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酒椿色

10、第十章

　　“溯洄”，一种幻术。通常生于人或灵的妄念间。
　　简单通俗点说，便是若有人太渴望回到过去，就会深深陷在过去的记忆里。
　　而“溯洄”就是在那些模糊的记忆中，根据记忆的基础重构的一个更完美的世界。
　　锦上添花一番，让人觉得无比真实。
　　精神飘游在那个凭借自身记忆而构造的虚幻世界中，重复着曾经发生过的事。

　　直到触及到记忆中某个崩溃的支点，虚幻世界分崩离析，一切重头再来。
　　而身在其中的人察觉不出，重新开始后，会忘记原先的事，又要重复以往的人生。

　　同时这种构造世界的范围可大可小。
　　大得可以重塑一整个精神世界。
　　小得便是建立一个框架，让人在现实与梦中游走。

　　但时间一长，渐渐分不清虚实后，便会长时间待在幻想中，过活着余后一生。

　　而被溯洄影响的人或灵在现实中会开始不记事，记性变差，开始爱睡觉，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当精神世界的范围扩大，受影响者开始沦陷在那个地方时，他们在现实中会逐渐进入老年人痴呆的状态。

　　双眼无神的不知盯着什么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谁叫都不应、不理，因为他们听不见，也感知不到。
　　就像一块石头。
　　或是处于昏迷的状态，像植物人。

　　叶韶凡那么一说，顾诺和周晓雪都明白他的意思。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韩越是普通人，但是他被溯洄影响。
　　因此他幻想林萧，幻想林萧还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

　　如果钢琴是林萧弹的，韩越身为普通人的话，那么也只是因为韩越幻想出的林萧在弹钢琴。

　　溯洄的幻想不光会影响正主，也会影响旁人，这也可以说明为什么别人会看到那钢琴自己在动，会听到音乐声。
　　以及如果窗台上的人影是韩越，那为什么有人一眨眼，身影不见，琴声消失等等这种事都可以解释。

　　因为溯洄在影响着正主，也影响着别人。

　　空荡荡的体艺楼里，不知什么东西一声惨叫。
　　叶韶凡他们互相相视一眼，周晓雪伸手指了指地面。
　　“楼下。”她说。

　　.
　　那女人不知怎么回事，走着走着体态变得越来越臃肿庞大，手脚变得越来越长。
　　她以散步的速度，仗着腿长追上了前面一群少年。

　　“我靠！这他妈……什么玩意儿?！”卢旭吼。
　　“谁知道啊？！”卓异跟着吼。
　　他甚至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好像自己先前也被某个女的追杀过。

　　身后的女人伸长着手臂猛扑过来，就在卓异觉得自己快要完时，感觉有什么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他半睁着眼，看见宫泽煜站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左手上多了根红色的细线，缠绕着手腕，连接着指尖，随后慢慢延伸，系在女人的两只手上，把女人的双手捆得死死的。

　　卓异不由得瞪大眼睛，还来不及反应怎么回事，目光便注意到宫泽煜的左手在流血。
　　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

　　“泽……泽煜?”
　　“嗯?”宫泽煜侧头看了卓异一眼，随后垂下眼睑，手指轻轻一勾。
　　细线一颤，绑着女人手的绳子猛地着起火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女人惨叫，身子扭曲着，不断挣扎。
　　火势迅速蔓延，爬上女人的手臂，紧接着燃烧她的全身。
　　尖叫声中，女人臃肿庞大的体态化成一块块黑色的焦炭落在地上。
　　窗外晚风一吹，焦炭变成灰，也就随风消散了。

　　“我靠！宫泽煜！”卓异在怔愣中猛地回过神。他大吼一声，扑向宫泽煜，抓住了他的左手。

　　宫泽煜快速伸手抹掉了十字架上的血迹，藏进衣领里。
　　他一把捂住卓异激动的想要说话的嘴。
　　“别说。”宫泽煜低声道。

　　跑在前面的人听到这吼声皆是一震，以为宫泽煜发生了什么事，全都齐齐转身。

　　卢旭举着手电筒颤抖着晃来晃去，问：“怎……怎么了?”
　　“怎……怎么回事啊？”
　　“有……有人受伤了？”
　　“那个女人呢？”
　　“没事。”宫泽煜说，“那女人忽然不见了。”

　　卢旭闻言，乱晃的手电筒恰好一照，照到了宫泽煜血淋淋的左手。
　　那手被血浸红，暴露在众人眼里。
　　卢旭：“……”
　　你他妈摸着心再说一遍“没事”?！

　　一干人看到这手后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卢旭皱眉：“怎么弄得?”
　　“那个女的扑上来时抓了一下。”宫泽煜解释。
　　被捂着嘴，想要告知真相的卓异：“……”
　　你怎么撒谎都不心虚一下?还说得那么坦然?！

　　“谁带纸了？”张宇忽然问。
　　“我。”其中一个室友说着很快反应过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宫泽煜。
　　“谢谢。”宫泽煜说。
　　他正要接过纸巾，却被凭空出现的一只手给抓住了。
　　宫泽煜转头望去，看见叶韶凡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小朋友。”叶韶凡盯着宫泽煜血淋淋的左手说，“你可不可以爱惜一下自己?”

　　叶韶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宫泽煜身边。他皱着眉似乎不太高兴。
　　卓异站在一边，来不及顾及为什么这个眼熟的人跟宫泽煜那么熟的样子，便先点头赞许对方的话。
　　虽然他有一瞬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学生在这里?”顾诺从叶韶凡身后走上来问。
　　这话莫名耳熟，导致卢旭一行人前一秒还在巴巴望着，脑门上满是问号，下一秒就想拔腿就跑，怕在来个像先前那个女老师一样的鬼。

　　“有人受伤了。”周晓雪说，“这里还有梦鬼的痕迹。”
　　她说着，抬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地板上残余的灰。
　　顾诺闻言，目光扫过那群少年，最后落在左手流血的宫泽煜身上。

　　宫泽煜想将手从叶韶凡手里抽走。奈何对方力气大，他抽了半天，没抽走。对方松都没松。
　　叶韶凡接过那张还伸在眼底下的纸巾，对站在跟前一脸茫然的同学道了声谢。
　　随后他开始仔细帮宫泽煜处理伤口。
　　动作自然且娴熟。

　　周晓雪站在一旁看着，戳了戳顾诺的手臂轻声道：“这两人不简单。”
　　顾诺点头：“嗯，我也觉得那个受伤的孩子不简单。”
　　周晓雪：“?”
　　你有没有听清楚我的话啊？

　　叶韶凡这一连串的动作太过自然，导致宫泽煜浑身一僵，最后尴尬地立在一边。

　　其实伤口不深，就是用项链上的十字架在手掌接近手腕的位置上划了一道。
　　但是由于当时情况太急，他划得时候没把握好分寸，一割便直接割了长长一截，所以即便伤口浅，也有种血淋淋的视觉感。

　　但眼前的人却仔细又认真地处理了许久。
　　好像他真的看到了很生气、很难过、很心疼。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伤。

　　叶韶凡用随身带着的矿泉水和绷带帮宫泽煜处理完后便不再多言。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了，只是看到宫泽煜的手后，觉得正常但又有点生气。

　　等到他回过神时，再看向身后那个少年。少年蹙眉，似乎有些无措，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

　　叶韶凡呆了半晌，无奈伸手轻轻敲了下宫泽煜的额头：“下次不许这样了。”
　　宫泽煜看着他想反驳，最后也只是低声应了一句。

　　他轻眨了一下眼，看着叶韶凡的身影，恍惚中想起了一些事。
　　对方的所作所为太过顺其自然，以至于他望着对方的背影，忍不住想叫住对方。

　　他脑海中的事云里雾里，好像是发生在未来，又好像在过去。
　　他想起也有个人曾蹙眉看着他血流不止的伤口，似乎很生气，很心疼，很难过。

　　但这伤口又好像是必须的，那人小心翼翼帮他绑扎时，也只是浅淡地说了一句：“多爱惜自己。”

　　顾诺已经和一旁傻愣的学生交流好，大致了解了他们刚刚所经历的事。

　　顾诺伸手在卢旭他们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回去好好休息，等一切结束。”他说。
　　卢旭一帮人被顾诺这么一弄，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乖乖转身朝体艺楼的大门走去。

　　卓异在一旁看得一怔。轮到他时，他直觉这人要做什么，于是下意识退了一步，伸手紧紧抓着宫泽煜的手臂。

　　“你要干什么？”卓异警惕地问，“我……我跟你说！”
　　“我兄弟在哪，我就在哪。我不会把他丢下的！”
　　恰好觉得宫泽煜奇怪，想留下来观察观察的顾诺：“……”
　　他看着卓异，又看了看身边的宫泽煜，最后收了手说：“行吧，那你到时候别哭。”
　　他说完，又朝叶韶凡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一下。
　　叶韶凡过去，看见顾诺在一块有残灰的地板前站立。
　　“这是梦鬼的痕迹。”顾诺说。
　　叶韶凡点头：“我知道。”

　　梦鬼，是人或灵所幻想出的产物，由他们的念想控制。
　　这种产物可能是根据人或灵先前所见到的某一物而进行想象加工所制造出的怪物，也可能是凭空捏造的。

　　就像先前活着的孩童尸体是当时那个女人借着伤害的孩子尸体进行加工，从而幻想出的鬼。

　　梦鬼的出现可能是源自制造者有意识或无意识的一种攻击。
　　这种攻击可能是因为制造者的性格，也可能是在保护什么，不想让人察觉。
　　而梦鬼一旦死去，便会留下什么痕迹。
　　可能是灰，也可能是其他东西。

　　.
　　暗夜降临，外面的天是真真切切黑了个彻底。
　　走廊不在幽蓝一片，而是真的一下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宫泽煜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照着前方的路。

　　楼道里越来越阴冷，卓异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
　　也许是幻听，他似乎听到了琴声。
　　随后那鞋子磨过地板的声音再度出现。一下一下，窸窸窣窣，好像离他们很近，又好像很远。

　　“泽……”卓异想叫宫泽煜的名字，却被人打断。
　　“嘘。”周晓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他，用气声道，“哥哥请跟紧一点，不要走丢了。”

　　卓异闻言，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到前面去了。
　　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在前方。
　　卓异因为看不见而不明所以。但叶韶凡他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们的前面走着一个穿着明阳黑白校服的少年，瘦瘦高高，在他们前面很慢很慢地走着。
　　那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是他发出来的。

　　少年的身形近乎透明，那是灵的样子。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跟着，也意识到身后的人可能看得见他。于是他走的愈来愈慢，走走停停，像是在等身后的人。

　　那灵把一行人带到了三楼。
　　钢琴声越来越清晰，卓异不明所以，两腿都在打颤。
　　他想问什么，但每个人都出奇的安静，于是他不敢吱声。

　　一行人跟着灵来到三楼转角最里的那间音乐教室。
　　但是灵却只是站立在教室门口不在进去。叶韶凡他们往里看时，只见一个少年背靠着玻璃窗安静地坐在窗台上，面前的钢琴自己在动。

　　那少年笑着，时不时轻哼一两声，点一两下头。
　　他像是在与谁说话，钢琴声停止后，他拍了拍手鼓掌道：“有进步。”

　　不知道别人看了什么反应，反正卓异看了是倒吸一口冷气，差点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