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焚骨化春

9、第九章

　　女生闻言，抖个不停的肩膀忽地有一瞬停止。
　　那一瞬极短，几秒后，女生愣愣地抬头，像是被扔进冰窟里，待了三天三夜。
　　她浑身上下打着颤，说话也不利索。

　　“你……你没听过……那个传闻吗？”
　　“什么传闻?”
　　“老师们不相信。”女生苦笑，“有人在保护他，谁要是得罪他，就会遭殃。”
　　“谁在保护谁?”叶韶凡问。
　　女生将手里的保温杯紧了紧，似乎是在犹豫肚里的话该不该说。
　　叶韶凡耐心地等着。
　　她安静了很久。

　　静默片刻后，女生嗫嚅道：“当将流言传出去的那些人……都遭到了报应。”
　　“他在保护韩越。”
　　“而韩越再找他。”
　　“什么流言?”叶韶凡蹙眉，“谁在保护韩越?”

　　女生不自觉地咬着下唇，眼神一直飘忽不定，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她比方才淡定许多，像是缓了过来，声音极轻地回答道：“林萧在保护韩越……”

　　“那些遭了报应的人都变得疯疯癫癫，都说是林萧来找他们了，说他还没有死。”
　　“老师们不相信，不允许我们到处乱说。”
　　“那几个学生也好久没来上课了……”
　　女生说着，捏紧保温杯的手又绞在一起。

　　指甲深深掐进皮肉当中，女生忽地哂笑，语气里带着不知对谁的嘲讽。

　　“你知道吗？”女生说，“那个流言说他们是一对……”
　　“有人见过他们的亲密举动，拍下后发到贴吧上。”
　　“但是因为发生那样的事情，老师知道后，立马请出管理员把帖子删了。”
　　女生说着说着，脸上笑容愈发灿烂，有些诡异，让人看着瘆得慌。

　　“很快下一个就是我了……”她轻声道，像是在喃喃自语，“下一个就是我了……”

　　女生不停地嘀咕，直到有人在教室里叫了她的名字，她才恍然回神，像是如梦初醒。

　　“李瑶你没事吧？”班级里的某个同学敲了敲窗户，望着她问。
　　李瑶转头看过去，咧嘴笑了笑说：“没事。”

　　叶韶凡看着那个叫李瑶的女生，也不知想到什么，笑着说：“谢谢。”
　　李瑶有些错愕。

　　叶韶凡从兜里掏出颗糖放进女生手里：“谢谢你的回答，我知道了。”
　　他说完，恰好上课铃响起，李瑶怔怔地立在原地，手指曲了曲，紧紧攥着那颗糖。

　　她忽然止不住抽泣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某个人说话。
　　“对不起。”她说，“对不起……”

　　.
　　傍晚时分，斜阳沉沦。
　　叶韶凡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看着一群走读生有说有笑大批大批涌出校门。
　　手机搁置在一边，一直不停地响。

　　他得到女生给的信息后，就一直坐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
　　没有去找顾诺他们，心里一直在想一些事。
　　直到那手机响了半天，最后沉闷着不出声，像是生气了。他才拎起手机给顾诺拨了个电话。

　　顾爸爸发了一连串消息，打了许久电话。他一个没回，一个没接。这会儿估计要直接上手去削他天灵盖了。
　　得赶紧回个电话慰问一下。

　　叶韶凡拨通顾诺电话后，非常自觉的往旁挪了一点，将手机拿得远远的。
　　顾诺的吼声立马从手机里传出来。

　　顾诺：“你他妈人呢？”
　　“操场。”叶韶凡说。
　　“你去操场干嘛？”顾诺问道。他察觉到叶韶凡情绪有些不对劲，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叶韶凡笑道，“顾爸爸那么爱我？”
　　“我就是想装得深沉一点，您那么敏感，一下就察觉出来了？”
　　顾诺：“……”
　　他真是太天真了，居然会觉得这王八祖宗在因为什么事难过?！

　　“人没怎么样就行。”顾诺懒得怼他，直接挑明主题，“来高三部体艺楼集合，该干活了。”

　　.
　　晚自习时间，几个少年从一扇生锈的铁门外翻了进来。

　　夜里很静，尤其是那栋半圆式的体艺楼附近更安静。好在路边的灯早已亮起，上面有一两只飞蛾扑棱着翅膀，氛围并没有特别可怕。

　　几个少年鬼鬼祟祟，低身钻过体艺楼附近围着一圈的黄色封条，快速溜进楼里。

　　卢旭从兜里掏出手电筒照明，灯光一扫，扫到一双眼睛。

　　“我操！”卢旭发出一声鬼叫，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了卓异白色的运动鞋。
　　“昂！”卓异还啥都没看见，先被吓得嚎了一嗓子，接着捂着白鞋心痛的往旁跳。

　　这一跳撞到了一旁的张宇。张宇木木地看着他们，随后慢了半拍开始嚎起来。
　　另外两个人摸不清方向，也跟着吼，边吼边问：“怎么了？”
　　“有……有眼睛……”卢旭颤抖地回答。
　　“卧槽！”
　　“啊啊啊啊有啥？有啥?你再说一遍?”
　　“啊啊啊啊啊啊啊眼睛?”
　　“哪里哪里?”

　　这个连锁反应吵得最后一个进楼的宫泽煜头疼。
　　他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照向卢旭最先照到的那双眼睛，皱眉道：“安静。”
　　“看清楚再叫。”

　　一行人闻言，往宫泽煜照亮的地方看了一眼，最后全都舒了一口气。
　　那是一尊石膏人头像，正好摆在体艺楼大厅正中央。

　　“咳……”卢旭讪讪笑道，“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别说话，别叫了。赶紧往前走。”卓异搓着胳膊小声道，“话说你们不觉得有点冷吗？”
　　“而且……我……我总觉得……有人躲在哪里看着我们……”
　　一行人被说得汗毛倒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楼外的天还没完全暗下来，是暗蓝色的，衬着前方走廊一片幽蓝。
　　“咱们……咱们……靠近一点……”卢旭咽了咽口水，小声说，“别都散开了。”
　　“嗯。”一行人齐声应道。

　　宫泽煜跟随着一行人往前走，安安静静落在最后。
　　卓异的话说得没错，他也感觉有点冷，且好像有人躲在哪看着他们。

　　他转头往后看了看，也许是窗外风过，身后走廊上的白色窗帘掀了掀，很快又轻轻巧巧地落下了。

　　许是为了缓和气氛，让大家放松一下，没那么害怕。卢旭时不时挑起一两个话题，最后讲着讲着，又开始围绕在了那个高三部的传闻中。

　　“听说那个叫韩越的已经好久没来上课了。”卢旭说，“他们班上也有好些学生不知道怎么的，都奇奇怪怪的。开始不怎么来上课，非常阴郁。”
　　“那些学生中曾传过‘林萧还没死’这样的谣言。”
　　众人：“……”
　　您真的是在缓和气氛吗？
　　我为什么更害怕了？

　　“还有据说他俩……”卢旭刚想在说些什么，很快就被卓异一行人打断。
　　“你快别说话了！”卓异说，“要被你吓死！”
　　“求求你做个人吧！闭嘴！”张宇说着，伸手捂住了卢旭的嘴。

　　卢旭支支吾吾，挣扎半晌，最后挣扎出一句：“不是！你们没听到脚步声吗？”
　　一行人瞬间安静了。
　　“什……什么脚步声?”
　　“就是……鞋子磨过地板的声音。”

　　先前在吵闹中，一行人没怎么注意，现在全都注意到了。
　　他们虽然害怕，但因为人多，且走路速度中等，都不是拖着步子慢悠慢悠的走路。
　　而那声音细微，窸窸窣窣的，一下一下磨着，让人感到恐慌。
　　一行人屏住呼吸，愣在原地不敢动。

　　“你们哪班的?”一个声音突然炸起，一个女老师忽然出现在走廊转角处，皱着眉不悦道：“不知道这个地方不可以来吗？”

　　“现在是晚自习时间，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哪个班的?”
　　“我……我们……”
　　一行人被吓得愣了一下。卢旭刚想解释，却被宫泽煜打断。
　　“老师对不起，我们这就走。”他说，伸手拽了卢旭一把，带着一行人转身便走。

　　“什么情况?”
　　一行人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怎么回事啊?”
　　有人小声问。
　　“泽煜你说句话，怎么了?”卓异有些着急。
　　“我们就那么把那个老师扔在那里?”卢旭轻声问。

　　宫泽煜瞥了他俩一眼道：“没有声音。”
　　“什么？”
　　一行人愣住了。
　　“她没有脚步声。”宫泽煜说。
　　一行人闻言，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老师。

　　那女老师依然站在原地，表情依旧是不悦。嘴里絮絮叨叨、念念有词，像机器一般重复着那些话。
　　“你们怎么回事?”
　　“哪个班的?”
　　一行人本来看着就觉得诡异，心生害怕。目光下移时，脸色唰的变得苍白。

　　那老师穿着双高跟鞋。
　　但是他们只听到鞋子磨过地板的脚步声，并没有听到高跟鞋的声音。
　　并且在那老师说话时，鞋子磨过地板的声音也依然存在。

　　“昂……”卓异刚想吼一声，立马被宫泽煜捂住了嘴。
　　“别叫。”他说，“安安静静地走，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
　　卓异闻言点了点头。

　　宫泽煜刚想长舒一口气，心想卓异总算脑子灵光了一次，没让身后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儿察觉他们不对劲，但身边有人架不住这波操作。

　　其中一个室友发现诡异之处后，忍不住嚎叫，并且像是踩着风火轮一般，已经跑远了。
　　身后的女人听到叫声，总算是有了点别的反应，嘎吱嘎吱扭着脖子，不悦的表情转变为了某种欣喜。

　　她笑着大踏步朝他们走来。
　　“你们怎么那么不尊重老师，怎么一下子就跑走了呢？”
　　“你们哪个班的?怎么回事?又在这里干什么？”
　　一行人经不住这一连串的问题，本来就怕老师，现在更怕了，立马将宫泽煜刚刚的提醒抛诸脑后，拼了命的往前冲。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
　　“我和小雪去了三楼那间音乐教室。”体艺楼二楼的某间休息室里，顾诺听完叶韶凡获得的信息后说，“我们在靠近钢琴的窗台上找到了一张纸条。”

　　“但是这张纸条是谁写的，我们没法确定。”顾诺说着，从兜里掏出张纸条递给叶韶凡。

　　叶韶凡接过那张被卷成一条的纸，展开，看着里面一行笔锋伶俐的字。
　　纸条上就只有短短一句话，写着“我想再听你弹一次钢琴”。

　　“按所知道的信息整理下来，应该是那个叫林萧的学生写给韩越的。”顾诺说，“但学生当中的传言，韩越坐在窗台上，而钢琴自己在响。”

　　“如果这件事涉及到灵的话。”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晓雪道，“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钢琴自己在响，为什么有人说林萧没死，那些报复别人的事是林萧干的。”

　　“另外……”周晓雪补充，“那个姐姐说韩越在找他。”
　　“是在找林萧吗？”
　　“如果是，那么韩越坐在窗台上又是在跟谁说话?”
　　“他如果是像我们一样的特殊人，如果看到了林萧，就不会再继续找了吧?”

　　叶韶凡盯着那张纸条一直沉默不语，半晌他抬头看着顾诺和周晓雪道：“还有一种可能。”
　　“如果韩越是普通人，那就是溯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