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江》一杯圆子

2、佛祖知道

　　江陈终于出现了。
　　当初莫名其妙玩失踪，连分手的话也是十几天后托人转告，却在六年后的这一天，在南枝鼓起勇气接受新的感情的时候，出现了。
　　南枝已经不再奢望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此时此刻好像在梦里，让人感觉不真实。
　　程必用手轻轻掐了一下南枝的细腰，似是发觉这个正和自己亲吻的女人在走神。
　　南枝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抬头望着程必那双有些发红的眼睛，终于反应过来。
　　她在做什么？
　　时隔六年再见到江陈，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心存报复地主动去吻程必，好像在挑衅，没有你我照样风生水起。
　　她应该是疯了！她的理智在那一刻被自尊压倒。
　　程必抬起她的下巴，笑出了声：“跟男朋友接吻的时候还走神？这样可不太好。”
　　“......”
　　南枝感到有些羞愧，但此时再看程必，头脑清醒得很，好像刚才那副喝醉了酒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戏精！老戏精！
　　南枝在心里骂他。
　　余光慢慢地瞥向那棵树，那道身影像是往舞台后面的停车场走了。
　　南枝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娇俏的模样：“程必，我困了。”
　　......

　　夜里，所有人都已经回房间休息，南枝偷偷溜出了房间。
　　理智分析了一波，江陈应该不是程必的朋友，他从未介绍过。昏暗的夜色下南枝看到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西裤，却也不似宴会上的宾客，更像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
　　这里最高的职位是度假酒店的经理，但她晚上见过，不是他。
　　南枝想起高中时的江陈，家境优越，全市前十的成绩，老师眼里前途不可限量的好学生。
　　这样的江陈，到底为何出现在这里。南枝不敢再想下去了，她迫切地想找到江陈。
　　她来搭建舞台的地方，走到那棵树前，神游了一下，回想着不久前见到的江陈，好像长高了，比高中时又高了一点。
　　她往停车场走去，绕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什么人。
　　南枝站在原地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太傻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工作人员，也该下班回家了吧。
　　重新走回住所，路过泳池的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扑进了泳池。南枝扑腾着，灌进不少水，手在水面上挣扎着，可人却往下沉。
　　南枝不会游泳。
　　完了，人还没找到，小命要丢了。
　　我才24岁啊！
　　在南枝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水池又一声“噗通”，有人跳了下来。

　　南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在自己的房间里，手上输着液。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昨晚有人跳下来救了她。
　　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干哑地说不出话，这时房门被打开，程必走了进来。看她醒了快步走近，扶她起来，又倒了杯温水给她。
　　“祖宗呀，你终于醒了。”
　　“......”南枝抬头看着他，咕咚咕咚地往喉咙里灌水，喝了一大杯，又润了润嗓子，试着发声。
　　“是谁救了我？”嗓子还是有些哑。
　　程必看着她满脸的忧心，跟个老父亲似的：“你说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去那干什么呀，要不是司机刚好经过救了你，我真的不敢想。”
　　哦，原来是老刘。
　　心里竟有一丝丝失落闪过，她在期待什么？
　　“南枝，你真的吓到我了。”
　　头顶还在嗡嗡嗡...
　　“哎哟程总，我这不是福大命大什么事都没有嘛，您就别担心了，怎么跟我爸似的。”
　　程必突然坐下来，双手捧着南枝巴掌大的脸，就一直盯着，一句话都不说。南枝被盯得毛了，正要发火，程必幽幽地开口了。
　　“南枝，你该不是梦游吧？”
　　“......”

　　由于落了水身子虚，南枝这一整天都没出门，吃饭也是服务员送到房间里来的。
　　程必除了处理文件的时候不在，其余时间都在南枝房里呆着，两人大眼瞪小眼。
　　晚饭后程必回了自己房间。
　　南枝的闺蜜艺真打电话来慰问她，开口就是虎狼之词：“南枝，你怎么回事啊，过个生日怎么还湿身了呢。”
　　南枝在手机那头白眼快翻上天了，忍住没破口大骂：“没事我挂了。”
　　“哎哎！我这有个惊天大八卦，你要不要听！”
　　“行，您请说。”南枝捏了捏眉心。
　　在艺真这，没有不听这个词儿。南枝要是说不想的话，艺真就会短信轰炸，并且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那种，手机能震半天。
　　“高二，我们班的陈星，你记得吧，他还追过你，托我给你情书。”
　　“真真大小姐，麻烦你讲重点行不，我这个可怜的病人想早点儿听完睡觉。”
　　“哎呀你别打断我呀。”
　　“......”前面那句不是问句？
　　“你猜他前阵子见到谁了？”艺真的语气抑制不住的激动，这次南枝没插嘴，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艺真继续说：“他说他看到江陈了！就是你们班的那位失踪人口江陈！”
　　南枝的手顿住了，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的冲撞着，抿了抿嘴还是没说话。
　　“说他开着一辆大奔进了南山郡，咱先不说大奔，南山郡那可是咱鄞江最近被炒得火爆的高端富人区。这江陈家什么来头啊？南枝，你高中不是和他关系挺好的嘛，你知道吗？”
　　艺真那头还在激动地说着什么，南枝却只听见“嗡嗡嗡”的声音。
　　大奔，南山郡......先前的猜测好像又被推翻了。
　　南枝只知道他父母是做生意的，好像是做建筑的。
　　艺真虽和南枝从小一起长大，又在同一个高中，但艺真高二读的是文科班，而南枝和江陈高考完才确认关系，南枝还没来得及告诉艺真，江陈就失踪了，所以艺真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南枝这样想起来，他们曾经在一起过，那个炎热的夏天，那短短的20天，除了他们自己，这个世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是不是挺悲哀的。
　　不，还是有人知道的，他们毕业后去还愿的那个佛山，卖香花券的老伯，民宿老板，山上偶遇的小猫，都是他们的见证人，还有，佛祖知道。
　　南枝想，如果不是高二那年爸妈偷偷改了她的分班表，她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和江陈有什么牵扯吧。
　　毕竟在分班之前，他们都没有真正见过一面。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天花板，江陈的教室在二楼，南枝在三楼，并不相熟。
　　只因江陈在鄞江中学的排名从未跌出过前二，南枝的班主任总是在上课时提到“江陈”这个名字，所以南枝对他有印象，仅此而已。
　　南枝永远都不会忘记高二开学那天，那个抱着篮球，站在教室门口喊“报告”的男孩，明明是迟到了，却满脸的笑意，让人责怪不起来。
　　蓝白色的校服套在身上，干净的短发，硬朗的五官轮廓，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讨人喜欢，阳光又帅气。
　　17岁的南枝并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孩笑得好看，好像被迫来到理科班也没那么心烦了，还想摸了一摸他的眼角。
　　人都到齐了，班主任就喊大家到教室外的走廊里，男生站一排，女生站一排，按照身高，一男一女排队入座。
　　当时南枝168cm的个儿，在女生里算高了.而江陈180cm的大高个儿，更是在人群中格外夺目。周围的女生都在暗暗算着，自己是不是能和江陈做同桌。
　　就这么排下来，南枝先和另一个男生进去坐了下来，没多久江陈就另一个女生进来绕到了她身后，坐在了她后面的位置。
　　他们的距离，又从一层天花板，变成了一张椅子，一张桌子的距离。
　　南枝觉得后颈隐隐发烫，不敢回头，只听到身后江陈的同桌，小声地说了一句：“江陈同学，这个给你，擦擦汗。”
　　江陈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南枝微微侧头，用余光看到女孩羞涩的神情。那一刻，南枝有点羡慕。
　　......
　　“南枝，南枝，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电话那头艺真的大嗓门，把南枝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握着发烫的手机，南枝紧锁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冷笑着“哼”了一声。
　　她花了六年才走出来，如今又轻而易举被这个名字牵动情绪。她真的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和艺真结束通话，南枝站在阳台发了很久的呆。城市里看不到星星，她却还是仰着脑袋。直到整栋酒店的灯都快熄完了，她才进去。

　　次日下午，南枝整了整行李，要回去了。
　　看着箱子里的化妆品和一堆漂亮的衣服，叹了口气，怎么都没用上呢。
　　其他人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就回去了，因为是程家私人酒店，所以此刻这里除了工作人员，就只有南枝和程必了，比第一天来的时候安静不少。
　　程必敲了南枝的房门，两人一道下楼，一前一后地走着。
　　鄞江的7月实在是太热了，南枝撑着伞走到车后排，正要开车门，一双手径直从身后伸了过来，替她打开了车门。
　　这双手，还有熟悉的气味...
　　南枝猛地回头，伞的边沿遮住了那人的脸，她连忙把伞往后靠，那人已经转身上了驾驶座，留给她一个背影。
　　就只是一个背影，也足够南枝认出他。
　　一阵酸涩，铺天盖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