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知道》奥兰多在平静水面

4、第 4 章

　　第四章

　　钱翘说：“不。”
　　真有病！懂不懂什么是一夜情？
　　她把手机锁了屏，免得头哥发现她早就认识振振。
　　不过一起喝了几杯，睡了一觉，仅仅知道名字，也算不上“认识”吧？
　　“女的，而且不丑，为什么不行？”
　　振振哪里算“不丑”，穿着大棉袄也不掩盖她的光芒，虽然喝多了，钱翘也知道有好几个男男女女时不时盯着振振看。
　　钱翘笑了：“女的和男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都他妈一个样！”头哥做经纪人有二十年了，圈子里混乱的男女关系他早已见怪不怪。
　　就算没有和振振睡过，钱翘也觉得这个方法不可取。
　　“女的，不是那么回事儿，”她开始给直男头哥梳理女生的想法，“不是说你穿着超短裙去敲门，她就会应的。你可能漂亮，有钱，多才多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随便占一样，男的马上就臣服了，但是女的不行。”
　　“你说女的和女的？”
　　“对。“
　　”不是说你有什么，就行，也不是说你没什么，就不行。“太像说绕口令，不过她尽力了。
　　”我怎么记得你和我说你从没谈过恋爱。“
　　”嗯，出道之后就没有。“或者说从她确定了演员梦之后。
　　钱翘签约之后的第一张宣传照，别人都是半身照，独独给她只拍了头，摄影师很懂，那一双猫眼，可以蛊惑人心。如果冯骏愿意花钱，不是不可以给她营销一波，头哥很遗憾。
　　“甘棠说你最会了。”
　　钱翘微笑，喜欢她的人有一些，可是放在圈子里一看，她不是最美的也不是最聪明的，对于赞美，她很少当真。

　　头哥说：“反正你得去睡她。”
　　钱翘大无语。
　　“大哥我刚才说的话您听懂了吗？”她有点急了。
　　头哥也急了：“我他妈还能顾得上这些吗？”
　　“你现在手里一部戏都没有！送过来的都是垃圾剧本垃圾制作，你他妈想一辈子在这样的戏里混？”
　　“你今年三十一啊钱翘不是二十一！再过两年你只能去给人家演妈！钱翘你想好了，现在没有那么多张艺谋贾樟柯拍妇女的戏，你再不红一次，连烂俗古偶剧都他妈排不上号了！”
　　“《我青春的白日梦》里你是最火的吧？你看看你现在在哪儿？人家在哪儿呢？”头哥越说越激动，“明明就是睡一觉的事！和谁不是睡！当年你要是跟了陈总，还至于受张博那孙子的鸟气......”

　　钱翘的太阳穴特别疼，她站了起来。
　　头哥知道说错了话，不再看她。
　　钱翘转身往门外走，头哥叫住她。
　　“翘儿。”
　　“央视投资了，这部戏肯定会爆，你也会再红起来的，”他声音恳切，没有了刚才的歇斯底里。
　　“这个女的就是我们能搭上李浩玮的最后一根线！”
　　“你好好考虑一下，老马说他的公司和那个模特的经济公司有过合作，他可以帮我们牵线。”
　　钱翘没回，径直出去了。

　　回到房间，钱女士躺在床上看书。
　　“做spa了吗？”
　　“挺好的，特专业，我睡着了好几回。”
　　钱女士已经把书收了起来：”谈得怎么样？“
　　”还行。“ 钱翘不愿多说，开始脱衣服，这一下午把她累坏了，她想泡个澡。
　　钱女士叹了口气：”那天老宋和我说......“
　　钱翘停下了脱衣服的动作。
　　“......新开一个表演学院，你要是愿意，可以安排你去当讲师，肯定没有北电好，就是个普通二本......”
　　钱翘说：“我自己都没演明白呢，怎么教别人。”
　　“怎么就不明白了？咱们正经演员呢！“
　　看钱女士的口型，钱翘就能猜到她下一句要提......
　　“《我青春的白日梦》不是就......”
　　怎么说都绕不开这部戏了？
　　钱翘冷笑：“我哪来的脸当老师？一辈子就拍了一部戏，学生问起来都不知道怎么说。”
　　“一部戏怎么了？”钱翘态度不好，钱女士也不高兴了，“有的人演一辈子连一部戏都没有呢！”
　　“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能再拍几年呢，总得为自己打算......”
　　也许应该再开一个房间，钱翘心想，避开头哥避开钱女士，如果能避开人类就好了，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

　　钱翘在浴缸里泡了很久，这几年拍得作品像跑马灯一样在脑海中播放。她在豆瓣词条里的照片还是《我青春的白日梦》剧照，她很久不看这些了，流行的微博抖音她也都不玩，这样她就看不到粉丝苦口婆心劝她不要接烂戏的留言。
　　之前她是没得选，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通讯录里找到甘棠的名字，按下拨号键。

　　一回到北京，头哥就在饭店定了位子，宴请老同学马总，李浩玮这部戏太重要，他必须得给选角导演拿下，这次由不得钱翘了。
　　临出发他接到钱翘的电话。
　　“来我家吧。”
　　“不去，”头哥对着镜子整理西装，“我有局，有什么事你让小乔跑吧。”
　　“小乔没回来，不是和你说了吗，她妈妈病了，她在老家照顾呢。”
　　“得有一个月了吧！”这也太放纵下属了，头哥问道，“什么病啊？严重吗？”
　　“肺炎？”钱翘也不太清楚，“她妈妈之前在国外打工的，回来就得了，一直不见好。”
　　“而且小乔是跟剧组的，反正我现在也没戏拍.......”怎么还去讲小乔了，钱翘把话题转回来。
　　“你是要请马总吃饭吧？”
　　“嗯。”
　　“取消吧，”钱翘态度强硬，“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头哥不愿意和她扯皮了：“马总那个关系我肯定是要走的，我可不管你愿不愿意......”
　　钱翘打断他：“我愿意，马总的关系你留着之后走吧，今儿先走我的。”
　　“走你的？”
　　电话已经挂了。

　　头哥按了指纹锁进来，钱翘穿着黑色羽绒服坐在客厅。
　　“这是干嘛啊？”
　　黑色的羽绒服里穿了一整套黑色的运动服，卫衣的帽子下还戴了一个毛线帽。
　　“你别告诉我你要去滑雪。”如果因为这个让他把饭局推了，他真的会爆炸。
　　钱翘笑了，虽然打扮得很随意，其实她化了全妆，头发也做了造型。
　　“走吧。”
　　看头哥还是不明白的样子，钱翘耐心解释：“去睡她。”
　　啊？
　　头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钱翘起身：“睡她。”

　　“能行吗？”头哥一边开车一边碎碎念，“哪有穿成这样去勾引人的。”
　　钱翘包裹在羽绒服里不说话，振振还挺会选的，波司登确实很保暖，她在车里都要出汗了。
　　其实她也不是百分百确定，在头哥来之前，镜子前的衣架上还有一条ysl黑裙子，她凭直觉选了运动套装。
　　她说：“你微信里有多少钱？”
　　“什么？”
　　“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她一边说着话就转账了五千块在两个人的对话框里。
　　遇到红灯，头哥转头，前面的车灯一闪一闪，钱翘的脸忽明忽暗，戴了美瞳的眼睛让她像一只神秘的波斯猫。人类钱翘在晚上好像会变身，有着别样的魅力，头哥不敢轻敌。
　　“真能搭上李浩玮，多少钱我都愿意。”他也转了五千块在对话框里。
　　那就赌一次吧，钱翘心想，头哥以为不过几千块的小事，她却是赌上了全部。

　　熟悉的大平层，熟悉的techno，和元旦一样，遍地都是酒瓶子和拿着酒瓶子的人。
　　不知道甘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所有人穿着华丽，好像是参加什么慈善晚宴。
　　钱翘很满意，还是亲闺蜜靠谱。
　　按照计划，进门之后她就和头哥分开了。
　　甘棠不见踪影，微信也不回，钱翘不知道振振是不是已经到了，她走到厨房，决定做一杯咖啡喝喝。
　　她有点紧张。
　　厨房里也都是人，这次规模比元旦大很多。
　　钱翘端着咖啡加入到一群聊天的人里。
　　说话的人舌头都大了，满嘴都是“存在主义”“立体主义”“后现代”之类的大词，有人附和有人反对，有来有往聊得很热闹，钱翘不是专业人士，就一直没说话。
　　当然她这么漂亮是不会被遗忘的，有个男人拍拍她（这位先生请不要随便碰陌生人），说：“你觉得呢？”
　　她念书的时候没少往美院跑，和油画系的一个女生着实暧昧了一阵，因此也认识了很多朋友。演员也好，画家也好，和艺术沾边的很少有顺风顺水的，那时候认识的朋友里，有的已经成仙儿了，躲在山里基本不和人类社会接触，有的在各个剧组里混，当然也有移民国外，画卖得飞起的，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可以写成一本小书。
　　油画系女生带她去看展。
　　钱翘说：“这个不错。” 画上的两个人在雪地里举枪互指，张力十足。
　　女生笑：“不错？这可是列宾。”
　　钱翘立马就喜欢上列宾了。
　　这么多年她也看了不少展览，她并不是很能接受当代艺术，她什么都看不出来，没有故事。

　　钱翘只是笑笑，不准备回答，她今晚的聊天名额有限。
　　“嘿。”
　　有人碰了她的肩膀。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振振。
　　振振的手很漂亮，手指很长，指甲很粉，贾宝玉也是这样的手，桃花旺。
　　这种触感是很难忘记的。
　　尤其是有过非常亲密且质量很高的一夜......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振振还是一身黑色，外面套着波司登大棉袄，里面是卫衣（也许是甘棠说的那个有钱也买不到的潮牌）。
　　周围人都是一副要参加慈善晚宴的架势，穿着大棉袄的她俩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又恰到好处。
　　钱翘说：“嘿。”
　　振振眼中划过一丝惊喜，被钱翘精准捕捉到。
　　今晚能成。
　　真希望能有个摄像机，以第三人的视角拍一下她和振振对视的场面，王家卫那种抽帧的拍法就可以。
　　振振偏偏头，钱翘跟着她走到另一边的沙发。

　　“我特意问了你朋友，她说不确定你会来呢。”振振说。
　　甘棠？这么重要的消息不和我说？
　　甘棠可能还不完全了解今晚钱翘背负的任务。
　　钱翘说：“我也是刚过来。”
　　“拍戏？”
　　“嗯，一些工作。”其实是在家里纠结ysl黑裙子还是运动服。
　　“哦......”振振点点头。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看起来都有无限的话要说，除了她们这里。
　　振振不是很爱说话，钱翘能感觉到她不是为了装酷才不说话，而是真的不爱讲。振振的沉默把她们和别人隔绝开来，这个沙发是她们的领地，不允许外人进入。
　　过了一会，振振才开口。
　　“我加了你好几次微信。”
　　说什么来着！
　　今晚能成！
　　钱翘的胜算又增加了！
　　永远不要说“你怎么不回我微信”，永远不要。
　　说了就输了。
　　“我觉得我们还会再见的，”她看了振振一眼又快速把视线移开。
　　“你觉得？”
　　“嗯。”
　　“比如说今天？”
　　振振的声音就好像在钱翘耳边，虽然物理距离并没有缩短，她说话声音低低的，钱翘心里痒痒的。
　　“嗯，今天。”钱翘摘掉了帽子。

　　这是一个信号。
　　按照约定，钱翘会在头哥的视线范围内活动，她摘掉帽子，就说明时机成熟了，需要头哥出场。
　　扮演一个讨人厌的直男。
　　头哥按照剧本出现，钱翘大呼不妙。
　　千算万算，忘记考虑头哥的演技。
　　也不是不行，只是略不自然，他从舞池走过来，不过短短几步，让钱翘想起了剧组里的很多演员。
　　他面不改色，看似正常，实则提着一口气，每迈出一步都是在为待会儿的戏做准备，酝酿待会儿要说的台词。
　　完蛋。
　　钱翘低下头，不管头哥说什么，她决定假装不认识......
　　“翘儿。”头哥过来了，“走吗？”
　　“嗯。”钱翘还是心软了，一个好演员可以拯救整部戏。
　　“得走了。”她看着振振说道。

　　其实她也不知道。
　　就像ysl小黑裙和运动服，胜率不是五十对五十，是零或者一百。
　　振振气定神闲地喝着酒，完全不接茬，好像早已看穿了钱翘的剧本。
　　钱翘因为运动服而增加的信心消失大半。
　　不过振振也没有移开目光，就一直看着钱翘。
　　头哥又说了一遍：“走吧？挺晚了。”
　　振振还是没有动作，钱翘泄了气，她点点头，这次得真走了......
　　她面无表情地戴上毛线帽，振振突然笑了。
　　把酒杯放在一边，她拉过了钱翘的手。
　　“走吧！”
　　就好像头哥不存在一样，她拉着钱翘直接走了出去。

　　钱翘偷偷回头，看见头哥举着手机，满眼兴奋。
　　知道啦！
　　这点默契还是有的，让她把微信里的红包点了。
　　和头哥的赌注算是赢了，不过和振振的呢？
　　振振的背影高挑迷人，有着大棉袄也挡不住的好身材。她的手轻轻握住了钱翘的手，温暖了钱翘。
　　直到上了振振的车，钱翘也不确定自己赢没赢......

　　哎呀不管了，五千块，可以开个很不错的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