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操]梅子绿时雨》韦鸢

199、第八章

　　一月份的金陵，天气是一天更比一天冷，没有京城万里无云的晴空、大幅泼洒的阳光，阴郁的天气更让人心里不舒服。潮湿的阴冷如一根根钢针，往各处骨头缝里扎。
　　冬训初期的一片欣欣向荣之后，“伤病”这只最可怕的拦路虎终于向华国体操女队露出了獠牙。
　　当许灼华第一次喊“一上木就大腿疼”的时候，张卉还只当她是偷懒耍滑，直到看她连做了好几遍后团360都失败掉木之后，才让她下来休息。可是这时候许灼华脸色都变了，走路也一瘸一拐的起来，吓得章龄一溜烟把她扛去了医务室。诊断结果挺严峻的，居然是坐骨出了问题，这可是很容易持续恶化的伤病，必须得减少训练量养着，而且疼痛反应对她擅长的跳平自三项都会有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
　　本来出了这么个结果，组里几个人都十分心疼她，柳曦和秦望儿泫然欲泣，简秋宁也默然无语。然而在张卉送许灼华回房，并不经意地发现了许灼华藏在床底下的一包拆了封的薯片的时候，压抑的气氛便被彻底引爆。
　　“你刚刚听到黎医生说了没？这个毛病就是跟生长发育有关的，就是跟你体重长得快有关的，你看看你看看，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你要跑圈控体重，你三个姐姐都陪着你跑，一跑就是十圈二十圈。你说食堂里的肉做得油腻，我自己给你开小灶。你对得起我们吗？对得起你自己这么多年练体操的努力吗？”张卉近乎歇斯底里，批评着批评着着就控制不住拖出了哭腔。
　　一旁的柳曦直勾勾地瞪着那包被张卉抓出来狠狠丢在地上的薯片，仿佛两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她梦呓般地出声：“灼灼，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是啊……灼灼，你这样真的不行的。连我都知道，薯片是高热量垃圾食品，不该碰的时候不能碰。”秦望儿也急了：“难怪你这个体重上次还控得好好的，后来就怎么也刹不住车了。”
　　“许灼华，你给我老实交代，你这薯片哪里弄来的？啊？哪里弄来的？说！”
　　一片夹击声听得简秋宁脑壳都疼了，许灼华大概也是受不了，忽然昂起头来大叫一声：“吃都吃了，我又不能吐出来！我写检讨还不行吗？”
　　“写检讨有什么用，你给我把检讨牢牢地刻进脑子里去才是。”章龄倒竖的两眉之间显然酝酿着一场疾风骤雨：“你别以为我老了，就能被糊弄住。这个牌子的薯片不是你那所谓的偶像代言的吗？要有诚心，你就把追星的坏习惯给我戒了！把你这男神给我忘了！信不信我把你手机砸了？！”
　　“不就是受点伤吗，受点伤怎么了，难道还好不了了？”大概是被狠狠刺激到，许灼华说起话来已经是不管不顾的气势了：“章导您怎么可以——”
　　“你以为——”章龄难听的话就要破口而出，还好简秋宁反应及时，尖叫一声“章导”把后面半句“这伤要好起来这么容易”堪堪压住。横了简秋宁一眼，他继续火气冲天：“还不是你惯着她？还带她去看电影放风呢。我早说让她把这些都断了，还能有今天？！”
　　“章导说得有道理。”简秋宁上前一步，在许灼华期待的眼神中慢慢捏紧了拳头：“灼灼，我之前说支持你追星，是不是还说过，要控制好自己，不能让它影响到训练和生活？现在你就是没有做到。看来，还是我对你太信任了，既然你管不好自己，那就只能听章导的，你把你买的那些海报都交出来吧。”
　　“对，小张你把她手机也管好了，周末别人发手机，她的也不许发给她。要是再管不好自己，就找一间宿舍，你跟她一块儿住，从早上管到晚上。”
　　“为什么？宁姐你怎么也不讲道理了？”这正是许灼华的痛脚所在，她脾气可也不小，尖叫起来宿舍楼似乎都要被掀翻了。然而章龄却不会被她这点脾气震住，“刷拉”一声扯下她床头贴着的大幅海报丢在地上，扔下一句“你想想清楚到底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好自为之”就带着几个人走了出去。

　　许灼华升级的脚步被突如其来的伤病拖住，然而时间不会等人，很快设于大年二十八的第二次队测即将到来。“年”应该是每个华国人都自然而然刻在心里的一道坎，年前的最后一次队测，那意义就不必多说了。
　　“你们组，小雨实在是练得太踏实，太努力了。”饭堂里简秋宁忍不住跟杜明暖感叹：“有时候特别希望能够跟她学习一下心法。说句不好听的，我觉得以她这份心性，哪怕去庙里当尼姑，也会修炼成一个大师。”
　　“你也知道这话不好听啊？”杜明暖摇了摇头，出声安慰：“怎么想起埋汰小雨了。是不是平衡木还是没进展？其实没关系，实在出不来就算了呗。说真的，我觉得现在平衡木没有那么拉分，真要说拉分的话还是杠子强。你看看你这额头上磕的，怪吓人的。”
　　“这个没事，冷敷过已经不痛了。”简秋宁叹了口气，昨天前手翻前屈第一次在高木上的尝试，她就一只脚踩空了摔下去，额头磕到木端上红肿了大半边。这个其实不要紧，要紧的是她自觉，对平衡木这个项目，不断重复的练习之中她已经产生了厌倦和畏难的情绪。
　　羡慕柯润雨的踏实努力，倒不是说自己或者队里的其它队友不努力，能进国家队的哪有不努力不自律的？可是简秋宁觉得，自己还是很需要一点进步的成就感和挑战的好胜心“吊着”的，太枯燥乏味原地踏步，就会积攒起不少负面情绪。以前大家都说柳曦“会吃苦”“巨能练”，但是柳曦其实还挺在乎教练的评价。只有柯润雨，经她长期的观察来看，真的有一份宠辱不惊的意味，好几次伤病反复之后以前会的旧动作拿出来反复磨，还是跟初学那样耐心又认真。
　　就像以前徐若澄对她多少有点“仗势欺人”，柯润雨也是不卑不亢，真诚以待。还有去年的世锦赛前，做出退赛养伤的抉择也是不拖泥带水，简秋宁倒真有些佩服她了。
　　“秋宁……秋宁？”杜明暖的声音把简秋宁拉回现实：“往好处想想，你这个‘勋章’也算一种因祸得福。央台明天要来录什么新年祝福，我知道你不喜欢出这种风头的，这下可不就是躲过了？”
　　“让吴笙去嘛！正好大家都满意。”说到这个，简秋宁终于露了点笑模样。“哦对，还有春晚主持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破活儿，也甩给她了。真讨厌啊，我跟罗师兄一对台词，萧导就要过来盯着看，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啊？这个你也甩掉啦？”
　　“是啊，不瞒你说，虽然我没有假摔那胆子，但是真的从木上滑下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到这个了，觉得……松了一口气。”
　　“也好也好，反正你开心就是好。唉，那今年的春晚，没有‘舞王’，也没有你主持，我感觉也提不起那股劲儿了。”杜明暖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放下杯子：“快回去午睡吧，现在每天就只盼着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