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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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敲响第三下的时候，女仆玛丽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黑漆漆的，但玛丽已经很熟悉这样的黑暗了。老爷上了年纪以后眼睛见不得光，因此除了厨房以外，这座庄园的其他地方很少点灯。她摸索着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小心地握住门把手，一点点往下按。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缝隙，玛丽松了口气，侧过身子从缝隙里挤了出去，又小心翼翼地把门重新关上，锁舌落下，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玛丽，玛丽，”有人在几步远的地方压着嗓子用气音叫她的名字，“是你出来了吗？”
“是我，珍妮。”玛丽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同样悄声回应，“你怎么就回来了？老爷怎么样？”
“和往常差不多。”一阵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后，玛丽感觉到有人凑到了自己旁边，“钟响两下的时候，渡鸦送来了一封信，现在老爷和席瑞尔先生正在书房里。”
“……渡鸦送来的信？”玛丽不敢置信地问。
“是的，是的。”珍妮在她耳边嘻嘻笑起来，“白色羽毛的渡鸦，金色眼睛的渡鸦——老爷最想看到的那只渡鸦。”
玛丽穿过没有点灯的走廊，走进了同样没有点灯的书房里。年迈的劳伦斯先生盖着毯子坐在摇椅上，半眯着眼睛，管家席瑞尔就着壁炉里的火光给他念信，白羽毛金眼睛的渡鸦就站在壁炉上，安逸地啄着一把玉米粒。
“亲爱的劳伦斯，展信安。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很惊讶，老实说，我对此也很意外。但命运总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死亡女神拒绝了我的觐见，而我们伟大的、闻名于世的‘灾厄之冬’海尔辛已经踏上了前往祂永恒国度的道路。我怀着悲痛的心情处理了他的遗产，打算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重新开始游历。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和你见一面，听听你的建议，假如你也愿意听我讲些枯燥的过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念你的亚历克斯。”
这封信并不长，席瑞尔很快就读完了。书房里一片沉寂，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燃烧的木柴偶尔蹦出细微的噼啪声和一两点火星。沉闷的钟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劳伦斯才叹了口气，吩咐席瑞尔把信纸投进火里。
“我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他说道，“席瑞尔，等我死后，你送我的骨灰去老师的墓地，玛丽，你留下来照看珍妮和安娜……还有亚历克斯。”
玛丽愕然地抬起头，望向劳伦斯。而劳伦斯平静地冲她点了点头，甚至还微笑了一下。他的形容枯槁，眼睛却亮得令她心惊。
“我几乎每晚都听见亡灵的召唤，告死鸟在我的头顶徘徊，我很高兴在我去见老师之前能得知亚历克斯即将归来的消息。”他说道，“玛丽，席瑞尔，我只是个平庸的懦夫，我没有继承老师遗志的勇气和能力，只能带着你们躲进乡下的庄园——但亚历克斯不一样，他比我们任何人都要优秀，他一定能够重建老师的法师塔……”
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劳伦斯剧烈地咳嗽起来。玛丽慌忙上前给他拍背顺气，但劳伦斯推开了她的手，吩咐她去拿纸和笔。
“我得给小亚历克斯写封回信。”劳伦斯喃喃道，“趁着我还清醒……对了，席瑞尔，去我的柜子里把遗嘱拿过来，我的财产都继承自老师，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亚历克斯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急促的铃声在庄园的每个角落响了起来。仆人们从睡梦中惊醒，惊疑不定地侧耳倾听。
“杰弗里，你听见铃声了吗？”
一个少女蜷缩在马腹下，有气无力地轻声问道。
在风雪里跋涉了三天，她现在又冷又饿，几乎发不出声音。但靠在马身边的少年还是在寒风中捕捉到了她的话语。
“我想我们听见的应该是同一种声音。”杰弗里一边回答，一边警惕地环视四周，他的衣服破破烂烂，嘴唇冻得发紫，身上也挂满了伤痕，但还是勉强挺直腰背，握紧了手中的剑，朝旁边挪了挪，把少女完全挡住，“不要出来，艾利欧娜，藏好你自己。”
艾利欧娜不吱声了，两个人沉默着，一同侧耳倾听呼啸的风声和其中夹杂的细碎铃声。杰弗里原本在犹豫应该迎上去还是带着艾利欧娜逃跑，但很快他就发现那铃声飘渺不定，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难以辨别方位，只好按兵不动。他没有等太久，几分钟后，一个提着金铃、披着斗篷的人从不远的树丛后转了出来。
杰弗里绷紧身体，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那个人。他牵着一匹黑色的马，慢慢走过来，在杰弗里面前站住了脚。
很难说杰弗里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他，因为那匹马身上驮满了箱子和包袱，几乎堆成一座小山，根本无法被树丛遮挡。但现在这并不重要，杰弗里仰起头，看见了兜帽下苍白的半张脸和打满黑色符文的黄金耳坠。
这是一位施法者！
“报上你的名字。”出乎他意料的是，施法者并没有生气，只是用一种疲倦的口吻命令道，“和你未经许可闯进禁林的理由。”
杰弗里吞咽了一下口水，结结巴巴地道出了自己的来历。
杰弗里·道森是商人的孩子，家里做的是布料生意，每年商队要在翡翠公国和加尔王国之间往返两次。杰弗里今年十二岁，第一次跟着商队出门就在路上遭遇了劫匪。在兵荒马乱之中，他被父亲抱上马背，一路向着西里恩之森里逃跑。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他没有被劫匪追上，但却迷失在了森林里。一开始他尚能找点野果、抓点兔子之类的东西充饥，但当他不小心闯入这片覆盖着冰雪的针叶林以后，能入口的东西就只剩下了雪和树皮。
西里恩之森是伦索斯大陆上最大的森林，与足足四个人类国家接壤，面积比四个国家加起来还要大。里面有无数飞禽走兽、奇珍异宝，也有无数逃犯、盗贼，以及魔法师——尤其是那些从白塔叛逃的黑魔法师。假如道森先生愿意多花一枚金币，把杰弗里的家庭教师从退役的城防兵换成货真价实的冒险者，他大概会知道他闯进了什么地方。
“很少有人能‘不小心’闯进‘灾厄之冬’海尔辛的领地。”施法者说道。杰弗里畏惧地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到他的目光透过黑色的兜帽落在自己身上，像在评估什么。片刻后，施法者摇了摇头。
“你没有施法者的天赋。”杰弗里听见施法者这么说，然后他晃了晃手里的金铃，目光落在了杰弗里身后，“……这倒的确是个藏人的法子。”
杰弗里模糊地意识到，那个金铃可能是某种用来找人用的魔法物品，因此这个施法者可以轻易找出艾利欧娜的藏身之处。他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实话实说。
“是我的妹妹，艾利欧娜。”
道森先生送上马背的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一双儿女。
杰弗里已经十二岁了，而艾利欧娜还有两个月才满十岁。当杰弗里报出她的名字的时候，艾利欧娜已经乖觉地从马腹下面爬了出来，坐在杰弗里旁边，仰头看着对面的施法者。
施法者也在端详着她。和棕发棕眼的哥哥不同，艾利欧娜的头发是一种粉蓝色，在冰雪的映照下闪着微微的银光。她的眼睛也是蓝色的，像清澈的天空。在她强忍着不安把目光转开的时候，施法者摘下兜帽，把斗篷解了下来。
杰弗里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足以用美丽来形容的脸，因为主人苍白的脸色和轻蹙的眉头，又额外添了几分忧郁的病弱，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他忧心。杰弗里一时被他的美丽所吸引，一时又忍不住不安地揣测他忽然露出真容的目的。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那件斗篷就被抛了过来，把他和艾利欧娜都罩在了下面。
“穿上斗篷，骑上马，跟我走。”杰弗里听见施法者用和先前一模一样的疲惫语气说道。
“等一下，施法者大人，您要带我们去哪里？”杰弗里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一边手忙脚乱地钻出斗篷，颤抖着嗓音问道，“我们并不是有意冒犯您……”
“叫老师。”施法者打断了他的话。
这条命令来得太过不可思议，让杰弗里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对不起，大人，您说什么？”
“你听不明白吗？”施法者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那我换个说法：从今天起，你和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学徒了。”
杰弗里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到艾利欧娜用力掐他手指的刺痛，杰弗里才猛然回过神来。他瞪大了眼睛，急切地、近乎失礼地询问：“等等，大人，您刚才不是说我没有施法者的天赋吗？”
“你的确没有施法者的天赋，按理说你根本找不到这里来。但你的妹妹在魔法一道上的天赋万中无一——海尔辛最喜欢捕猎尚未长成的年轻天才。”
“……您不是海尔辛？”杰弗里茫然地问道。
“我当然不是那个蠢货。”施法者叹了口气，听起来耐心已经快要告罄，“好好记住，学徒，我只说一遍。”
杰弗里下意识地握紧了妹妹的手，楞楞地看着他。
“我的名字是亚历克斯·帕拉塞尔苏斯·温特斯。”他如此宣布，绿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炼金术师，没有之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