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扬州》乔莫昔

5、慧剑斩情（上）

　　芸娘要使什么手段让沈李两家不得安宁？

　　我不语，凝听着芸娘说道：“我让李浅墨今夜子时，单独一人在红桥上等着。”

　　“你要去见他么？这样岂不是暴露了身份？如果沈文权在附近埋伏官兵，守株待兔等着我们落网怎么办？”我觉得芸娘是在冲动行事，仇恨埋没了她的理智，当局者迷。而我身为“局外之人”是一定要劝阻她的。

　　芸娘掩唇轻笑了一声道：“我自然是不会去的。”

　　我一时有些懵懂，定定地瞧着她，等着她来解答。

　　芸娘道：“李萧失踪多日，沈李两家想必已是急如火焚。今晚我约李浅墨，给他带去一丝希望，然后再把这丝希望无情地毁灭。李浅墨在漫漫长夜中焦急等待，最终无果。你猜，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你是在戏弄他吗？”芸娘这么说，我略略定神。如果只是这般，芸娘和浅墨都安然无虞，我是否该暗自庆幸？

　　芸娘笑得妩媚无比，然而眼角的细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轻易地出卖了她的风华。

　　她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往后每隔几日我就约他一次，让他每次都带着希望而来，失望而归。沈芷兰也会在府里不得安眠。我倒是巴不得沈文权劳师动众设局等着我，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去。让他劳心劳力白忙活一场，而我们舒舒服服地留在府里看戏，想想心里就痛快。”

　　“浅墨有那么愚蠢么？让你一次一次地玩于鼓掌之中而不自觉？”我对芸娘的计谋颇有些不以为然。

　　话一出口，我却怔住半晌。方才我说的话明明是偏向浅墨的。芸娘锐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我内心的重重矛盾被一览无余。

　　我敛首，无地自容。

　　芸娘的声音幽幽响在耳畔：“云溪，你不明白为人父母的心。他会来，一定会来。李萧在我们手里，他无计可施，只能任由我们摆布。你信么？”

　　“我信！”我肯定地道。

　　“你信什么？信他是一个重情重义人？云溪，你又想错了。人心都有阴暗的一面。只是，虎毒不食子。李浅墨为自己的儿子付出再多，都不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好人。沈文权不也对沈芷兰很好么？可当年他是怎么对付云家的？李浅墨又是怎么对你的？”

　　芸娘字字铮铮打破我心中所有的希冀。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句句属实，有理有据。

　　这般残酷的现实仿若一把尖锐的斧头狠狠地凿着我脆弱的心。

　　我无力地掩上双眸，平复心神。良久才接着问：“芸娘不会想一辈子都怎么折腾人吧，难道自己不会厌么？”

　　芸娘一声轻笑，缓缓地道：“我最终会出面见他的，该谈的话还是得开诚布公地谈。”

　　“谈什么？”我满腹惊疑。芸娘该不会只是想质问浅墨当初的所作所为，听他痛哭忏悔，图个心里痛快吧。

　　有意义吗？浅墨施加于我刻骨铭心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纵然他有心悔过又如何？我还能够原谅他吗？我还能够如同幼时一般相待于他吗？

　　一切已然回不去了，我的生命里只余下晚秋满地枯枝落叶的残败，不复明媚春光。

　　复仇的全盘计划都是由芸娘一人筹谋。我当真像一个看戏之人，却又无法让自己完全置身事外，纠结心痛地参与其中。

　　这些天风平浪静，风向盘似乎一直按照芸娘的计划在转动。一切事情都是如斯的得心应手，让人紧绷的意识渐渐松懈下来。

　　我每次见到芸娘，她总是眉眼带笑的模样。李萧最近也不怎么哭闹了。

　　然而，清晨起床之后眼皮直跳，我又不免得神经兮兮一阵。我在略略安心之余，却又总是这般地放不下牵挂。

　　我在担心着很多事情，担心得夜不能寐。

　　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不住地思虑着为何自己活得这般的辛苦，这般的矛盾，这般的累。

　　这日午膳之时，芸娘似无意之中说了一句：“云溪想见他么？见他忧思焦急，被折磨得疲惫不堪的模样？”

　　执起瓷碗的手顿在半空中，我茫然地注视着芸娘，心里暗忖。这大概也是她计划里的一步棋吧。她要我去见浅墨，没有蒙上垂纱，以云溪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

　　我诺诺地开口问她：“芸娘要我做什么？”其实我已经不再相信自己还有伤害浅墨的能力。他有沈芷兰有李萧。

　　而今，我在他心里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又或者，他的心里早已没有了我的影子。

　　芸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道：“不要你做什么，就是让你见见他。”

　　我思虑了半晌，轻轻地点头。

　　我没有任何怀疑芸娘的理由，她是我的一切。

　　芸娘一次次地戏弄浅墨，让他四处奔波劳走。然而这一次，她是决定要出面见浅墨的，依旧约他子时于红桥相见。

　　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沈文权不敢轻举妄动，被一次次地戏耍之后，忧心更甚，警戒之心稍有松弛，这是人之常情。

　　芸娘将我安排留在红桥边的一座阁楼之上。我凭窗而立，透过窗户上的雕花镂空，倒是能够将周遭的风吹草动观察得清清楚楚。

　　我想，芸娘答应现身见浅墨必定是有足够的把握。红桥附近一定也埋伏了我们的人。

　　子时，红桥之上，浅墨应约而来。

　　我的角度只能见着他的背影，那是一抹蒙上黯淡色彩的背影。今夜，他大概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而来，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的萧索吧。

　　我轻声微叹，是孽缘还是情缘？今生谁又欠了谁？没有人说得清楚。

　　芸娘没有掩饰自己容貌，缓步拾级而上，端端正正地出现。她精明的目光定定地凝视着浅墨，倏而悠然一笑。

　　“你终于肯出面见我了？”浅墨淡淡地说。语调平稳，波澜不惊。

　　我的心惊得咯噔一下。为何他会是如此反应？

　　难道说浅墨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是芸娘有心预谋，而不是别人？

　　可是……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