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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各行其路 ...

  •   “我……我想问……”

      “男人?”

      黑夜里有一阵烟花的噼啪声,聂小凤一时语塞:“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她眼前的女子衣着明艳,妆容妩媚,斜她一眼:“我认识你。”

      聂小凤瞪大眼睛:“你怎么会认识我?”

      女子道:“你就住在这哀牢山上,那个愣头愣脑还喜欢你的男子总是和你一起下山采买,路过春风楼时,我见过你们。听说这哀牢山上由一位神医,你们是他的弟子吗?”

      聂小凤垂下眼:“是的。”

      “那便是了。你一位神医弟子,无论学识武功都在我之上,费心思用哀牢山下的阵法救下我一个烟花女子,不是问男人,还能是问什么?还不止呢,我还能猜出来更多。”那女子从容地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你有心上人了?你师父不同意?”

      聂小凤伤神地点点头。

      那女子又问:“已成好事了?”

      聂小凤脸有点红。

      “但没有修成正果,你想不通,对不对?”

      青涩脸上由红转白,聂小凤说:“是,我想不通。他是这世间难得的英雄,心志坚定,武功高强。如果他心里并不爱我,我想我没有机会得逞。但是,既然有夫妻之实,那为什么又将我拒之门外呢?”

      “有夫妻之实,就有真情吗?”那女子满不在乎的说,“我有数不清的恩客,可是哪一个我也不喜欢;那些恩客也不见得对我有多少真心啊?”

      “可是……他那时候……真的很不一样……”聂小凤尝试着解释,但是并没有撼动那女子半分:“男人在床上当然不一样啊。”

      “不是,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他不是那种沉迷女色的人,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聂小凤大声吼着,那女子只是轻轻皱了皱眉,显得柔弱可爱,叹道:“看来你身边并没有什么女性长辈教导过你啊。”

      “不过,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也未必不能教你一些道理。”

      那女子理了理衣衫,收了慵懒的神色:“小丫头呀,我不能说,你那位心上人沉迷女色,但是能确定的是,无论他因为什么在一夜良宵后不敢面对,他都不是良配啊。”

      “我……不需要他是良配,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爱不爱我。”聂小凤上前一步,眼眶泛红,“你既然懂得那么多的道理,那请你告诉我,他爱过我吗?”

      “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女子语气中并无半分敷衍,“恐怕你的那位心上人也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才会如此行事罢?”

      看着聂小凤霎时珠泪滚滚,像是有万千苦楚积压心间,女子不由问:“他爱不爱你,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聂小凤点头,斩钉截铁地说:“很重要。”

      “为什么呢?”

      “这决定着,我之后要怎么做。”聂小凤看着这位风姿卓绝的女人,想她也不是武林中人,便道:“我想要报仇,可是他想要我放下。他爱我,我自然忘却前尘,一心一意为他;他不爱我,我就再也不会听他说一个字,要去杀光我的仇人。”

      “那你就当他不爱你吧。”那女子面不改色地说:“我觉得,你与其去纠结这个人爱不爱你,不如想想一个弱女子怎样才能报仇。感情这种事虚无缥缈,但是仇恨嘛,实实在在。”

      “你在山上住了许多年,恐怕还没有亲眼见识过这万丈的红尘。你师父可能已经看破,可你却去羽翼将丰的雏鸟,想一展你的翅膀。我一个风尘女子的话向来离经叛道,也不怕你耻笑:只要你有立身之本,你就可以活的潇洒恣意,不用受男人的拘束。那么到那个时候,或许爱或不爱就会成为一个单纯的感情问题,而不至于牵扯到人生选择了。”

      聂小凤头一回听到这样的道理,与娘亲、罗玄教她的都不一样,她眨眨眼睛,而那女子已经站起身来要往集市的方向走了。

      “喂!追你的那队人马或许还没有走远,你现在离开还有危险,不如我上山让我的师兄护送你回去。”

      “那倒不必,追我的那队人马是武林上的一个教派,听说是想将我擒住,献给他们教主。我一直听说哀牢山上有一位高人隐士,我与侍卫们走散之后,是故意往这个方位跑的。他们果然有所忌惮。但是若无你这个小丫头相助,我恐怕还是要吃些苦头。方才我的侍卫已经赶来,那一席话,权当还报恩情。”

      聂小凤恍悟,那道烟花,原是向这位女子报信的。那个身影飘然远去,无比柔弱,又无比的潇洒。

      春风楼的林朝露。

      聂小凤想,朝露这个名字,真的很适合她。

      *
      因为在山下耽搁了一阵,陈天相找到她时很担心:“小凤,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好担心你啊。”

      “你听到烟花声了吗?”聂小凤向后一指,“我没有出山,在山脚下看烟花,那烟花好好看啊。”

      “小凤,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买来放给你看啊。”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高兴,过节的时候再放吧,更应景些。”

      两个人相对笑着,聂小凤没有忍住,往静室看了一眼。

      那里当然没变。

      依旧是一个她眷恋熟悉的侧影,任山海呼啸岿然不动,何况她这样一粒尘埃呢?

      陈天相看她眼眶又红了,便安慰她:“师父只是一时想不开,你别伤心,好不好?”

      “好啊。”

      陈天相惊异地看着她:“你说,好啊。你决定忘记了吗?你决定放下了吗?”

      聂小凤一耸肩:“我不能说,我一定做得到,但我想试试。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天相,你能帮帮我吗?”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可以为你在所不辞!”

      聂小凤被逗笑了:“我不要你为我在所不辞,你只需要教我一些针灸就好了。”

      “你……怎么突然想学针灸了?”

      “在哀牢山这么多年,药理我懂了不少,但是人体穴道我是一窍不通。既然师父不肯教我武功,我总要学点别的。那天晚上要是我认识穴道,不至于让师父中毒那么深,恐怕也没有后来的事了吧?”聂小凤叹着气,“天相,我总要有些寄托的。”

      陈天相平生最怕她伤心,当即应承:“你放心,武功我学不好,但是,当了师父那么多年的药童,我一定能教会你的!”

      聂小凤眼里含着泪,笑着说:“谢谢你,天相,真心的。”

      *
      林朝露再见到哀牢山的那个小丫头时,她正在泡了一壶好茶,端起茶盏才抿了一口,一个冒失鬼就从窗子外翻进来了。

      还知道行礼,江湖人那样地一抱拳:“林姑娘。”

      林朝露呷一口云雾茶,问:“小丫头,你来这烟花之地作甚,哀牢山的人都不管你了么?”

      “我师兄去了别处,我央求他让我一个人散散心。”聂小凤对于她仿佛有一种天然地亲近,或许是因为面前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是唯一一个能解释她困境的人,她说:“林姑娘,我来是想问问,你说只要有立身之本,女人就可以活得肆意潇洒,不受约束,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林朝露上下打量她一番,问:“你会什么呢?”

      “我会一些医术,会吹笛。”

      “你若要以医术为生,还要看你能力高低呀。”

      聂小凤一咬下唇:“如果我能解你身上的千丝毒,你能不能带我离开此地。”

      林朝露头一次在八方不动的温柔里露出别的神情,惊异又戒备:“你如何知道?”

      聂小凤道:“你那日被人追杀,那是岐山剑派的人,虽然以剑立派,但千丝毒的威名在剑法之上。我不过是猜了猜,与岐山剑派的人并没有什么瓜葛,请林姑娘放心。”

      林朝露这才送了一口气:“你有把我解我身上的千丝毒?”

      聂小凤摇头:“没有把握,只是想试一试。如果我成功了,就请带我去渠安。”

      “没想到深山里的小丫头都知道我要去渠安的消息了。”林朝露另沏一杯茶,伸出手腕,让聂小凤把脉。

      聂小凤小心记下脉象,没忍住,问道:“敢问林姑娘是为了渠安的李公子,才想着解毒吗?”

      市井传闻,渠安的李氏公子执意要接春风楼的林姑娘回李府为妻,那岐山剑派的人就是受了李公子原本的未婚妻托付,前来杀人灭口的。而千丝毒,分阴阳两副,对应男女,服下则此生无后。

      “有毒在身,当解则解,和旁人又有什么干系呢?”

      “你……不爱他么?”

      林朝露眉眼弯弯,恍若仙子:“爱呀。可是爱一个人和信一个人是两回事,这春风楼里的姑娘,天底下最不信的,恐怕就是男人了。”

      *
      聂小凤再聪慧,也受限于穴道不熟。千丝毒的方子,还是半蒙着陈天相一起解开的。

      陈天相啊,简单烂漫,不用太多心思,就总能如她所愿。

      药方出来的那天,陈天相脸上还沾着一些炉灰,兴奋地看向她:“小凤,你好厉害啊!这么难的方子都解出来了!”

      那一刻她有些心酸,仍然笑着说:“这是因为你把多年所学的笔记都借给我啦,天相,厉害的是你。”

      “不啊,你这么聪明,把这药方拿给师父看,他一定会高兴的。师父最喜欢这种造福天下苍生的事了。”

      陈天相说着就要往外跑,聂小凤赶忙拉住他:“天相!等等!”

      “怎么了?”

      “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师父为好。”聂小凤坐在丹房冰冷的地上叹气,“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师父仍在坐忘,不肯出关。千丝毒阴狠毒辣,但针对生育之事,我怕……”

      她肩膀一缩,害怕极了的模样。

      陈天相立刻便单膝跪在她身旁,问:“你是怕师父迁怒你?”

      “我知道你想说,师父是好人。但毕竟这件事超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师父医术高超,我也不敢拿这个到他跟前班门弄斧。”

      “那……我们先不告诉师父。如果以后有中千丝毒的人过来找师父医治,再把药方拿出来,师父就会夸奖你了!”

      聂小凤的眼睛顷刻亮了:“你说的有理,天相,谢谢你。”

      陈天相挠挠头说:“小凤,你也累了这么多天。回去好好休息吧。”

      “这个自然,如果我明天起不来?”

      “你放心睡!你的活我会全帮你干完的!”

      *
      聂小凤走出丹房,又路过静室。

      看着纹丝未动的身影,她自嘲地想:她哪里还有什么活呢?

      罗玄不让她服侍,不让她近身,不传授她武功,大有让她自生自灭于哀牢山之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罗玄很了解她。哪怕他出静室片刻,聂小凤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走到这一步。

      可他没有。

      坐忘者,因存想而得、因存想而忘也。

      多么重的罪孽,需要这样去忘记;多么重的责任,需要这样去铭记。

      聂小凤感觉又有眼泪往下掉落。

      无妨,总之他们各有执念,哀牢山外天大地大,从此之后,他们互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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