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觅觅【ABO】》人间芳菲

20、第 20 章

　　客厅角落里的老照片依旧贴在那里，边缘泛黄翘起，里面的人笑容像稀粥似的薄薄的，笑得敷衍又勉强。

　　照片里的程韶看着镜头，年轻的他隔着一层时光的镜头与程蝶对视，那笑容似乎变了味道，无端让人品出悲哀出来。

　　“父亲。”程蝶久久凝视着照片里的人，“那个男人派人来找我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狗男人，你是怎么看上他的呢，眼光真差！”

　　程蝶至今还记得父亲绝望的眼神。

　　程韶，这个Omega一生都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没有办法了，如果他不去骗骗自己，他根本活不下去。

　　上一辈的故事放电视上就是个八点档的狗血伦理剧：贵族少爷诱骗了小家碧玉，谈了段走肾不走心的恋爱，结果折腾出个小生命来，然后Alpha跑了，Omega疯了。

　　这个世道永远对弱者严苛，永远对弱势的一方挥舞屠刀，这段往事成为了贵族少爷们风流韵事的谈资，而程韶被赶出家门。

　　程蝶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的筒子楼，泥猴子一样的小孩满街乱跑，父亲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荧光屏上的男人笑容满面，双目赤红地反手给了儿子一耳光，

　　他在恨，恨男人的无情无义，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是悲哀。

　　在绝对的的差距面前，任何的恨意都是惩罚自己，而恨的对象依旧风流潇洒。

　　多不公平啊！

　　在程蝶七岁的时候，他的双亲一个风光结婚，一个蜗居在肮脏之地冷笑，

　　程蝶是程韶年轻时犯下的错误，这个错误成为了他一生的污点，往后的岁月里让他愈发醉生梦死起来。

　　程蝶对父亲的感情很复杂，他一面恨着程韶，恨程韶跟个疯婆子似的不知廉耻，与楼里的所有Alpha都有勾结，让他小小年纪获得无数“荣誉”。另一方面，程蝶又爱着父亲，茫茫天地间，只要有程韶的存在，就证明了程蝶不是孤身一人，何况当程韶心情好的时候，很乐意当个正常的父亲。

　　父子两个一边仇恨一边又相依为命的过了很久。

　　随着程蝶的长大，眼看就要柳暗花明，然而因为小樱的出生，将两个人的关系再次打入谷底。

　　程韶那一刻在儿子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曾经，没有人知道程蝶对他说了什么，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接受不了，程韶死于小樱出生后两周。

　　程蝶不得不感慨秦家人的敏锐程度。

　　前几天，秦家人找上门来，明明就是他们有求于人，表现出来的却是恩赐，看得程蝶想发笑。

　　“你真当自己是个干干净净的人？”秦淼来找过程蝶，他眼中带着贵族式的傲慢，“我都查过了，是你自己不知廉耻未婚先孕，气死了你那个短命的爹，可别把什么责任都往我们家推！”

　　时间线上确实可以看出端倪，程樱出生不到一个月，程韶自杀，说是程蝶气的也说的过去。

　　程韶程蝶，仿佛一个诅咒，程韶生下了没有父亲的程蝶，程蝶在二十年之后又生下没有父亲的程樱。

　　真是个悲哀的落回。

　　“疯子，你说你要不要我为你报复那个男人？”程蝶对着照片自言自语，“你都翘辫子这么些年了，大概也不喜欢他了吧。”

　　世家子弟，身体里流淌着自私的血液，程蝶也不例外：“你看看你找的什么男人，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对你的事情只字不提，反而全推到我身上，你觉得我像是会被那种话术洗/脑的傻瓜吗？”

　　“我说过，就算我们走了同一条路，我也和你不一样！”

　　他恨了程韶这么多年，恨到人都死了，他依旧时不时在父亲的遗像面前说话。

　　楼下的轿车鸣笛催促，引来居民们惊艳叹息，而程蝶讥讽一笑，带上了房门。

　　秦勋给他自以为十分丰厚的诱惑：除去顾家家大业大，顾之远年轻有为之类的，秦勋还搬出了去世几年的程韶，允诺程蝶，如果答应嫁过去，那么程韶就可以埋进秦家的祖坟。

　　这是程韶生前的梦想，听上去确实有吸引力。

　　秦家人太高看富贵的吸引力了，同时也蠢得可以，他们为什么会觉得半路捡回来的私生子会向着家里，凭什么会觉得程蝶是个任人摆布的，又凭什么会觉得荣华富贵对程蝶有用呢？

　　秦勋，一个薄情寡义的老男人罢了，父亲的责任没尽到，却想半路捡回一个便宜儿子来给家里添砖加瓦，秦淼，一个被惯坏了的公子哥儿，不敢反抗家族联姻，又想要好名声。

　　地位不同，不代表需求不同，不代表心智不同，以为自己是下棋人，其实每一颗棋子都有想法，而下棋人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控制全局。

　　倘若秦家人不送上门来，程蝶根本不会理会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再无其他交集，如今送上门来，他又怎么能不做点小动作解气。

　　程韶千不好万不好也轮不到旁人多说，他是程蝶的父亲，不负责却也把程蝶连拖带拽的拉扯大，秦勋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秦淼万般不愿意结婚的对象是个丧偶鳏夫，到他这一代也不过才二代，和秦家这样屹立百年的大贵族比起来确实不够看，但是顾家资产丰厚，未来未尝不会变成下一个贵族大家庭，与已显疲态的秦家比起来更加有活力。

　　程蝶本以为对方是个肥头大耳的暴发户，结果一进看见的是个挺拔优雅的中年男人，样貌不算出众，但是中规中矩，胜在气质好，端坐在那里儒雅又风度翩翩，谦谦君子恐怕就是这个样子了。

　　看来秦淼的眼光很高啊。

　　相亲的地方就在秦家，豪门相亲讲究得很，程蝶第一眼看到的是桌上的结婚协议，看着和公司合同似的。

　　好好的婚姻，硬生生整成了协议，程蝶不由感慨：也难怪父亲会败在贵族手里，一个是将婚姻当成归宿的Omega，一个是将婚姻当成合作的Alpha，后者充满了冷酷无情的意味，在这里，谁无情谁就不会输。

　　婚姻充斥着算计，在不平等的阶级里，是上层对下层的掠夺与剥削，那些做梦嫁入豪门的Omega恐怕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

　　反正自己是来拆台的，程蝶也犯不着感慨，更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顾先生！”程蝶大马金刀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我想您还不认识我，我是秦家的私生子程蝶。”

　　秦家的仆人眼角一跳，觉得大事不妙：私生子就是私生子，什么都不懂，完全上不了台面。

　　而顾之远似乎并注意其中的言外之意，他是个有涵养的人，丝毫不像人们刻板印象中脑满肥肠的暴发户。

　　“您好。”他矜持的收敛下巴，看上去非常有气质，让他平白多了几分魅力：“在谈正事之前，我觉得我们可以聊点别的。”

　　顾之远似乎并不像个普通的有钱人，他虽然优雅，却也亲和力十足，没有高高在上，反而像个摄像头似的和程蝶聊了很多关于工薪阶级的话题，听上去他对这群人十分了解，因此也懂得如何驾驭他们。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人是秦家的联姻对象，程蝶恐怕会对顾之远很有好感……然而在知道了秦家算盘之后，他看顾之远就像在看一只冤大头！

　　程蝶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开比较好，他深吸一口气，一直观察情况的秦家仆人下意识觉得大事不好，他还未说话就被程蝶一阵抢白：“他们看不上您顾家，不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却想从您家获得好处，用一个他们毫不在意的私生子来侮辱您，您觉得这样的家族有合作的必要吗？”

　　程蝶呷了一口茶，抬眼观察顾之远的反应，他这才发现了顾之远的异常，这个男人一开始坐在这个位置就没挪窝，他一直侧身当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桌上的文件摆放也很诡异。

　　如果说家族联姻相当于公司合作的话，婚姻相当于一纸合同，而真正的内容也在于相互换取的利益，就是茶几上摆放的公文。

　　程蝶大致扫了几眼，只看见了秦家的文件厚厚几打放在上面，没看见顾家的。

　　顾之远显然是个非常有教养的人，他英挺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发现了程蝶暗中打量，只对视几秒后，换了舒服的姿势：“您说您是私生子，所以您今天是来报复的？”

　　程蝶毫不避讳：“一个能冒出私生子的家族，您还能觉得有多好？一个连联姻都没诚意的家族，您觉得有合作的必要？”

　　“顾先生，就算我是想报复，也不算是给您提了一个醒吗，如果您觉得这些问题不值得关注，那么我无话可说，我们俩三观不合也无法走到一起。”

　　顾之远似笑非笑，也不知有没有听懂程蝶骂他冤大头的画外音：“可是联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两家人得到好处，至于送过来的妻子，只是个添头。”

　　“那我们就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了！”程蝶站起身要走，“我只是个普通人，婚姻对我来说意味着后半生的幸福，而不是你们所说的好处或者利益，他对我来说不可以用荣华富贵来交换……还有，秦家人骗了您，我有男朋友了，他们逼我来相亲，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希望这次结束，您能证明一下我的无理取闹，不是个合适的联姻对象！”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秦勋听到仆人的报告气的发疯，高高在上的秦家主人，走到哪里哪里追捧，结果一次就被他看不上的亲儿子摆了一道，“你不要你的父亲了，程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程蝶嗤笑一声：“我确实不孝，但是你也别想着把他的死全都推到我头上，让我安心当你的棋子！”

　　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精虫上脑的男人管不住下半身，现在企图把错误归咎在程蝶身上，这样的话术，程蝶工作的时候能遇到不少！

　　“你有什么资格提他，你这个卑鄙的男人，你不是程韶的男人，因为你抛弃了他，你也不是我父亲，因为你不配！程韶活着的时候，我都不会听他的话，你凭什么觉得一个死人能让我乖乖就范？”

　　“你能用什么来拿捏我呢，我的工资不是你发，你给的好处也吸引不了我，你做的一切都会让我觉得愚蠢与可笑！”

　　这个永远躲在背后的男人终于出来了，程韶从前找过他，却被一众人赶出秦家，而始作俑者却始终没出现，现在程蝶被他当做棋子找回，他依旧不见人影，只有触动了他的利益，这个男人才会火急火燎的跑出来。

　　人和人从来都不一样，他秦勋根本不知道程蝶在乎的是什么，就以为用自己在乎的利益能控制他。

　　“程蝶！”看到秦淼，程蝶总会不舒服，同为Omega一个普通一个顶级，确实会让不服输的程蝶在某个瞬间难受，但是这和妒忌没什么关系，程蝶讨厌的是秦淼的眼神。

　　高高在上的人对底层乐色的鄙夷。

　　这种眼神是他的噩梦，刹那间回想起雨天里，被踩到泥地里的支票和那人讥讽的嘴脸：“程蝶，你做梦呢吧，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人，不过玩玩而已，拿着钱赶紧滚！”

　　秦淼看着他半路上冒出来的哥哥，忽然笑起来，像罂粟花似的恶毒：“小蝶，我也没办法啊，我也有男朋友，我离不开他……”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头皮，程蝶耳畔隆隆作响，只听秦淼继续：“好像是你的大学同学，温瑾瑜你听说过没有啊？”

　　是他，是他！

　　“认识又怎样，他与我无关！”

　　出租房内，慎独靠在床头看书，忽然听一阵铃声响起。

　　“喂，小慎啊，你托我打听的事情打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