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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别离 ...

  •   小约翰·斯特劳斯于暮年创作出的《春之圆舞曲》,一直以来被公认为圆舞曲的集大成之作,当然易菁小的时候不懂当中奥妙,只单单为其与自己姓名中息息相关的“春”之意味喜欢着它。

      “你看起来很紧张?”
      易菁正在反复擦他的琴弓,一次一次一次,听见这话,头也不抬,飞快地否认:“没有。”
      “假的吧。”蓓蓓弯下身来,女孩姣好的面容一下装进视野里,“你不要紧张啦小草,又没人真的能听懂你弹得好不好。”
      “嗯。”易菁轻轻应了一声,知道她在安慰自己。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正因为场下没有专业人士在,他才会更加要求自己——
      唯独对于音乐,他不会敷衍。
      原来他早已实现了易女士的期许,艺术真的能成为他的生活、融入他的血液,而这原来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

      活泼的音乐怎样都不过时,当琴弓在弦上奏出第一段欢快的旋律,就牢牢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表演滑允许节目中灯光与道具的存在。易菁带着伊莎贝拉上场时,冰场还沉睡在一片黑暗里,只一盏白色的聚光灯追着他,照亮他绿得欲仙欲滴的考斯藤。考斯藤的衣领和袖口处坠着花边与亮片作装饰,衬得他像盛放在春天里的娇艳的花。
      随着小提琴声在冰场上蔓延开来,他的脚下蜿蜒蔓生出树木的枝节,装饰音越来越繁杂、越来越瑰丽,树枝随之分叉、生长,直至布满了整个冰场。
      他想起普莱西德湖的那个午后,花腔女高音在秋日里唱出圆润高亢的歌声,他和路易斯跌进落叶堆里——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音乐的魅力使不同季节交错,春与秋的界限变得模糊、晦暗不清,在萧瑟的秋风里,他们却感受到浓郁的春日气息。
      四小节充沛的引子过后,他滑开第一步。冰刀温柔地切开冰面,顺滑得像切开黄油的热刀,微风拂开树影重叠的密林。他手中的演奏不停,轻快的旋律倾泻而出,目光专注,注视着揉弦的指尖。易菁几乎完全凭借着直觉在滑,随着音乐变换舞步,在交织的光线里与圣洁的冰场上弹琴,兴致来时,收琴在胸口,轻巧地跳出一个1A。
      那简直优美到令人屏息。很少有人能这样自如地在冰上演奏小提琴,更罕见的是,易菁滑起来毫无违和感。他的脚下去除了大部分高难度技巧,但极深的用刃与超高的滑速让滑行本身便已有足够美感。
      一曲结束时冰场上方的尖叫几乎要将他掀翻,易菁掌声与欢呼中致意,单臂展开,向众人展示伊莎贝拉的美。下冰后没有人来迎接他,他离开舞台,便也离开了光,独自走回黑暗里。
      花了一番力气才找到薇薇安,她躲在冰场的角落里抹眼泪,注意到易菁过来,抬起头,盈盈望着他。她说:“小青,长大了啊。”
      易菁经常觉得在薇薇安眼里她似乎永远是个孩子,要小心地呵护小心地责骂,夸奖也是,小心翼翼的。他从薇薇安的包里找到一张纸巾,递给她。
      他靠在薇薇安的身边,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慨:“一切都结束了啊。”
      薇薇安听了,笑他:“说的什么话,你这才刚刚开始呢!”

      表演滑的最后,有一个群舞。男选手女选手各占一个方阵,面对面地跳舞,活像中学生课间的广播体操。
      群舞的动作也很简单,最难不过是个原地莫霍克步,而后便是左跨一步,在左侧击掌,右跨一步,在右侧击掌。主办方本来对这样粗浅的编排很不满意,奈何昨日彩排时众人排了多久,便玩了多久,到最后原先复杂一些的编排怎么都练不整齐,那总导演挥了挥手,干脆砍了大部分舞蹈串,由他们闹去了。
      易菁跳的时候总觉得周围隐隐有目光在看他,心下不安,刚想溜走便被偷偷凑近了的弗兰克伯格一下捞了起来。他下意识要挣扎,由想起这么多观众都看着,幅度不敢太大,但弗兰克伯格似乎完全不在意那些,甚至举起易菁时还一边用自己的胡渣扎他的脸颊。
      “抱歉喽。”这位业内大前辈活像个老顽童,笑眯眯的,一点没有抱歉的样子,还没等他回答,两手一托,就把他交到了克里斯手上。
      易菁彻底服了这两个男人,也不知谁才是那个未成年。
      他落在克里斯手里,克里斯托着他,从易菁的角度看他正好被自己的阴影遮住,以至于看不清他的表情。克里斯手一松,他就落到他的胸膛上,被深深拥抱住。
      “我竟然不知道你就要走了。”克里斯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易菁很少听他这么稳重地说话。
      “……对不起,克里斯。”易菁之前被离开薇薇安的事实打击得不行,好不容易想开了,反而忘记了和同伴们告别,他感觉有点内疚,尤其当他听见克里斯靠在他的肩头,微微抽气的声音。“你哭了吗?”
      他十分惊讶,想挣开克里斯看个究竟,但男人深深地环住他,把他压在这个拥抱里,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两回,才松开他。
      “好了,不要难过。”这位大前辈说,“反正下赛季大奖赛还能再见的。”
      易菁点点头,不戳穿他,只仰起脑袋,冲他笑。

      “克里斯他,有时候的确很感性。”克丽丝蒂娜正在仔细比对两款品牌的面霜,忽而笑了一下,补充:“只不过是西伯利亚男人的通病罢了。”
      她把试用的面霜拍一点在易菁的左脸上,又拍一点在他右脸上,抹匀了,问他:“怎么样,你觉得哪个好点?”
      易菁不敢说自己感觉不出区别,含糊指了指右脸,于是右脸颊被这个女人一顿搓揉,末了还评价:“感觉易还是小时候更可爱些,软乎乎的。”
      毕竟最后才想到告诉克丽丝蒂娜自己要走的消息,易菁心中有愧,也由她作弄自己去,只是感觉她对自己的离开表现冷淡,不免有些寂寞。
      而克丽丝蒂娜像是能看出来他的寂寞,收了手,笑到:“我只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想,假如以后我需要个拎包的绅士,你会不来吗?”
      看易菁犹豫,她状似威胁般提高音调,“嗯?易小绅士?”
      被她这样一打岔,易菁心中也放下了,应到:“克丽丝小姐叫我,不敢不来。”

      国家队的报销是走的公账,机票喜欢订在深夜里,也许是图便宜。这次世锦赛,易菁随杨清嘉一行来,又随着杨清嘉回去,心境却是大不相同了。
      登机时薇薇安来送。叫她这样晚还强打着精神跑到机场来,易菁心里也很难过,但他心知自己拗不过这个女强人的决定,只好暗自希望自己能争气,不要把离别弄得眼泪汪汪。凄凄惨惨戚戚的氛围不止是薇薇安,连他也觉得很讨厌。
      但当人真正身处机场时,周遭围绕着挥别儿子的慈母与分手的爱人,这气氛大抵是怎样都活泼不起来的。薇薇安站在易菁面前,今日她带了一条火红的围巾,半张脸埋在围巾里——这是易菁送她的,当初被嫌弃了一通说红色不配她,隔天却还是戴上了,一戴便戴到了今天。
      一颗心就像泡在盐水里,酸胀地难过。易菁感觉自己笑起来十分生硬,但薇薇安此时却没有心思嘲笑他了,因为她自己也正处于这样的困境里。
      “要记得吃早饭,忙起来也不要熬得太晚。”易菁说。
      薇薇安笑道:“你倒说起我来了。”
      这时广播响了起来,提醒他登机。易菁提着行李转身,杨清嘉一行正站在那里,黄蓓蓓看见了他,冲他高高地挥手。薇薇安推了他一把,说:“去吧。”就像曾经的每一次上场前,她将易菁推上冰场那样。
      易菁回头,深深地看着陪伴他这么多年的教练,说:“再见,薇薇安。”
      薇薇安点头,也说:“再见,小青。”

      从加拿大至北京的航程足有八小时,但在睡梦里,眼一睁一闭也就过了。易菁下飞机时,市郊的天色已蒙蒙亮,偶有星光闪烁在天幕里,日光的一缕从天边隐隐浮现出来。
      冬去春来,暮去朝来。正是万物苏醒的时节,他走进这凌晨的夜里,未来种种困难的骄傲的事他尚不知晓,但他终将像鸟飞向属于他的天空。

      【第一卷·小飞侠】

  •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明后天要考试了,今天更的多了一些,之后或许要请假,还请谅解(鞠躬)。
    感谢你看到这里~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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