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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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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徐思齐还是比较有风度的,虽然相亲没成,但他依然请她喝了热牛奶,还请她下国营饭店吃了一碗牛肉面,舒今越付钱都没抢过他,最后还把她安全送到胡同口,自己才离开。
这大概跟他小叔是军人出身有关?毕竟徐端的优良作风在那儿摆着。
徐家当年的六子一女原本只活下来老大徐平,但就在解放前三年,徐夫人忽然老蚌怀珠,居然又怀上一个老来子,也就是徐家的第八子,徐端。
徐端只比侄子徐思齐大几岁,俩人虽名为叔侄,其实却似兄弟,又因为他从小聪明又懂事,永远是“别人家的孩子”,徐思齐简直把他当精神领袖在尊敬,品德上受他熏陶也是正常。
徐端人如其名,正直端方,小小年纪进了部队,表现优异被选拔上军校,要不是受限于出身,他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不过饶是如此,他转业回地方之后,也做出一番不俗的成绩,改开后下海经商,主攻的也是汽车研发与制造。
不过他为人低调,只在背后主导,台前都是徐思齐出面。
至于舒立农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徐端的事,据说是某一年给今越上坟后的第二天,一场百年难遇的暴雨引发山体滑坡,往返两地的火车、汽车停运,机票又被抢光,舒立农回不了书城,恰巧是徐端邀请他一起回去。
而舒立农直到上了飞机才知道,人徐端的“航班”可是他自己的私人飞机!
连续几年他乡遇故知,又沾亲带故的,一来二去俩人也能聊上几句,这才知道他的深藏不露,原来当年徐平恢复工作也是他帮了大忙,为此还不得不放弃一切,转业回乡……
而今年,应该是他准备转业回家的时候了。
心里想着事,回到家,父母询问相亲情况,今越不忍打击他们,只说还行,多的一个字不漏。倒是徐家那边,也正在讨论这场相亲。
“你说什么?”知道儿子居然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同志,徐平生气,“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就半年前认识的,也没说过几次话,八字还没一撇。”
“你办的什么事,心有所属不早说,这对小苏不厚道,对你那,那……你喜欢的那名女同志也不公平。”徐平顿了顿,“对象”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徐思齐自知理亏,不敢反驳。倒是一直没出声的徐端听见“小苏”两个字,挑了挑眉。
以为是弟弟不知道,徐平解释道:“这孩子本来叫苏今越,跟立民兄姓苏,取自伟人的诗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我知道。”男人低垂着眉眼,淡淡的笑。
“这名字取得真好,连小叔也觉得好是吧?”不然咋还笑了呢,平时小叔是最不苟言笑的。
徐端没说什么,继续喝茶。
“这件事,的确是咱们家不厚道,因为咱们的疏忽,立民兄的妻女这么多年辛苦了,现在孩子还插队去了乡下,我也是想着结婚最稳妥,既能把她户口调回来,又能给她一个终身……”虽然嘴上不说,但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思齐品性是不差的,“将来有我跟你嫂子看着,不会委屈了她。”
徐思齐脸上愈发不自在。
徐端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着,“思齐这事办得不妥。”
眼前似乎还有那女孩颤抖的瘦削的肩,这种明晃晃的欺骗,估计回去还得哭几天鼻子吧。
见小叔的脸色又冷了两分,徐思齐愈发后悔,只能继续给自己的不厚道打补丁:“爸,小叔,等我真跟……处上了,我把她叫来家里吃饭,她也很优秀的,你们看看,怎么样?”
徐平正想说话,见弟弟不置可否,于是也不出声。
屋里顿时只剩那一下又一下,戒律均匀的敲击声,仿佛敲在徐思齐的心尖上。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就在他一口大气快喘不上来的时候,徐端终于开口:“再说吧。”
徐思齐的心却提得更高了,小叔的态度虽然淡淡的,但这才是最让人害怕的。他自己犯错还连累了未来对象在小叔心目中的感观大打折扣,这次相亲真是得不偿失,唉!
“思齐你这个瞻前顾后的毛病,再不改啊,总有一天要酿成大错。”徐平也忍不住叹气,“好在这事也不是不可挽回,咱们再帮她留意几个人选,以后有咱们看着,不会让她受委屈。”
徐思齐立马忘了答应要帮今越寻摸工作的事,跟父亲在认识的人里扒拉性格、外形、学识、家境都上佳的未婚男青年,还真扒拉出七八个来,一回头却发现徐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
第二天下午,今越亲自把衣服送到大嫂家里去,虽然只穿了两个多小时,但她昨天一回家就给洗干净,晾晒干了,还用茶壶熨烫过,谁家有这么一身好衣服都金贵。
大嫂能无私贡献出来助力她相亲,她不能不知足。
小两口住在刘慧芳单位分配的大杂院里,距离柳叶胡同不远,屋子有两大间,只俩人住,却远没有老舒家的小房子整洁,一进门墙角胡乱堆着一堆煤球。
“我不在家,你大哥没舍得烧炉子,炕都是我前儿回来才烧上的。”
“他可真抗冻。”
舒文晏大概是整个老舒家最会过日(抠)子(门)的人,寒冬腊月为了省点柴火钱,居然连炕都不烧,冷了咋办?回家蹭老舒的呗!
“这一地乱七八糟,都是他去菜店捡的破烂,都说了吃多少买多少,他偏要贪小便宜,专门挑着人快下班的时候去,一买就是一堆,你看看这土豆都发芽了,他把芽儿掰下来还得做盘菜。”
舒今越“噗嗤”一笑,大嫂不在,大哥为了省饭钱,回家蹭;想洗澡了舍不得废柴火,更舍不得用澡票,回家蹭;袜子破了洞舍不得用自家针线缝补,回家蹭……一切皆可蹭。
“也不怪咱爸对他没个好脸,你大哥这人,我都不想搭理他。”
舒今越笑笑,两口子过日子的事,她不好插嘴,转而说起自己想把她送的人参卖掉换钱的事,算是征询她的意见。
“嗐,我当是啥事,既然给了你,怎么处置就是你的事,咋还跟嫂子见外上了呢?”
今越松口气,她现在太缺钱了,想要买工作,除了买工作的钱,还得额外多准备点人情往来、打点的费用,家里情况比她想象的还糟糕,父母想帮她也拿不出多少。
况且组合家庭,还不止她一个孩子。
因为真真切切感受到舒老师对她的爱护,她更不忍心老舒为难,钱,她尽量自己想办法。
从刘慧芳家离开,今越看天色已晚,也不敢在外头逗留,可走着走着,又走到了建设大桥下,那里星星点点亮起来,都是赶早来的倒爷。
今越袖着那根小小的人参,转了一圈,依然没找到愿意买的人,甚至连愿意看一看的人都没有。
她彻底绝望了,要是再卖不出去,她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搞钱,搞钱的年代文她看过很多,可真正重活一次,那种随时被人盯梢、随时有可能会落下把柄的恐惧感已经深入骨髓,她是真的不敢再踏错一步。
眼看着探亲假已经过去七天,预留出回程的四天,一大早街道知青办的人就上门询问她什么时候回插队地,舒今越的紧迫感越来越强。
徐思齐那边没消息,她钱也没准备好……莫非,最终要用上备用计划B?可不到万不得已,不确定徐家对她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一边想着,她一边往回走,刚走出大桥阴影下,忽然听见两个字。
今越的耳朵就像雷达,立马滴滴滴响起来,“哥你要人参吗?”
那是一名中年人,看起来很斯文,气质上有点像她上次来遇到那人。
“对,我昨天听同事说你们这儿有人卖野山参,对吗?”
今越虽然惊喜,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遇上钓鱼的就完蛋了!
她装模作样操着东北口音聊了几句,确定周围没有埋伏,也确定这人是真的要买野山参,据说是老领导生病,买了准备送礼,而且看穿着打扮也不普通,应该是出得上价的,她才松口,将人带到不远处一棵银杏树下。
“哥你放心,小弟我拍着胸脯保证,这绝对是野山参。”
她掏出用干净纱布包着的人参,男人左看右看,“这也忒小了点。”
“哥您听小弟一句,野山参不在大小,您要看它的须根,要闻味儿,要说大,种植参贼大,可药效差远了,我老家就在长白山下,就是野山参也分纯野生和撒种的,咱们这根可是风吹水冲、鸟叼鼠啄自然着地的,长在鸡爪地上,蚂蚁蛋土里……”巴拉巴拉扯一堆,最后再来一句——
“只有这样的纯货,才能配得上您的身份,送给老领导人才高兴。”
送礼不就是要送个高兴吗?男人心动了。
“哟,你还没满十四吧,就知道鸡爪地和蚂蚁蛋,实话说吧,我是药材公司的,你这根人参确实不错,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