人，我不会干涉她做出的决定。很多穷人都会把孩子送去福利院，那里的条件谈不上很好，但总比我们现在住的地下室好得多。运气好的话，还可能被富裕的家庭挑中收养。汤姆大概是听到了梅洛普说的话，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汤姆不愿意去孤儿院，可他知道自己无法左右他母亲的决定，但是他相信他可以影响我。一个孩子为了自己的命运，残忍地结束了母亲的性命，然后拿一个毫无血缘的人的良心下注——说起来是个很可怜的故事。于是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带着他一起离开。

　　汤姆还在盯着我，他在和我无声地较劲。他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确定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但我知道他会不择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上一次他是为了不被送去孤儿院，这一次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干脆使劲捏了捏他的脸。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给你联系在伦敦的学校。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还存了一些，足够你的学费和生活费。之后我会慢慢攒，定期拿给你。”我说。
　　“钱——你觉得我想要的是这个？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汤姆狠狠地甩开我的手，他喘了一口气，脸慢慢涨得通红，“你害怕了，所以现在你打算把我打发走。还是你觉得你有必要保护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他的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我很难理解他到底试图表达什么。

　　“冷静一点，汤姆。”我抬起手，想要像平时一样安抚地拍拍他的头，但他躲开了。
　　我只好说，“之前是我想错了，我不能把我想要的生活强加在你的身上。你应该去更好的学校，和同龄孩子在一起，接受更好的教育。”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打定主意继续在这里待着？想都别想，我在上学前会先揭发你。我去上学，你去坐牢。”
　　我无奈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和我闹什么脾气。汤姆恶狠狠地和我对视。

　　我们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劳驾，你要揭发什么？这里有个现成的警督愿意为您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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