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与女》奥兰多在平静水面

16、Water Color

　　第十六章 Water Color

　　终于要结束了，今天是林观在这个鸡飞狗跳的剧组里最后一场戏。
　　刚喊完“卡”，所有人都鼓起了掌，演对手戏的男二号哲玮给她送上了大捧鲜花。
　　“谢谢，”林观微笑着接过花。
　　哲玮说：“辛苦了。”
　　他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在此之前林观和哲玮毫无交集，只是知道他和男主梁文泰是同一个公司的，被“打包”塞进了这部戏。因为人气不高，倒是没有牵扯进梁文泰和池天月的“撕番”之争，只是辛苦了一点。
　　塘栖回来之后，男女主演再也没有同框出现过，背后资本的博弈完全摆在了明面上，好像成为了两位演员的私人恩怨，替身的戏份骤增，其他人也不得不配合。林观还好，这种戏不需要她展现真实实力，对着谁说台词都一样，可是却难为了哲玮，池天凡的替身之一不算特别美丽，偏偏戏份又很多，他无法入戏，两三句台词拍十几遍也是有的，又要配合两位主角的时间段，这对于没有什么背景的哲玮是种折磨，听说他常常失眠，瘦了十几斤。
　　有一次朋友过来找林观，一行人去吃饭，在火锅店遇见了哲玮和助理，透过虚掩的门，林观看见他的背影，有着和高个子完全不匹配的小身材，蝴蝶骨突出的吓人，脚边摆了一排空啤酒瓶。

　　“辛苦了。”
　　林观抱着花拥抱了他。

　　吴导对试戏的反馈很好，基本上是定了，林观在杀青的第二天就去吴导那里开会，讨论了一天之后她被司机直接带回了公司。
　　和上次一样，赵总的秘书拿着ipad站在一旁。
　　赵姐也在，待林观一进门就示意秘书上前。
　　“林姐。”

　　是抖音上的一个视频。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背对着镜头，靠着墙好像是在和谁说话。
　　背景吵吵嚷嚷的，应该是在哪个酒吧，还能听到拍视频的人激动的声音。
　　“哇，看我今天捕捉到的小哥哥！是哪个网红吗！”

　　林观愣住了。
　　是王湛，确切地说是她和王湛。
　　王湛把她挡得严严实实，何况那天她还穿了连帽卫衣戴着口罩，基本隐形了。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们最近很常见面。
　　剧本一直在调，林观的拍摄日程也不固定，好多次都是临时通知拍摄取消的，有的时候是早上，有的时候是前一天晚上。神奇的是，不管怎么调，王湛总是会在她空下来的时候联系她。
　　林观怀疑他是不是躲在统筹的床下面偷听了。
　　有的时候他开车接她，有的时候她自己过去。
　　他们一起看新排的话剧，参加了朋友的画展，在刚开门的水族馆里看鲸鱼，去没什么人知道的私房菜馆吃饭，在电影院看一些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画面已经有点糊掉的黑白电影，两个人都不是二十岁了，却还是兴致勃勃地做了许多只有年轻情侣才会做的事情。
　　每一次林观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假如有一个摄像机一直在跟拍他们俩，画面里永远都是一个穿着得体的男人还有一个黑色的球……
　　会不会太遗憾了，两个人连一张正儿八经的合影都没有，可是当她看着王湛开车的侧脸，他专注的时候嘴巴会微微嘟起，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以后总有机会。
　　小玉只出现了一次，饭一吃完就头也不回地跑回家了，王湛本来要一起回的，她说什么也不同意，让王湛“好好约会”。

　　趁着王湛去结账，孩子小小声开口。
　　“林观姐姐。”
　　林观连忙放下水杯。
　　“我舅舅太土了，大木头，什么都不知道……”
　　“他对女孩子的事情也不是很明白，也许相处的时候会让你不舒服……”
　　“你就骂他就好了！没关系！打他也可以！”
　　小玉苦口婆心的样子和稚嫩的脸十分不匹配，她和王湛的身份颠倒了过来，她是恨铁不成钢的老母亲，王湛是她大龄未婚不省心的儿子。
　　小鬼头真可爱！
　　林观捧着脸乖乖“听讲”，思绪却跑到很远……

　　Bresson Studio有个暗房，即使现在是数码相机的时代了，王湛还是保留了玩胶卷的爱好。
　　到处都是照片，冲洗好的，还有一些待加工的，有人物有风景还有小动物，有一只在自行车后座睡觉的小猫格外可爱，林观看得起劲，随口说了句：“没看见圈里的。”
　　王湛说：“浪费胶卷。”
　　精致的妆发，恰好的光线，适当的修图，本来美丽的人也成了木偶，拍照变得毫无意义。
　　他犹豫了一下，说：“圈里的没有，半圈子的要不要看。”
　　半圈子？
　　林观被这个说法逗笑了，她说：“那肯定要看看了。”
　　“那我们先把底片印出来，挑喜欢的放大。”
　　他把底片拿出来，关了灯，教林观放了定影液，显影液。
　　等待显影的时候，房间很暗，没有人说话，只有相纸在显影液里搅动的声音，林观突然领教了电影里的套路了。
　　太暧昧了，暧昧得要命。
　　她知道他就站在旁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五厘米，十几秒的时间彷佛慢放了几百倍，视觉暂时被屏蔽了，其他感官灵敏度增强，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呼进呼出，他盯着相纸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因为太专注而嘟起嘴她不得而知，因为她不敢看他，她猜他可能也在想这件事，两个人错乱的心跳是房间里无声的伴奏。

　　这样暧昧的气氛下，如果王湛现在要干点什么，林观也不是不可以……

　　王湛清了一下嗓子：“差不多了。”
　　然后他把灯打开了。
　　相纸放进水里冲洗，林观看照片，才明白王湛说的“半圈子”是什么意思。

　　是她。
　　是二十岁的她。
　　她在威尼斯的电影节，彼时她第一次拍电影，之前只是拍拍广告，在学校学过一些不实用的表演技巧，对未来要踏入的花花世界毫无了解。
　　照片里的她穿着在当地买的T恤和剧组的朋友一起跳啊闹啊，和街头表演的舞者互动……
　　不知道是拍摄技术太好还是王湛洗相片的技术高超，亦或者是二十岁的少女怎么拍都好看，林观仿佛和十五年前的自己对话一般，喃喃道：“是我。”
　　王湛说：“嗯，是你。”
　　“你拍的？”
　　“不是，我买的。”
　　什么时候买的，是在我们认识之前还是之后？
　　你为什么要买这个底片？
　　难道……？
　　现在显然不是问问题的时候，林观重又看起照片，她说：“只能挑一张吗？”
　　“嗯？”
　　“只能挑一张放大吗？”林观举起照片，“每一张我都喜欢。”
　　“那我全给洗好了，下次见面拿给你。”
　　跨越十五年的笑容，林观心中无限感慨，举起的照片背后，是王湛的小酒窝。
　　“这可是你说的啊。” 她盯着他的眼睛说。
　　“嗯。”
　　他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低头摆弄起放在桌子上的设备。

　　“请你不要嫌弃他。”
　　小玉千言万语总结成这一句话。
　　林观回过神来，说：“小玉啊。”
　　“嗯？”
　　“你舅舅可能比你想得还要上道一点。”
　　小玉惊呆了：“哈？真的？”
　　“真的，”林观眨眨眼。

　　“所以……”赵总问道，“见见，这是你吗？”
　　视频里的王湛被人撞了一下，他侧过身来，他身后还有一个人，个子不高，一身黑，还戴了个黑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确实是她，林观大方承认：“嗯。”
　　赵姐捂脸，她最大的噩梦发生了，林观和一个带着孩子的花心摄影师在一起……
　　没想到赵总说：“可以可以。”
　　赵姐：？？？？
　　她瞪了亲哥一眼，没好声地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在这儿可以可以……”
　　“他是杀人犯吗？”
　　“……”
　　“还是诈骗犯？”
　　“……”
　　眼看着亲妹妹要爆炸了，赵总连忙说：“B什么的，王什么来的…….”
　　秘书适时补充：“Bresson Studio，王湛。”
　　“嗯，挺好，”赵总挠挠头，对赵姐说，“我查过了，闺女不是他的，他姐姐十年前车祸去世了，他一个人在带孩子，干净得很，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是个帅和尚。”
　　赵姐表情又失控了：“和尚？”
　　她看向林观：“王湛是和尚？”
　　“我那就是个比喻！”赵总说，“你冷静点，他是个好人……”
　　赵姐说：“这算怎么一回事呢！那个假洋鬼子怎么办。”
　　她指的是Harold。
　　赵姐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圈子里混了一辈子，内心竟然还是很传统，她不想林观被人家指指点点。
　　赵总对于亲妹妹的女德班言论很不屑，亲手泡起了茶，他说：“食色性也！”
　　“这个圈子里的男艺人，丑的美的，老的小的，哪个不是勾三搭四，家里家外一点没耽误呢。”
　　“咱们见见这么红，怎么就不能多几个情儿了，何况小王还是个帅哥……”
　　原来赵总也去进修了，还是男德班班长。
　　一直没说话的林观忍不住开口：“赵总，没想到你还挺女权的啊！”
　　“还好还好。”他还挺谦虚的，“我和你说啊，见见……”
　　“说个屁！”赵姐粗暴地打断了他的发言，和秘书说：“联系PR。”

　　一个拍了素人的视频热度不减反增，后面可能有推手，不管什么目的，先撤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