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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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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韶凡伸出手的那一抹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但总觉得看到这个少年就想起一些事。
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人。
因为吃东西不小心,嘴角上沾了点油渍。于是他笑着伸手去抹,随后说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那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硬轻声回道:“因为有你宠着。”
那话尾余音掀起了叶韶凡心中的某根弦。
他沾了对方血的手蓦地停在半空。
嗯?等等?
这是谁?
叶韶凡想,垂眸望着眼前的少年。
那少年眸兮浅,一眼望来使人感觉在眼观一湖净水,清澈透明,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且自带寒意,有着中央空调般的效果。
那少年看着他,脸色不太好。
“不好意思。”叶韶凡讪笑,收回了手。
他刚想着要不要哄对方开心一下,毕竟惹人不高兴了。谁知这小朋友冷着脸,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你手干净吗?”
叶韶凡:“……”
不好意思,小洁癖,手脏着呢。
卓异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人没怎么说话就开始要滋火花的氛围。瞬间觉得自己刚刚大概是怂糊涂了。
这拎刀的人怎么可能是杀人犯?
要是是的话,宫泽煜凭着这张嘴能好好活到现在吗?!
卓异想,他现在有点恍惚。
鉴于所经历的事没法用科学解释,于是他凭靠直觉,觉得这人不简单。
因此应该好好抱紧大佬大腿,免得丢了小命。
宫泽煜怼完那一句,便紧抿着唇不再说话,垂下眼睑望着前方的地面,身侧沾了血的指腹摩挲着,跟犯错,正在悔改的孩子一样。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在悔改。
宫泽煜凝望着水泥地面上莫名多出的一串湿漉漉的脚印,目光向侧,看向了叶韶凡的鞋子。
那人穿着双普通的白色运动鞋,很干净,看上去跟新的一样。
没有水的痕迹,那么这双湿漉漉的脚印是怎么回事?
宫泽煜蹙了下眉。
那个拿刀的人很奇怪,却莫名让他感到熟悉。
虽然一上来就手欠,语气也吊儿郎当,跟调戏小姑娘似的。
宫泽煜顺着那长串的湿脚印向前看去。他看见一个穿白衣,浑身上下湿答答的小姑娘望着这边,与他目光对视的那一刻,很轻地笑了一下。
宫泽煜立马想到了那个传闻。
那个在校园里一传十,十传百的流言。
他下意识往卓异的方向扫了一眼。这二百五毫无警惕之心,甚至恐惧的心态都不知因为什么而扫去了大半,正在抓紧时间拽着那个拎刀的人问东问西。
卓异:“感谢大佬的救命之恩,小的想……”
叶·“大佬”:“以身相许就算了吧。”
卓异:“……”
“不是,你想多了。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哦,你问。”
“您是做什么的啊?”
“这咋回事啊?”
“这是真的吗?”
“您好厉害啊,大师!在哪学的啊?”
“还招人吗?”
“可以拜你为师吗?”
“哥哥你教教我吧。”
“……”
叶韶凡被问得一愣一愣,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率先打破了这十万个为什么。
“你没看到吗?”那个脸色冷淡的少年皱着眉轻声问。
“什么?”卓异一怔,瞬间恢复原先怂怂的状态,小心翼翼地环望四周。
“怎么了?”
“你没看到?”宫泽煜眉毛拧的更紧了些。他抬起下巴点了点前方,“那里站着个穿白衣的小女孩。”
叶韶凡闻言,蓦地转头看向宫泽煜所说的位置。
那里站着个穿白衣的小女孩。
手里抱着个纸盒,浑身上下湿答答的。
叶韶凡将目光扫向宫泽煜。
“怎么?”宫泽煜感受到这股奇异的视线,回望过去看向叶韶凡。
对方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但出现的时间极度短暂,很快便没了踪迹。
“没什么。”叶韶凡回道。
先前就觉得这小孩不对劲,以为是因为雾气浓,自己眼花看错了。
毕竟一个小朋友,对这方面的事并不了解,哪里学来的那种技能。
但当雾气散去一些时,他看见对方嘴唇和手上的血又开始有些怀疑。
但最后也是什么都没说。
直到这孩子忽然道:“那里站着个穿白衣的小女孩”时,才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
啧啧,这孩子不简单。
叶韶凡想。
灵与鬼,不是同一种生物。
鬼大多都有实体,也大多能被人看见,就像先前那些童尸一样。因此可以触碰到,常人也能看见。
而灵是没有实体的,普通人看不到。
他们除了能碰到物以及能和一些特殊的人联系外,普通人是没法触及的。
通常指的“能看到”,其实并不算“看”,而是一种感知。
对这种生物非常敏感的人,都是能感知到的。
卓异脸上有些迷茫,心里非常害怕。
害怕这种潜伏着的,看不见的魑魅魍魉。
他战战兢兢,声音颤抖,轻声嘀咕:“没……没有啊,哪里来的小女孩?”
“你看不见?”宫泽煜问。
“嗯……也……也许吧……”卓异说,心里安抚着自己,不断念叨着“不怕不怕”。
然而小腿肚子却不停地打颤。
宫泽煜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而是转回脑袋望着那个方向,随后大步走了过去。
同他一起的还有叶韶凡。
卓异:“???”
等等,你们怎么回事?!
只有我一个人眼瞎了吗?!
卓异害怕着,不敢一个人愣在原地,于是也抬腿紧随其后。
“你看得见?”叶韶凡问。
宫泽煜:“我视力很好。”
这话的语气不是很客气,但叶韶凡没生气,倒是浅笑着点头,饶有趣味地覷了眼宫泽煜,便不再开口。
这话耳熟,使他想起好像以前也有个人为了怼他,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我视力很好”。
叶韶凡想着,忽然想抽根烟。
他垂在身侧的手摸向口袋,触及到袋里的糖时忽地顿住。
他想起自己抽烟时,有人皱着眉抽走他手里的烟,继而向他手心里塞了颗糖。
“吃这个。”那人说。
叶韶凡笑着没反驳,只是一点点展开手心。
手里躺着颗柠檬糖,有一点酸,也有一点甜。
于是他戒了烟,改吃糖。
但自己总忘了备糖。烟瘾上来时,总会有个人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来塞在他的手心里,然后留下一句:“吃这个。”
叶韶凡想着,忽地偏头轻声笑了一下。
宫泽煜:“?”
他木着脸转头看向叶韶凡,有些不明所以。
“欸,小朋友别介意。”叶韶凡笑道,手伸向口袋掏出三颗糖。
他顺手拿走了橙子味的水果糖,朝宫泽煜和卓异伸出另外两颗柠檬味的,问:“吃吗?”
“吃了心情会好点,也许就不那么怕了。”叶韶凡说。
卓异闻言,立马伸手拿了一颗。
“好的好的。”卓异应着,“谢谢哥。”
宫泽煜:“……”
昔日好友怎么变得那么“狗腿”?!
一口一个“哥”,叫的还挺顺?
叶韶凡见宫泽煜没拿,于是没收手,就是摊在那里,耐心地等着。
不急,也没催。
宫泽煜注视着叶韶凡手里的糖,最后伸手拿走,轻声道了句“谢谢”。
叶韶凡挑了一下眉,笑道:“小朋友那么有礼貌?”
宫泽煜:“……”
这贱兮兮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他将糖揣在兜里,没吃。原先还对叶韶凡有些好感的想法立马烟消云消。
前一秒还想着这人其实不错,自己没必要那么警惕。
还自我反省了一下自己恶劣的态度。
下一秒便表示不错个屁,我刚刚中毒了吗?
那穿白衣的小姑娘看着三人朝她走来,便点了点头,有些吃力道:“你……你,你们,们好。”
“你好。”叶韶凡笑着朝小姑娘打招呼。
他大步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着。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闫,闫闫……芽。”小姑娘回答。大概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样与自己说话,且虽然面上带笑,但问得认真。她有些受宠若惊,声音怯怯的。
卓异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觉得渗人。
那位大佬面前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极其认真的开始了一言一语。
是他瞎了,还是对方脑子出问题了?!
卓异不敢发言。他转头看向宫泽煜,想要求救。
然而一边的宫泽煜听得也很认真,一言不发,像在思考什么。
卓异:“……”
更吓人了怎么办?
叶韶凡看着那小姑娘,进行一问一答。小姑娘有问必答,也许都是实话,尽管口吃不伶俐,有些答案云里雾里、匪夷所思,但都答的很认真。
叶韶凡:“天黑了,为什么不回家?”
“她……她看,看看……不不见……”
“嗯?谁看不见?”
“妈……妈……”
“哦。”叶韶凡点头,伸手指了指小姑娘手里的纸盒问,“这是什么?”
“手,手工。”
“你做的?”
小姑娘腼腆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送给妈妈的礼物?”
小姑娘点头。
“为什么呀?妈妈要过生日了吗?”
小姑娘闻言,晃了晃脑袋。她伸手比划着,有些兴奋。
“我,我的。”小姑娘笑道。
“你生日?”
“嗯。”
“今天生日吗?”叶韶凡说,从兜里掏出颗薄荷糖,“生日快乐。”
“喜欢薄荷吗?”
“谢……谢……”小姑娘粲然笑道,“喜,喜喜欢。”
“但,但生生,生日……”
“不,不不是,今,今天。”
叶韶凡:“那是什么时候?”
小姑娘闻言,伸手在空中慢慢比划。
比划清晰。她写到:3月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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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桐镇像是与世隔绝,一到晚上便寂静无声。
像一座鬼镇,没有活物的声息,安静得骇人。
卓异看不见那小姑娘,看着叶韶凡的一举一动,心里发毛,又不敢随意发言、走动。
天很黑,雾很重,唯有他一直揣在怀里的手电筒悄悄亮着。
风吹来时,梧桐叶响。也许那梧桐很近,就在身侧整整齐齐栽了一排,但雾太浓,他看不见。
卓异站在原地,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觉得周遭诡异,却说不出那感觉,倒是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人在唱歌。
卓异刚想说点什么,便被人打断了。
那个原先还在跟空气聊天的青年站直了身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安静。”
声音很严肃,莫名有点压迫感。
卓异听得一怔,猛地精神抖擞,乖乖的没有吱声。
不过多时,一阵飘渺的歌声在空空荡荡的浓雾里响起。
由远及近,渐渐越来越清晰。
那声音唱着的音调没有一个是踩稳在音节上的,普遍漂浮在最高的音上,听得人很不舒服,也有些滑稽。
但没有一个人想笑。
因为不敢。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唱着唱着,时不时低笑两声,跟个神经病似的。
“靠。”卓异小声道,“太他妈恐怖了,我就不该作死。”
卓异:“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嗯。”一旁有人学着他的样子,用气声问,“不敢什么了?”
那声音很近,貌似就在卓异旁边,气息挠着卓异的脖子,使他觉得痒。
卓异以为是那位有时不怎么正经的大佬,于是他转头看向身侧,刚想说一句“这都是来自年少时的任性”,结果话到嘴边便没了影。
他身侧站着个披头散发,瞪着双圆溜的眼睛看着他的女人,而不太正经的大佬和宫泽煜则一直站在他另一侧。
“不敢什么了?”那女人继续用气声问了一遍,随后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亲切友好,还笑了笑。
卓异:“……”
阿姨您别笑了。
您笑了,我更害怕。
卓异吞了吞口水,他话到嘴边还残有的一些气息瞬间改成了吼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姨您怎么回事儿啊!”
“走路好歹出个声啊!是想吓死谁?!”
站在一旁被吼声震得脑壳疼的宫泽煜:“……”
你怎么逃个命屁话还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