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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第七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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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穿过薄薄白云,最终降落在阔朗的机场。京城11月的天空湛蓝如洗,干爽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简秋宁走进航站楼的时候,只听一阵欢呼灌入耳朵,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倒栽葱滚将下去。抬头一看,面前那叫一个人头攒动,好几个乌压压的镜头如枪口一般指着自己,人群中高高地挑出几幅海报,这就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的意思了。
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简秋宁慢慢冷静下来,甚至还挤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目光扫过身着统一鲜红色运动服套装的女孩子们一个个都带着欢喜激动笑容的脸:闻知雅、许灼华、林舒静、白菱、陈嘉卉……连回来养伤的柯润雨都一直兴奋地朝这边挥着手。只是,没有徐若澄。
简秋宁心脏往下一沉。不会吧,真就这么简单粗暴地给“赶回省队”了?不过很快许灼华等人就欢呼着飞跑过来和她拥抱击掌,然后就是不想应对但又不得不应对的采访环节,说一些“能有这个成绩是我也没想到的”“要感谢我的教练们的支持和队友们的帮助”“明年我会再接再厉,争取提高自己四项的水平”这类官话。
从章导等人的表情上,简秋宁可以看出自己的演技应该还是不错的,不至于丢脸坍台,但很快她又发现这未必是一件好事情,因为她演得越卖力,那些媒体就问得越欢。萧关也是他们热衷的采访对象,这回他又开始挺胸抬头,拿出了成功教练那个款段,一边直呼今年是华国男队最困难的低谷期,老将新秀全都伤了个遍,但我们在艰难中还是保住了金牌传统;另一边又大力盛赞女队走上复兴之路,尤其是他一直以来倾力培养的全能新秀简秋宁,在一年的沉淀之后终于克服伤病困扰,大放光彩,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创下历史,“既拥有一流的四项实力,更拥有超一流的心理素质和意志品质!”
简秋宁看得眼珠子都呆滞了,萧关这演技可以搞个小金人当影帝了吧!直到闻知雅小狐狸似的勾了勾她的手指,她才看到后边闻知弦在和小何记者偷偷说悄悄话,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糖。
“宁姐,你说,徐若澄都违纪了,还要硬留在队里,是不是不要脸?”回程的大巴车上许灼华硬要和简秋宁一块儿坐,连杜明暖都委委屈屈地被挤到了一边去。一顿“彩虹屁”拍完,许灼华终于把音量调小,主动讲起了简秋宁此刻最好奇的话题。
“硬留在队里是什么意思?”简秋宁皱起眉毛,“灼灼,我知道你不喜欢澄子这个人,但就事论事,她也没错得那么严重,当时教练们说得也是气话。如果章导做主要把她留在队里,我觉得也没什么问题,你可别太刻薄了。”
“不是啊!”许灼华左右摇头,“我都压根不知道她到底干什么了,也不是章导要留她下来,她现在人都回沪市去了。我们听说是月中会有一次人员调整,为了备战里约奥运会。沪市的阮教练和贵省那边的刘教练可能会进来开新组,有可能把徐若澄再带回来,听说阮教练进来就是为了安顿徐若澄。”
“不信谣不传谣,我看你是嘴巴痒了吧!”简秋宁做出一脸严肃,心底却有些莫名奇异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体操队里待了这么久,她知道这种传言绝不会真的是无凭无据。徐若澄罪不至于直接炒鱿鱼,但章龄再跟她合作确实难免相看两不平,干脆把她的省队教练拉来也未尝不可。而团体毕竟是惨败了,这一年里又损兵折将的,招揽更多年轻选手入队也是应有之义。换个角度,像钱笑笑和周蔷这样的选手,确实值得来国家队历练历练。……等等,这么分析分析,好像这件事情对队伍还是挺利好的,所以什么不祥的预感,大概是因为兰姐去年的事对“人员调整”出了心理阴影吧。别开玩笑了,萧关现在还会想把自己扔回省队?根本不可能的事,想多了,这真是想多了。
“宁姐,格拉斯哥的场馆是不是特别炫酷?比赛就跟演舞台剧一样?”许灼华又把徐若澄的事儿丢开,叽叽喳喳地问起来:“我好喜欢你们出场那个追光啊,就跟演唱会一样,好棒好棒,走上去是不是贼自信?”
“是啊,站上去的感觉真的会不一样,仿佛全世界都是你的。”简秋宁温温柔柔地笑着,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细数往事时的甜蜜:“对了,赛后我们去逛工艺品店了哦,给你们带了好些小礼物,等下回去都来我宿舍选吧!”
“那就谢谢宁姐啦!”许灼华一向是个活泼外向性子,吐吐舌头就应下了。“对了,宁姐我猜你马上就有机会‘走红毯’啦——”
“嗯?”
“卖个关子,不告诉你。”
许灼华卖的关子很快被拆穿。简秋宁的名字当仁不让地被体操队报上了一年一度的“央台体坛风云人物”评选名单,并经过几轮投票最终获奖,不日便要参加举国瞩目的颁奖仪式。
这份荣誉,真正来之不易。上一位喜获此奖的华国体操女将还是2005年初夺世锦赛跳马金牌的苏杏,十年的轮回,是体操人眼中美丽的巧合,也是华国体操女队点滴汗水努力的记录。
简秋宁不是张扬的人,但这个消息仍然让她为之振奋。过去的荣誉确实是过去了,但这也是她绝境一搏的永恒纪念,是她向世界赢来的肯定和证明,是她会永远珍惜的回忆之一。
回国后的恢复性训练强度相对较低,没有无休止的加练和盛怒之下蹦出来的难听词语。虽然这么说不甚厚道,但是,少了那几个不和谐的音符,体操女队确实处处洋溢着前所未有的舒畅氛围,晚上的宿舍走廊里也常常听到欢声笑语。
每个人都在制定着冬训的升级计划。谈起这些事,谢听兰的眼里终于恢复了神采。胡导的统筹能力令人佩服,屈体版的下法、奥诺蒂上法、自由操的四个转体动作连接……想想似乎不可能,听胡导娓娓道来,却觉得丝丝入扣在情在理,原来还有那么多东西还可以尝试,这是谢听兰忍不住就会投入其中,为之雀跃欣喜的事情,那份萦绕不去的悔痛也自然而然会暂时忘怀。
柳曦仍然对小幅提高难度和大幅改善质量怀有信心。秦望儿不再害怕登陆的硬垫。杜明暖不再提自己是天选边缘人。方月涵对待训练,永远那么谦和认真。
过去的世锦赛给每个人都留下了一些宝贵的财富,心境的改变,技术的成熟,人生的感悟。
“来,往上推,走!好的。”
简秋宁又开始尝试她的那个命名跳马,胡旭平在撑马发力的环节帮着往上推。因为是往海绵坑里跳,没什么压力,腾空的瞬间每个细胞都沉浸在失重带来的兴奋之中。这几天天气都很棒,体操馆采光也很好,她常常感觉自己如在阳光中翻腾,有时连梦里都会出现自己挑战更多新难动作的场景。还有新的音乐,新的编舞,新的体操服……
“去喝口水再过来吧。”胡导比着大拇指。
不过,有时候日子太好,太顺心,也会好得出了不真实的感觉,如一个人正在走向灿烂过头的阳光,剪影越来越明亮,也越来越模糊。像在阳光下慢慢地融化,慢慢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