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忘情桂花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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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眼里，我只是馋鬼。只有孟婆知道，我是痴情太深的怨鬼。
1
我是一只罪孽深重的鬼，游离于人间三百年。
太阳升起十万次，大雪下过三千天，我刚刚吃掉第997块糯米甜糕，是从菊儿胡同戴棉帽的小女孩手里抢来的。
小女孩委屈得直哭，我便看着她笑。女孩不明所以，过了一阵儿，竟然也随着我笑起来了。
傍晚我飘到她房间窗边，隔着窗子，我见她在日记本上歪歪扭扭写着：
遇到一个馋鬼大姐姐，她的快乐好简单，她的罪孽也深重。
我感到错愕。
她怎么知道我的秘密。
2
我是馋鬼，我的罪孽当然深重。七宗罪里，我犯下了暴食的重罪，罪恶日复一日累加，已到万劫不复境界。
人们都说，人世间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我便听信了。
前世二八年华，心上姑娘送我一份甜糕。后来姑娘病逝，我亦追随而去。
将过孟婆桥时，我见桥边支着小木桌儿，桌上摆着白色汤碗，碗边是一份甜糕。桌边立着浅棕色木质招牌，招牌上大红字写着对联：
喝了汤，转世投胎成人。吃甜糕，留在人间做鬼。
我不想做鬼，可我受不住甜糕的诱惑。
这是罪孽的开端。
3
人生有人生的苦闷，苦闷来源于稀缺。缺钱，缺时间，缺爱人。
可鬼生也有鬼生的忧愁，愁时间太冗长，故事太重复，记忆太繁重。
我拖着沉重的记忆游荡，四处寻着那个捧着甜糕冲我傻笑的姑娘，可300年即将过去，却没再见过她的容颜。
我隐匿在繁华人世中间，眼见乡村田野消失，都市霓虹亮起；红砖黛瓦坍塌，玻璃幕墙高筑。
唯独那几间甜糕铺子常存，在我的誓死守卫下，甜糕从5个铜钱涨到15rmb一块儿
——不过对我来说没差，馋鬼手头没有货币，我吃甜糕全靠坑蒙拐骗。
4
我和孟婆签过协议，约定做鬼期限。或在300年满时，或在1000个甜糕吃完后——距离年满300还差3天，距离1000个甜糕只差3枚。
若是期满时分，我还未能寻到那个笑眼弯弯的姑娘，孟婆便要判我永生。
永生流离于人间，不能选择遗忘，不能选择死亡。我要永远蹲在水岸桥头，看世世代代生死陨落，叹爱恨情仇生离死别。
无聊和孤独将浸透我的余生，而我永世不再有肉身去做抗争。
5
她到底在哪，我已经学会做甜糕。
糯米甜糕上涂着桂花酱。记得300年前金秋月圆时，她说此生最喜桂花香气。
可最近这几个年头，没有人买我的桂花甜糕。
这几年流行甜腻的脏脏包，还有嚼起来像泡沫的舒芙蕾，我推着卖桂花糕的小车，不知道她有没有换了口味。
我记不起她的样子了，只记得她爱读诗。
那天我推着小车蹲坐在京南大学门口，瞧见一个捧着甜糕的姑娘。右手捏着一本诗集，翻开的那页印着李煜的浪淘沙：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流水我已趟过，落花埋了又生，姑娘，你在天上还是人间。
6
期限到了。我没找到你。
孟婆找我兑现协议，我低头沉默。她赠我一晚绝味特浓孟婆汤，还起了个网红的名字「孟婆婆忘忘特浓啵啵汤」。
可是三百年的贪食和情思，一碗汤哪能化掉。
「你宣判吧，判我永生」，我低吼着，流下最近85年的第一滴泪。
上一次流泪，是看到硝烟四起，满目疮痍，人们流离失所。
有个死在刀尖下的姑娘，神情似你。
孟婆在催促了。她念道，「痴情的鬼，我宣判你灵魂永生」。
我闭上双目，纵身一跃，沉入水潭。
身子淹没了，灵魂上了岸。
我倚靠在墙头，没有行人再向我侧目。我看行人匆匆，行人视我无形。
我开始顾影自怜，低头才记起，鬼是没有影子啊，我根本不配自怜。
7
「你快尝尝这家的甜糕，流传了300年的手艺，桂花香味可浓了」，清脆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响起，甜得悦耳。
我抬起头，才一眼，便笃定那姑娘是你。
你身边的这位是谁。他好高，有7.8尺。他的围巾真好看，我在电影里见过，好像是什么格兰芬多的同款。
你挽着他的手臂，笑得真甜。
我痴痴的看着你笑，眼前闪过300年前月光下的两亩桂花良田。
你笑眼弯弯，一身洁白，在我眼前傻笑地站着，幻作一首温婉的小诗。
8
我很贪心，跟着你在什刹海边转悠了一个下午。
快走到地铁站口时我忽然想起，偷窥是很不道德的。
我灰溜溜地满怀愧疚地逃走了，跑回卖甜糕的小摊儿前。我的灵魂馋出了哈喇子，可没有肉身的支撑，食欲便得不到满足。
做鬼真是最大的折磨。
我的灵魂还清醒着，我的身体缺消弭了。我被纷纷的情.欲和贪婪的食欲裹挟，欲望却永世不会被满足。
我读懂了孟婆的惩罚。
9
奈何桥边，我跪下求孟婆。
「我愿交付记忆，我愿放下执念。
我不再贪食甜糕，更不会留恋姑娘，求你，还我肉身可好」
孟婆笑了，「为时已晚」。
「才迟了一天！一天！」，我深怨命运不公。
「三百年，你都没有学会淡然吗」，孟婆语气轻蔑，不再看我。
10
我是个罪孽深重的孤魂野鬼，流离人间300年零十天。
再过七天，新年又到了。
我已经不再恐惧鞭炮，因为我从郊区搬进了三环。
我在街上飘着，又遇见爱过的姑娘。
她现在喜欢听告五人的歌，很少再读李清照的诗。
而我爱吃的甜糕，也早不是令人垂涎的新鲜玩意儿。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忘情桂花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