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魂谷》青竹晚书

21、名曰旺财

　　翌日清晨，阳光斜斜地照了进来，晃得我无法再入睡。小狐狸正在文笙怀里睡得香甜，众人皆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这梓渊下手也忒重了，我连念了三遍咒才将这昏睡诀解开。所幸栀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中了术法，不然她又不理我了。

　　山间雾气渐渐散去，大家一阵寒暄吃了些干粮后踏上了回汋水城的路。秦姨和文笙一路上显得无比兴奋，碧云一脸的愁云惨雾，看来是回去要被崔大夫一顿好打了。

　　栀瑶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闲云野鹤的模样，时至今日我还是非常好奇她到底是怎么从魔族逃出来的，而且瞧这样子，她都在凡间住了三四年之久了。难道这么多天魔君都没发现自己的女儿出走了吗？

　　今日这小狐狸也有些奇怪，竟一路粘着文笙，偶尔对着我摇摇尾巴、吐吐舌头。文笙对这小东西也是格外宠溺，全程抱在手里，直到快进汋水城城门了，才将狐狸交给我，也是因为他的手已经麻到抬不起来了。

　　秦姨已经二十年没回过汋水城了，心中满是感慨，双眼噙着泪水，嘴角挂着笑，一边走一边看。文笙搀着秦姨，仔细地给她讲述着汋水城有哪些好吃好玩的地方，自己和父亲又在哪里讲学……

　　栀瑶、碧云和我抱着小狐狸跟在身后，此时若是我将他们的衣裳变得华丽一些，是不是就像话本里说的，翩翩公子带着三个丫鬟和宠物陪着母亲回乡探亲？

　　路上遇到的熟人都会驻足询问文笙搀着的是谁。文笙皆答：这是我娘。

　　听文笙这样答，一半的人都说文笙在开玩笑，更有甚者还打趣是不是文笙为父亲寻的继室夫人。剩下一半的人皆是满脸惊恐之色，一句话不再说就跑开了。

　　想来秦姨这几年也喝了不少狐妖的“美容养颜汤”，看着确实不像已过暮春之年的妇人。

　　走到和泰街口，碧云向我们告辞回家挨打去了，栀瑶也跟着去了。想来我的环香阁也有十余日未开门了，怕是蜘蛛网都已经结起不少了，便与秦姨、文笙道了个别，回去瞧瞧我那生意惨淡的环香阁。

　　十日内，险些两次丧命，若不是秦姨的十全大补汤喝得太多了有些腻味了，此时我定是要带着小狐狸下馆子吃大肉喝大酒的。

　　见我开门，几个热心的邻居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了半天，大概意思就是好几日不见我，还以为这宅子里又闹鬼把我给吓跑了呢。我只说我去山里采香料，在赤阳村玩了几日，还顺手捡了只小狐狸，所以回来晚了。

　　说着便把小狐狸揪到他们面前，小狐狸对我的意思了然于心，露出锋利的爪子对着他们一通乱舞，将他们给吓跑了。

　　这汋水城哪儿都好，就是这儿的人都过于热心，喜好八卦。

　　幸好，除了些许蛛网、鼠迹和灰尘，宅子还算干净，挥挥手指就能完事。小狐狸倒是不见外，见我清扫干净了，直接蹦跶着上楼，跑到床上躺了个四脚朝天。

　　我揉了揉小狐狸的肚子，也该给它取个名字，让它好好认主了。“小家伙，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你喜欢什么样的名字？”

　　小狐狸一听取名字，一咕噜爬了起来，满眼期待地看着我摇尾巴。

　　“有了！”我灵机一动，“你火烧赤阳村的时候威武非凡，那我就叫你狐威武吧！”

　　小狐狸瞬间石化，目光呆滞地望着我，似乎在问我：你是认真的吗？

　　“不喜欢呀？”

　　小狐狸忙点点头，生怕慢一点它就要叫狐威武了。

　　我又想了想，“那叫狐霸气？一只会吐火的小狐狸，自然是要霸气十足的，而且也比哥哥的坐骑九灵墨旋锟好听多了。”

　　小狐狸拉拢着耳朵，一副“你还是宰了我吧”的神情。

　　“还是不行啊？那你想叫什么？”作为一个取名废，我已经竭尽全力将我觉得威武霸气之词用到它身上了，结果小东西还不满意，真是辜负我的一番心意。

　　“有了，要不然你叫灵儿吧！反正你也是灵狐。”

　　小狐狸绝望地看着我叹了口气，翻了过来正对着我肚皮朝上，用爪子挠了挠身体，想来是在示意我：大姐，我是公的！

　　我忙半遮住眼睛，“对不起，对不起。没注意到！我再想一个！”

　　经历了一个时辰，在淘汰了众多花花、多多、果果、爱爱、威威、小蓝、小红、小青……之后，终于选到了一个让我俩都颇为满意的名字——旺财。

　　“旺财，过来。”

　　显然旺财已经选名字选到崩溃了，对着我摇了摇尾巴，不做其他反应。

　　好吧，我也累了，先睡一觉再说。

　　砰砰砰——

　　不知睡了多久，楼下传来一阵敲门声，我一点也不想起身，便对旺财说：“旺财，你去开一下门。认识的就迎进来，不认识的就吐个火球把他们吓走，知道没？”

　　旺财还算听话，屁颠屁颠就跑去开门了。

　　再次睁开双眼，恍惚中看见床前站了两个人。旺财使劲地舔着我的脸，试图用它的口水使我清醒过来。不得不承认，它做到了。

　　定睛一看，“文笙？秦姨！你们怎么过来了？”惊得我立马从床上跳了下来。

　　秦姨满脸是泪，文笙脸上也是说不出的无奈和疲惫。

　　文笙请求道：“青樾姑娘，可否让我母亲在你这里暂住两日？待我安抚好父亲，就来接她。我原想将她安置在客栈，但母亲已经二十年没来过汋水城了，我放心不下。”

　　我忙起身，扶秦姨坐下，问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你们这一去发生了什么？文伯父见秦姨回来不高兴么？”

　　“他说，他说我不是他的妻……”秦姨哭诉道。

　　我一脸不解地看着文笙，“为何会这样？”

　　文笙无奈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带着母亲欢欢喜喜进了家门，可是父亲却将我大骂了一番，说我就算思念母亲，也不能随意在外面认个女人回来，全然不听我们解释，将我们赶了出来。”

　　文笙说完，秦姨哭得更凶了。

　　原以为秦姨只是喝了狐妖的“美容焕颜汤”，没想到连秦姨也换了脸皮，难怪文伯父不认识她了。也许从换脸的那日起，才是秦姨真正噩梦的开始吧。也罢，帮人帮到底，毕竟也是秦姨打开了妖洞的机关，救了我们出来。

　　“你把秦姨留在这儿吧，住多久都可以，我后院还有两间厢房空着。”

　　“那就多谢青樾姑娘了，我先回去瞧瞧父亲。”

　　文笙向我道了谢，安抚了秦姨几句，急匆匆地回去了。

　　秦姨仍是痛哭不止，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得让旺财先陪着她，自己去给她收拾屋子。

　　话说，我只是一时心软给应承下来了，看着两间空空如也的厢房，顿时犯了难，完全没想过自己在凡间的日子还会与人同住，该把哪间布作卧房供秦姨使用呢？

　　虽然原滞留在宅子中的一家三口已经投胎去了，但最里面那间还是给人阴沉沉的感觉，还是让她住在临铺面这间好了。

　　略施法术将屋子整理了一番，该有的都有了，现在该去请秦姨下来了。

　　秦姨脸上挂泪，看了看屋子便向我福了福身子，感谢我让她留宿。

　　我素来不会安慰人，只得站在一旁尴尬地搓着手，旺财也知道似乎只有文笙喜欢它，闷不吭声地卧在我脚边。

　　秦姨呜咽了半宿，突然将我的手抓住，吓得我从半睡半醒中惊坐而起。

　　“秦姨，你没事吧？”

　　秦姨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问道：“青樾姑娘，我知道你非凡人，笙儿说你是捉妖师，在我看来，你已经快修为上仙了吧？”

　　我木然地点点头，若是直接告诉她我是上神，她会不会吓到？

　　秦姨继续说道：“姑娘，既然你本事大，能不能帮奴家一把？”

　　“秦姨，您请说。”

　　“帮奴家把这脸皮去了吧……”

　　！果然。
　　我无奈地笑了笑，“秦姨，这换人脸皮乃邪门妖术，我仙门中人是不会修此术法的，亦不会解。”

　　秦姨原本眼中的一丝期待也彻底被浇灭了，眼泪又是喷涌而出。

　　我一时手足无措，只得拿出帕子来为秦姨擦眼泪。

　　秦姨接过帕子，问道：“那我还有什么方法能让笙儿他爹相信我？”

　　“不如，如实相告吧。”

　　我虽同情秦姨，但这换脸皮之事若不是她同意或是她相求，就算是她与狐妖主仆情谊再深，狐妖也是断然不会耗费自己的修为来帮她的。此等邪术耗费的精力和修为极大，狐妖岂是那么大度之人。所以这样看来，她也并非全然无辜。

　　若我当真帮她把这脸皮给去了，破了狐妖术法，等待她的也只会是一天一天加速衰老，二十年如一日用着一张年轻貌美的面容，突然面对自己老态龙钟的样子，估计也会让她极度不适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悖其道反其行，追求自身完美而做尽伤天害理之事亦不值得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