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觅觅【ABO】》人间芳菲

52、第 52 章

　　依稀还是那个黄昏，温柔的风惊起一片寒鸦，潮涨潮落起起伏伏，生生不息恍若轮回。

　　程蝶如同怀着炽烈感情的少年，迫不及待的奔赴一场盛大的宴会，那是死亡。

　　海水一寸一寸，从脚踝到膝盖，再到胸口，那是久违的拥抱，是每个人最后的归宿。

　　他在那一片深蓝中，仰望着同样深蓝的天空，无声的哭泣，一边向往着死亡的到来，一边又渴望有人能看到他的眼泪。

　　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被海水吞没。

　　爱恨皆与他无关。

　　或许那年，在那片海洋中，他已经死在那个海底，活着的不过是海中不甘心的幽魂，借用着这具身体，延续着他的记忆，被海浪推回人间，替他活着而已。

　　依旧是在沉沉浮浮海洋中，他看见了童年时的房子，程韶就坐在他常常坐着的木椅上，他抽着烟，眺望着远方，眼神悲哀凄迷。

　　程蝶忽然很想知道那些年，程韶一个人是怎么度过的，年少的程蝶太过于自我，他从没好好与程韶说过话，如今再想与父亲好好聊天也做不到了。

　　他很想知道，父亲当年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生下他，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看他离开的呢，自己是否和他一样，感觉到被整个世界抛弃？

　　眼前画面慢慢熔融，又变成了满天的雨，温瑾瑜站在一片灯火辉煌中，看着雨中自己的狼狈，他只冷漠瞧了一眼，便转身离去，投入了身后的华丽中。

　　……请不要留我一个人啊！

　　兜兜转转，程蝶看见了很多人，他们大多面孔模糊，但是他认得他们，那些后来交往过，以共度一生的打算去交往，最后却又以各种理由分开的人们，来了又走，最后都消失在人海中。

　　无尽的黑暗，一声啼哭！

　　纯洁稚嫩的婴儿，她在襁褓中哇哇大哭，她似乎感觉到父亲即将离她而去，她就用尽一切力量哭泣，用声音引起父亲的注意与同情，让父亲不要丢下她。

　　小樱……

　　程蝶从混乱梦境中醒来，发顶上有一阵一阵轻微的热气扫过，浑身被包裹在温暖中。

　　这是哪，小樱呢？

　　他刚刚睡醒，身体连同精神一起疲倦，他微微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

　　哦，我在家里，小樱和他的父亲走了。

　　还有慎独……我好像骂了他。

　　程蝶悄悄动了动腿，他被慎独紧紧锢在怀里。

　　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男人，他容忍了自己的无理取闹，坚定的把他当成了目标，他值得吗？

　　慎独感觉到了怀里人的动静，眼睛还没睁开，就安抚地亲亲Omega的额头：“你醒啦！”语气里有点窃喜，因为他亲到了喜欢的人。

　　其实之前交往的时候，已经亲过好多次了，但是每次他都这么开心，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一个没什么野心，只想混吃等死的人，现在为了证明自己，离开了安逸区，去往企业里拼杀，该说他是太认真还是太幼稚呢？

　　程蝶知道，他是为了他。

　　“嗯。”

　　程蝶低声应答，冷静下来后的Omega神情冷漠，他从床上爬起来，看到的是一地狼藉，烫坏的床头柜，一地乱丢的衣服，还有桌子上早就长毛的不能吃的菜。

　　经营好一个家需要每天维护，但是破坏起来，短短几天就能做到。

　　除了手脚酸软之外，程蝶没有任何不适：“我能把窗帘拉开吗？”他问，喉咙沙哑，他这几天烟抽得太多了。

　　“可以。”慎独飞快坐起来整理衣服。

　　天光大亮，也不知是几点。

　　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排起长龙，程蝶想起来那是开张不久的烤鸭店，小樱还提过想要买一只尝尝呢。

　　他看了一眼那条长龙，转身就看见慎独背对着自己整理衣服。

　　想必发/情/期的时候，他没少折腾，不说身上的衣服被拽得松松垮垮，就连慎独的衬衫也被拽掉了几粒扣子，领口处的玳瑁扣不知道崩掉在了哪里，看上去衣服应该是新买的。

　　程蝶觉得有点丢脸，又觉得后怕。

　　在小樱离开后，他陷入极度的悲痛中，自暴自弃似的抽烟喝酒，那些东西可以带来快乐，除此之外，他还想过像程韶那样放纵自己，忄生，似乎也是绝佳的药剂。

　　还好还好，最后关头，慎独拉起他，总算没有掉入深渊。

　　想到这里，程蝶心情复杂，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要和男人说什么。

　　“你饿吗？”

　　如果有排行的话，这句没话找话的话题，绝对在最烂排行榜上排第一！

　　“还好。”慎独怎么也别不上胸口的衣服了，只好就这么套上外套。

　　他转过身来，光线把年轻人的面庞，照得纤毫毕现，他不像温瑾瑜那么富贵倜傥，也不像梦里的那些人面目模糊，他是一个执着的，认真的，说到做到的男人。

　　当初他问：“如果我离开温家，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程蝶是怎么回答的呢。

　　程蝶并不相信，他说：“再说吧。”

　　那是句敷衍的话，他从来都不相信有人把自己看得比金钱地位更重要，就连小樱都因为这个离自己而去，可是这个男人真的做到了。

　　那么我可以相信他吗？

　　程蝶的心跳越来越剧烈，他恍然间觉得自己一辈子所追求的归宿就在眼前。

　　慎独也这样看着程蝶，两人默默无言。

　　他们都是被世界遗弃的孩子，都像角落里的植株，黯淡的，孤芳自赏的活在人间，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在人海中相遇。

　　每个人都是彼此的陌生人，纵然在灯红酒绿中欢声笑语，纵然在一地繁华中载歌载舞，但是当一切落幕之后，又有谁能懂曾在角落里流下的血与伤？

　　陈蕊不是，黄珊珊不是，温瑾瑜不是，所有人都不是归宿。

　　那么眼前的人是吗？

　　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疑问，他会不会像从前那些，在生命里匆匆而过的人，只是来过，借了个火就走了呢？

　　人生那么长，走到白发苍苍需要的不只是爱情，还有勇气。

　　程蝶先错开了眼神，他的目光困在慎独胸口处，那里是一条像蜈蚣似的疤，丑陋的攀蜒在那片皮肤上。

　　“这是怎么回事？”程蝶问。

　　这是一道慎独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伤疤，他以前想对大学的对象讲，但是那个人他是个幸福的人，懂得快乐却不懂痛苦，所以慎独没有对他说。

　　后来他与生母相见，又觉得没必要，因为他知道尤文怡并不是真的关心他，除了假惺惺的掉几滴眼泪，他什么都得不到，不如不浪费感情。

　　可是他愿意对程蝶说，因为他有预感，在这里，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程蝶会给他不同的答案，程蝶会真的为他难过。

　　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种人啊！

　　“我高考考了两次。”他说，像是再讲别人的故事，“第一次的时候，我打工凑够了学费，但是在路上被人抢了，那些钱是我的命，我不给，他们人很多，不给就狠狠打我。”

　　“然后钱保住了，但是我住进了医院，钱都交给了医院。”

　　大学，是一个人能突破阶级，走出过去的最好途径，夺人上学钱财，无异于断他未来，“重来一次”说起来四个字，可是没有谁愿意去身体力行。

　　慎独就这样，把一件痛苦的往事，用三言两语，潦草地交代完，这背后深深的苦难都被掩埋。

　　凭什么呢，世界上幸福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苦难偏偏就给我？

　　人人生来平等，没有谁就应该被作践被戏弄，除了私生子！

　　他们背负着道德的骂名，他们的出生就是罪恶，哪怕历经磨难，饱受摧残，都会以一句“活该”为结束。

　　明明是大人的错误，可是大人们以他们的能力去逃避，把所有错误的惩罚强行给了孩子。

　　慎独的父母呢，他们没有哪一个在乎这个儿子。

　　他们一个依旧起高楼，宴宾客，另一个早早成为了阔太太，衣食无忧，只有慎独在偿还着他们犯下的错误。

　　“疼吗？”程蝶走近，伸手触碰那凸起来的疤痕，他似乎看见了那个为了上学，拼尽全力的少年。

　　那个少年捂住钱袋在角落里哭泣，后来他长大了，成为了与常人无异的普通人，他实现了他的愿望。

　　对于一个正常人简单的幸福，慎独却已经费劲力气。

　　如果可以穿越回去，那么程蝶真想给那个无助的少年拥抱，而现在的他，只能透过这具大人的身躯，去拥抱了那个遍体鳞伤的少年。

　　慎独似乎没反应过来，他迟钝地回抱着程蝶，忽然心酸起来，他知道，他想要的得到了。

　　他想要的是宁静，是拥抱，是担忧与心疼。

　　而程蝶正是在为他难过，这就够了。

　　“疼，当时疼死了，我那时候好恨啊，为什么自己要吃这么多苦，就感觉世界上没有什么在乎的了，就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痛苦了，还要活着，为什么死的勇气都没有……”

　　程蝶抱他抱得更紧了，在看不见的角度，年长一些的Omega眼神坚定，他说：“我以后不会让你疼了，我们都好好的活着。”

　　就算世界都抛弃我们，我们还有彼此的陪伴。

　　两个孤单的灵魂不再孤单，地上的影子融为一体，生命的空缺得到了圆满。

　　我们的生命不该诞生，但是我忽然又想感谢上苍。

　　活着真好，能遇见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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