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塔》焚骨化春

2、第二章

　　02
　　这个国度是灰色的。
　　荒凉破败，是林子谦对它的第一印象。

　　天色阴沉，好像要下雨了，从漏风的窗往外看，远处的天边总是凝聚着一团怎么也散不去的浓雾，街道上空无一人，像G区纵横交错的小巷一样让人感到压抑。

　　一辆自动运行的公共汽车摇晃着身躯行驶在萧瑟的街道上。
　　这种古早期的交通工具在塞洛其他地区早已停产，然而在G区还是比较常见。

　　但这里不是塞洛。

　　林子谦坐在公共汽车最后一排位置上，在车身摇晃中醒来。
　　她不知昏睡多久。
　　醒来时便见自己坐在一辆公交车上，车里部分人还沉睡着，而小部分醒了的则用一种诡异的沉默望着窗外的景色。

　　街景陌生又熟悉，像塞洛又不太像。

　　风从旁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这是哪？”

　　陡然炸起的惊慌声打破了公交车里的静谧，林子谦循声望去，那是个穿着校服的女高中生。
　　她坐在靠窗单人座上，似乎同林子谦一样刚从睡梦中醒来，看见窗外的景色后吓了一跳，满脸恐慌盖也盖不住，一声惊叫吵醒所有人。

　　公共汽车里共有八个人，人群被分为两个极端。

　　刚从睡眠中醒来的在看清周遭环境后，瞳孔里满是紧张与惶恐，脸上写着疑惑，不住探头打量，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对境况一无所知。
　　而小部分人则是一脸麻木与淡然，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车里突然变得吵吵闹闹，不安的人们不住拔高声音询问“这是哪，你们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的问题，却没有人理他们。
　　林子谦看着，不动声色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左腕。

　　斜挎包不知掉哪了，也许在进入这个地方时弄丢了，抑或是根本就没有被带进来，但好在手环还在。

　　“你们……你们怎么都，都不说话？”一个声音颤抖着冒出来质问。
　　那是个身材微胖的男人，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可能是紧张，他从兜里掏出一块蓝白色的手绢，一边擦着自己脸上淌着的汗，一边在公交车内走动，询问车上沉默不言的人。

　　“你安静点。”估摸是听烦了，一个发尾烫着波浪卷，身穿白色西装的女人皱着眉不耐道。

　　林子谦看向那个女人。
　　她坐在公交车最前排，车位是朝后的，正抱着胳膊凝视窗外的景色。
　　那女人是小部分面色淡定的人之一，自始至终对于自己身处的环境没有发表过什么言论。

　　微胖男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慌张的后退一步，脚步不稳，差点跌坐在地。
　　他踉跄几步，一身膘肉一颠一颤，赶紧伸手抓紧一旁的扶手。

　　微胖男紧张地抻着脖子东张西望，脖子上的肉被流淌的汗水浸湿。他打着磕巴：“你们……你们要多少钱？”
　　“你……你们都是一伙的？”

　　这两句话一下打断了车上不安的喧闹，惶恐的人全都畏缩在角落，睁着一双眼惊惧地瞪着西装女。
　　西装女置若罔闻。
　　倒是一直低头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有了些反应。他抬头看向微胖男，眼神微眯，随后轻叹口气。

　　“这不是绑架。”男人说。
　　“那这是哪？”微胖男问。

　　“这是……”男人张了张嘴，随后又沉默地闭上。

　　他似乎是在斟酌怎么开口解释，片刻才答：“你可以把这里看做是另一个空间。”

　　“一个跟塞洛很像的……小型虚拟空间。”男人说。

　　一旁的女高中生听后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西装女转头看来，面无表情说：“你们没发现吗？这里有些地方和塞洛很像。”

　　众人闻言望向窗外，外面是灰扑扑的一片。

　　“但它不是塞洛。”男人补充，“你可以把塞洛想象成一块玻璃，玻璃被打碎，之后重组，组合起来的东西与原来不一样。”
　　“这里就像是被随意重组后的‘塞洛’。

　　“我们要在这里做好多任务。”男人继续道，“任务成功才能活，失败就得死。”

　　“那是……什么任务呀？”一个穿着白长裙，长相甜美的女生小心翼翼问。

　　西装女看向她：“这个空间给你什么任务就做什么任务，每个任务都是不一样的。”

　　“但有一点是不变的，要记住听这个空间的话。”

　　“什么话？”

　　“规则。”一直沉默地坐在位置上的阿姨忽然开口，干瘦的手紧张不安地搓在一起。

　　她言简意赅道：“触犯规则就得死。”

　　这话说得阴沉，甚至有些吓人，一群人全都安静了。

　　这些话的信息量有些大，不管是真是假，一群人究竟是信还是不信，听完后的第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仿佛在这一刻都成了哑巴。

　　众人沉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似乎在消化自己刚刚听到的内容。

　　过了一会儿一个染着白毛，打着唇钉的男人皱眉问：“你们真不是一伙的？”

　　“一唱一和配合得那么默契，知道那么清楚。”白毛抬眼，紧盯西装女的方向，“你们究竟是谁啊？”

　　白牧瑶闻言，睨了那人一眼。

　　又来一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上次也是碰到这样的人，不仅话多，还净帮倒忙。

　　她烦躁地蹙了蹙眉。

　　一旁的李扬见了赶紧伸手轻拍她的胳膊，随后满脸堆笑地望向白毛：“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

　　“我们……”李扬伸手指了指自己：“是很早进入到这个空间的人。”

　　“很早？”微胖男抓紧手绢追问，“那是多早？”

　　“我是……上个月。”李扬沙哑着声音轻声说，很明显的，他在听到这个问题时麻木的神色里出现了一瞬茫然。

　　“我是李扬，做过两次任务。”很快他复神色，指了指旁边的白牧瑶，“我和她是上个任务认识的。”

　　“她叫白牧瑶，任务经验比我多。”

　　“比你多？”女高中生问，“那她比你还要早进来？”

　　“是。”李扬点头。

　　林子谦看见有些人在听到这话时眉目舒展，眼睛亮了一下。

　　众所周知，越是有任务经验的人在这样的境地里存活率会越高。
　　先不论这些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单看这样的处境任谁都想先抱紧大佬大腿，努力让自己在陌生环境中活着。

　　“你做过几次任务？”女高中生问白牧瑶。

　　一直盯着窗外看的白牧瑶沉默片刻后，皱着眉不耐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怎么会？”微胖男有些激动地站起来，伸手指着白牧瑶，“你……你是不是撒谎？！”

　　“还是说，你俩……你俩都撒谎了？”微胖男大喊，“你们果真是一伙的！”

　　“他们没撒谎。”坐在椅子上的阿姨哑着嗓子开口。
　　她人很瘦，瘦得仿若倒在地上的枯树枝，眼睛睁得很圆很大，有些突，模样有那么几分骇人。
　　微胖男被她直勾勾盯着，瞬间噤声。

　　阿姨说：“待在这个世界越久，就越记不得时间。”

　　“任务时长与两个任务间的间隔时间有长有短，你做的任务越多就越记不得时间流逝。”
　　“毕竟我们每天都在惊恐与不安中度过，整日提着命过日子，哪还有心思去计算时间啊。”

　　最后一声哑音似乎带着一声长叹，这一声又让公交车里的人陷入冗长的寂静，车身摇晃，只有车子行驶时机器运转发出的细细摩擦声。

　　电子音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伴随一股浓烈的焦味，不知哪响起火花炸起的声音，穿白裙的女生猛地坐直身子，两只手抱在胸前。

　　她焦虑不安地揉搓自己的胳膊，哆嗦道：“这……这个味道……”

　　很熟悉。

　　众人面色一凝。

　　是进入这个空间前闻到的气味！

　　公交车前本毫无生气的电子显示屏忽然开始运作，像关机的电脑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打开，里面滚出一条鲜艳的红字，伴随冰冷的毫无起伏的机械音。

　　“怎……怎么了？”微胖男忍不住慌张起来，扯着嗓子喊，“发……发生什么……”

　　“闭嘴！”白牧瑶一个眼神瞪过去，微胖男吓得立马缩了缩脖子，最后几个字被生生咽回肚里。

　　众人缩在位置上不敢动弹。

　　【叮——】
　　那个声音说。
　　【各位乘客请注意，您所乘坐的G987路公交即将到达任务地，请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准备下车。】

　　【下面播报任务地信息。】
　　【任务名称：扭曲的爱。】
　　【任务背景：爱人的生日快要到了，脾气古怪的雕塑家罗尔先生想给爱人举办一个完美的生日聚会。他邀请了一批客人来参加聚会，给爱人带来欢乐，共同享受美好的时光。】
　　【罗尔先生说，爱人开心最重要。】
　　【任务时长；三天。】
　　【请大家做好准备，祝各位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