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定日记》弭路

2、02

　　口内哇，莉莉邹果然很强dei寺内，发过来的一句话跟着五个问号，这气势显然看明白了我只是打肿脸充胖子。

　　考虑到五个问号背后双方力量的悬殊，我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说道：“不是啦，我只是希望莉莉姐你能多帮帮我，事情到这个程度，我也不想的嘛。当时你说让我做的时候，我还是很开心的。”

　　我的确觉得自己挺无辜的，要按文绉绉一点的说法讲，完全是无妄之灾。按辈份来说，莉莉邹是我的“伯乐”，是她找上我把我招进番茄直播。想起来真让人唏嘘，当初莉莉邹找上我的时候是很激动的，为了把我骗到手，甚至不惜贩卖情怀。她告诉我她自己也曾经是一名主播，莉莉邹就是她直播时的花名。她是公司的元老主播，后来公司遇到资金困难，一个人掰成两个用，她不得不去帮忙做商务和BD，没想到倒成了业务骨干，这么多年来疏远本行，慢慢就退出了主播的圈子。那时候她以貌取人，苦口婆心，宣称我一看就很有前途，是可以继她衣钵的良材。

　　羽翼渐丰的莉莉邹急着在公司老大面前干一番事业，招了好多像我这样的新人后，却没有迎来事业的拐点。如果她能预知后事，当初一定不会给我发那条好友申请，也不会向我打招呼。

　　这倒不是说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实在是莉莉邹太爱捣腾了。她总在我身上试验她的商业奇想，导致我也拥有了很多商业奇遇，只不过无一例外是扑街。我们一起积累了很多失败的经验，什么产品对赌、素人代言之类的就让它作古吧，在我久无战绩，已经是团队里公认的废柴主播之后，她还不死心地指定我来做彼丽嘉尔面膜的代理分销。受到鼓舞的我一度有翻红的错觉，后来我的这款直播产品导致消费者出了烂脸事故，人家晒了购买记录，还拍了看病求医的小视频，比我以往任何一次直播还火。

　　群情激昂，彼丽嘉尔面膜被打上了网购三无面膜的标签。不论我再直播什么内容，恶意刷屏屡禁不止，公司不得不暂时封了我的麦。

　　躲风头。等风走。

　　现在的情况是，当初那帮给我刷火箭刷游艇的民间大佬联合了起来，坚持要告公司销售伪劣商品。此举的良心程度在我看来简直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我怀疑联名者一周上两天班休五天，否则怎么有这么多闲工夫帮别人伸张正义。

　　有赖于当初莉莉邹和彼丽嘉尔的苗苗总相谈甚欢的结果，我们的行为的确不是单纯的打广告，而是销售了。不过我始终怀疑这里面有托儿，要么是拍小视频的那几个，要么是提诉讼的这几个。因为这两拨人完全是两拨人，如果不是出于潜在受害者物伤其类的心理动机，我很难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来告公司，毕竟当初也是他们在留言区大言不惭“艾琳酱你醉美你说的都对”。

　　他们是想搞垮我还是搞垮公司呢？

　　话分两头说，我们是焦头烂额的，但另外一边，我们的客户也不好过。彼丽嘉尔拒不承认自己是伪劣仿冒产品，拿出了各种资质文书说明自己没问题，战线拉了两个来月，直到现在他们开发了新思路，说一把手苗苗总聘请了新的法务人员，而且有意要告我。

　　天可怜，就算告我也没有用的，我就算三头六臂也打不出一张手工面膜。何况按照文案给我的稿子，彼丽嘉尔的面膜还有独家技术呢。

　　冷静下来后，我开始思考莉莉邹话里究竟有几成是水分。我想苗苗总应该也不是个蠢的，和我的合作掉了链子，可是根源并不在我这个小喽罗身上。就连联名提告的群众都知道在被告一栏填番茄直播呢，苗苗总该清楚，办我一个不足以息众怒，若是明眼人为我这临时工喊冤，反而是要激起新一轮的危机了，口碑愈下。

　　关于这件事，我最终决定佛系处理。主要是我也干不了什么。肇始于几个消费者的自拍小视频，最终酿成我职业生涯的大坑，我这职业生涯怎么说都太随便了。

　　在得到莉莉邹继续为我奔走的承诺之后，我如其所愿地不再提工资的事。莉莉邹让我安静等消息，她会主动联系我。

　　我希望等下次她联系我的时候不是让我解约。

　　罗北一直到下午四点之前都没联系我，可能昨晚上值班遇上了什么棘手的病例，补眠补大发了。还是我发了个定位在医院门诊大厅的朋友圈，他才弹来一个消息。

　　我坐在放射科门外的铁皮板凳上，点开带着小红点的语音条，罗北的声音通过电波传递到我耳边，听起来是清醒了。

　　第一条语音，他问：“你在三院？”
　　接下来一条：“你在我们院干嘛？”
　　最后一条：“你不是等我去了吧？我今天调休啊大姐。”

　　门口有护士在叫号：“赵嘉定，赵嘉定在吗。”

　　我没好气地叉掉对话框，举起手向护士示意。

　　做完彩超出来，又等了十分钟报告，再折回原先挂号的科室让大夫读报告。

　　出了医院，才看到手机显示有一通罗北的未接来电。我还在不满他看了我的朋友圈才联系我，回拨过去时口气不善：“您醒啦？”

　　罗北没理会我的阴阳怪气，问：“你去医院干嘛？”

　　“来医院能干嘛，涮火锅蹦迪，搓大澡呗。”

　　罗北笑了一声，我能猜到他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行了行了，哪儿不舒服，怎么不等我来给你看。”

　　我骂骂咧咧地靠了一声，“您烧伤科的大夫我高攀不起啊，等你来看我不如找根面条挂了。”

　　“那你这根面条可以申请世界吉尼斯纪录了。”

　　我例行默契地和罗北打哈哈：“世界上最强韧的面条。”

　　“那不是，应该是挂过最好看女人的面条。”

　　说完罗北低低地笑了，我的心情就这样逐渐好了起来。

　　我在外面晃了一会儿，罗北说要请我吃大餐。我想着反正也没事做，罗北也是个好门面爱捯饬的，出门没那么快，就从三院步行到了约定的商场。

　　夏日的火烧云像电影里的特效，一片映红了远的天边和近的每个人的脸庞。凉风拂过，带走这一天的最后一丝溽热气息。我沿着看得见海港的寅海路走，到了地方，罗北果然还没到。

　　我突然想吃烤肉，就随便钻进一家烤肉店，点了个看起来肉多点的双人套餐，随后把定位发给罗北，顺便向小言报备晚上和朋友外食。

　　罗北找到我的时候，两根眉毛拧成了波浪线。

　　“说请你吃大餐就是大餐，选这儿是瞧不起谁啊？”

　　“别废话了。”我使唤他先给我打调料去。

　　回来的时候罗北还在嘟囔楼上一家日料餐厅，“比这儿不知道高级多少倍。”

　　我无动于衷，等他说到自己今天的装束比较适合坐在榻榻米上的时候才发现，罗北确实收拾得挺利落。这人真是宝藏，我们一年就见那么两三面，常见常新。

　　我不禁打趣：“你见我还打扮什么呀，我们不是那种不洗头也能见面的交情吗。”

　　罗北鼻子发出一声冷哼，“那是你不洗头也敢出来现眼，我嘛，一向是这么精致的咯。”

　　我发现我跟罗北在一起就总靠个不停，这真不怪我。

　　“别贫了，你先帮我读下这个报告。”

　　罗北接过我的彩超单。

　　“姓名赵嘉定，性别女，年龄25......”
　　“罗小北？！”
　　“不是你让我读的嘛......好了好了，我看我看。”

　　罗北很快划出重点，“你这个边界挺清楚，BI-RADS诊断才2级，就是个良性结节而已。”

　　“而已？”我白了他一眼，抽回我的单子。

　　罗北摇摇头，继续烤肉，“我又不是乳腺专科的，帮你读报告也就是看图说话，你还是以专业医嘱为准。”

　　“医生说明年再去照照，定期复查。”

　　“嗯，被动观察生长形态就行了。你这个太常见了，用不着吓自己。还是......”罗北给我搛了块肥五花，鼠目放光，“我给你摸摸，看严重不严重？”

　　话说着，刻意将眼神往下移。

　　我用闲着的那只手捂住胸口，“罗小北你是不是觉得活腻了，非得找削才刺激啊？”

　　罗北撩起眼皮，郑重道：“放心，我有职业素养的，摸你肯定把你当死猪肉。”

　　我喝道：“说谁是猪！”

　　“说你是也得你够格啊，”他又喽一眼我捂住的地方，用烤肉夹子给托盘上的五花肉翻面，“猪宝宝还知道肥瘦相间的呢。”

　　罗北老爱这么贱兮兮地气人，好在我有个撑船的宰相肚量，这顿饭才没打起架来。吃完饭我们去商场外围的一条步行街逛夜市，淘了点便宜的宝贝，消完食，他就开车送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