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扬州》乔莫昔

4、芸娘初谋（下）

　　翌日清晨，我于房中听见婴孩吵杂清脆的哭声。

　　我蓦地翻身下床，整了整衣衫，匆匆赶往芸娘卧房处。

　　我站在门槛之外，看见芸娘怀抱着一个婴孩。那婴孩撕心裂肺地哭泣，而芸娘却没有半点哄他安静下来的意思，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双眼无神。

　　我静静走上前，探了探那可怜的孩子，这是浅墨的孩子，与他有着相似的眉眼，相似的神情。

　　我抬眼望着芸娘，提高声音唤回她的神志：“你是怎么做到的？不论是李家还是沈家，把这个金孙子偷出来，怕是极为不易的吧。”

　　芸娘并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回我话：“我们在李家安插了暗桩，趁着昨夜奶娘熟睡之时，偷偷抱出来的。”

　　李萧哭声不绝，我微微动容道：“孩子这般哭泣太吵了，给我抱抱吧，我来哄他。”

　　我正欲伸手抢过李萧，芸娘一个闪身背着我，冷声道：“不要哄他，我就喜欢听这孩子哭。他还没有当年夫人哭得凄惨呢。”

　　芸娘背影寥落，仿若带着地狱般的阴寒。

　　“他只是个孩子！稚子无辜！”我竟忍不住拔高了声调，责怪她道。

　　“小姐忘了自己昨天说过的话了？”她转身，凝注着我，我有些语噎。

　　“不要伤害他。”我柔柔地说了一声，芸娘却仿若未闻。

　　“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诚如小姐所说，他只是一个孩子不明事理。纵使我亲手掐死他，又能如何？我们要好好养着他，让他下落不明，生死不明。让沈文权与李浅墨每一天都在担忧与煎熬中度过，这样岂不是很好？”

　　芸娘绕过我，抱着李萧离去。

　　我这样置之不理到底是对？是错？

　　虽然半步不出深闺，然而我却能够预见沈家李家乱作一团，浅墨心急如焚，沈芷兰悲痛欲绝的情景。波涛至心底席卷而来……

　　我坐上小轿匆匆赶至李府门口。此时李家异常平静，可我却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时至中午，李萧无故失踪。李府与知府衙门不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任何动静。难道浅墨是想以静制动？

　　正在我思虑之时，沈芷兰眉头紧皱地从府内疾步而出。她的步伐惶急，脸上满是显而易见的焦虑与不安。

　　青布小轿从转角处抬至府门口，沈芷兰上了轿子绝尘而去。

　　我吩咐轿夫一声，紧随其后。

　　沈芷兰到了法华寺。她踏进大殿，屈膝跪倒在金身大佛底下，半刻为曾动过。

　　我轻步移上前，躲在幔帐之后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佛香四溢，烟雾氤氲着她苍白的脸庞，她双掌合十，无比虔诚。

　　沈芷兰双眸合闭，嘴皮微动。我不禁靠上前，跪于她身边的蒲团之上，静静凝听她的祈祷。

　　“我儿下落不明，生死难测。沈家纵使有千错万错，都不该让萧儿来承受罪孽。父过子偿，信女芷兰愿意折寿三十年，为愿萧儿平安归来……”

　　我抬眸，动容地看向沈芷兰。她亦在挣眼的那一瞬间对上我复杂的眼神，恍惚了好一阵。

　　今日，我虽以真颜示人，但她却是不识得我的，我两未曾相见过。

　　也许是我方才失礼的眼神让她诧异地瞅了我好一阵。

　　我迎向她的明亮清透的眼睛，不发一语。

　　她的眸底渐渐积起层层泪花，嘴唇微动。过了良久仍是怔怔地凝视着我。仿若我与她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久别重逢令她激动不已。

　　欲辩难辨她眸中难懂的神色，我被她看得心慌意乱。

　　此时，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如何面对她，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她。

　　遂起身，姗姗离去。

　　这些天夜里，我总是能够听见李萧尖锐的哭声不断。或许只是我的梦？每当半夜梦魇醒来，我心有余悸。

　　我不知道芸娘除了放任李萧哭泣之外，还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折磨这个孩子。李萧就在芸娘的房间里，可我从未去看过他，我于心不忍。

　　我看不得芸娘折磨李萧的情景，可我也不愿自己因为一时心软，把李萧送还到沈芷兰身边去，做出对不起芸娘的事情。

　　芸娘把李萧放在身边自有她的安排。李萧在手，她可以让浅墨心甘情愿双手奉上巨额的钱财。但我知道芸娘是不屑于这么做的。

　　她挟持李萧更大的可能是想让沈文权过上夜不能寐的日子。

　　这日，芸娘叫丫头唤我去她的屋里。她忙碌多日，大概是想我了。但芸娘让我主动过去找她，这倒是头一遭。毕竟她时时刻刻都未曾忘记我曾经是她的小姐。

　　芸娘坐在矮凳上，怀里抱着安安静静的李萧，她抬头望了我一眼，眉梢满是笑意，她的笑容却让我暗暗心惊。

　　心中微微一颤，我飞快地靠过去抱起李萧，探了探他的鼻息。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芸娘已经对李萧下了杀手，残害了一条弱小的生命。

　　芸娘瞧着我紧张兮兮的模样，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小姐你放心。当下，我自是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当下？那以后呢？

　　我难得见到李萧熟睡的模样。他的呼吸平稳绵长，细若柳丝。就如同他母亲淡淡的神情让我定下心神。

　　我微微动容，柔声对芸娘道：“把他送回去吧，我们何必替人家养着孩子呢。”

　　芸娘自是明白我的意思。她站起身子，从我身上抱走孩子，把李萧放进床边的摇篮里。

　　“今晚我约了李浅墨。”芸娘淡淡道。

　　我皱了皱眉头，咬着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