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东吴]破局》翼羽明

13、第十二章.秋凉

　　已是初秋，落叶遍地，孙登乘坐马车，跟随着孙权一同巡视军营。两旁的士兵与百姓皆箪食壶浆，引颈以待，望着井然有序、步调一致的军队，孙权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是谁？”在众夹道欢迎的百姓之中，孙权很快便相中了一名女子。那女子身着鹅黄色的襦裙，称托着雪白的肌肤，显得格外娇艳可人，乌黑的长发绾成云髻，更添一丝妩媚。她美目流盼，浅笑嫣然，执伞站在人群之中，分外惹人注意。
　　“看穿着与打扮，大抵只是一位寻常人家的女儿。”孙登低声嘱咐一旁的侍卫，不多时，那位女子便被引至孙权面前。
　　“民女见过至尊。”女子盈盈跪下，低头向孙权行了份大礼，端庄得体，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孙权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唤作何夕，小字月恒，父亲是军营中的一位骑兵，名叫何遂，字仲行。”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孙权轻声颂着，满面笑容道，“虽是《诗经》中两首截然不同的诗，可将两句合起来读，竟然如此相配。仲行很会起名字。不知小姐芳龄几何？可曾婚许？”
　　“年芳二八，还未婚配。”说出此话间，何夕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对来日未知的命运倍感惶恐与不安。
　　“十六岁啊，”孙权思索了片刻，转头向身旁的孙登问道，“朕记得阿和今年，也是十六岁。”
　　“父皇好记性，”孙登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何夕，瞬时明白了一切。“父皇是想将她许配给三弟？可是她的父亲只是营中的一名骑兵啊。”
　　“无妨，”孙权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做一个侍妾而已，父亲何须要多大的官职？”
　　“可是…”孙登想起了诸葛恪的甥女张磬，迟疑不觉。自从他察觉出孙和对其的情意，便常常让诸葛恪带张磬来宫中游玩，两人早已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父皇突然许婚，也不知孙和是否心甘情愿。
　　“先传阿和来此处见见何夕吧。”孙权并未在意的孙登的欲言又止，转身便向身旁的宦官吩咐道。

　　得到传唤的孙和很快便坐上了马车，车夫扬鞭催马，随着一声嘶鸣，车缓缓的向前驶去。只仔细算一算日期，孙和便知晓了孙权让他前去的用意：前世也是在此刻，孙权将何夕赐给自己作为侍妾。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第一次见到何夕时，便正如这句诗所言一般。孙和虽对她卑微的身世略有不满，但依旧被她那惊人的美貌所吸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己为父亲的赐婚而欣喜万分。
　　彼时年少，孙和还未懂得什么是爱情，但从小在宫闱中成长的他清楚的知晓，身为三皇子的自己，所配良人不会只是一个骑兵之女。所以对于何夕，也只将她当做一个精致的物器，一件为皇室生儿育女、繁衍子嗣的工具。
　　何夕很快便怀孕了，这是孙和的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的他格外欢喜，颤抖的从太医手里接过襁褓中稚嫩的婴儿，轻声细哄着。望着躺在床上虚弱无比的何夕，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你的小字叫月恒，我们孩子，便叫他孙皓可好？”
　　何夕倍感惊讶的望着孙和，呆愣了一会喜极而泣道：“多谢殿下，妾身很喜欢这个名字。”
　　期年之后，孙权将张磬许配给自己为妻，她是都乡侯张承的女儿，自幼饱读诗书的她举止有礼，温柔贤慧，自然不是骑兵之女何夕所能相较的。本反感政治联姻的孙和在与张磬的朝夕相处中，也渐渐对她产生了好感，进而一度冷落何夕。
　　在被孙霸中伤后，孙和被孙权幽禁在了宫室内，曾经向他阿谀奉承的文武百官皆为明哲保身，弃其而去，算着早已所剩无几的钱财，孙和随口向一旁劳作的何夕说道：“我送你出宫吧。”
　　何夕惊诧地抬头，泪水瞬时溢出了眼眶：“妾身…妾身没有犯错啊。”
　　“我知道你从不犯错，”孙和苦涩一笑，悠悠的叹了口气，“犯错的人是我。往后的情况只会愈加艰难，我不想再连累任何一个人了。”
　　“妾身不要！”何夕猛然跪下，死死的揪住了孙和的衣摆，“妾的父亲已离世，弟弟们也从未有过联系，若是殿下再将妾赶出去，妾真的变成孤身一人了！妾自知府中艰难，便更是不能离开。妾可以和夫人一起练习女红，将制品变卖出去，接济府中，妾绝不会拖累殿下！”
　　“你先起来吧，”孙和无奈的摇了摇头，将何夕扶起，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只轻声说道，“一个七尺男儿，活下去还得依靠着自己的妻妾，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
　　被流放故鄣的那天，孙和将府内大半的钱财都交给了何夕，希望她不要再和自己远走他乡，饱经风霜与苦楚，可得到的依旧是何夕决然的摇头。从建业到故鄣，从故障到长沙，行程愈加坎坷，但无论前方道路有多么艰险，何夕都与张磬一样，至始至终都陪伴在孙和的左右。

　　从回忆中缓过神来，孙和便开始思量起自己与张磬离世后何夕的结局。是成功的将彭祖抚养长大，还是被孙峻一同杀死？亦或是看着自己与张磬身死后万念俱灰，亦自尽而亡？
　　孙和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他很清楚的知晓，失去了自己的庇佑，何夕多半没有好的结局。
　　他曾惊羡于何夕的美貌，对拥有如此姿色的妾室倍感骄傲；他曾怜悯于何夕育子的艰辛，却因添丁之喜很快将这一丝怜悯抛之脑后；他敬佩于何夕的执着，感动其对自己的付出，他对何夕有很多种情感，却唯独没有爱意。
　　重来一世，肩上所背负的事物更多了，所面对的危险也更多了。孙和不想再辜负何夕，不想再让自己去牵绊她。何夕是一个极好的女子，值得与真正爱她、她真正爱的人共度余生。
　　孙和略有疲惫的合了合眼，下定决心准备向孙权推辞这桩婚事，哪怕孙权会为此恼怒，哪怕自己就此失去宠爱，他也毫不畏惧。
　　重来一世，便是要挽回前世所犯下的错误，保护住自己所要保护的人，让一切悲剧不再重演，不然枉回走这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