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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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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跟按了暂停键似的,一下子就停了,反而更让人觉得凉飕飕的。紧接着“噼啪”一声,浴帘里滚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来,里面的药片“哗啦”一声洒了一地。
“是我,宁姐,对不起。”帘子揭开,一个小脑袋慌乱地钻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啊……是你啊,那个,不好意思。”看清楚面前柯润雨的脸,秋宁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小药瓶一顺滚到了她脚边,她又下意识地弯腰去捡。药瓶上印着的的字闯入眼睛,指尖仿佛传来了灼痛的感觉,她想说句什么,喉头却哽住了。
柯润雨也不说话,蹲下身去,低着头一片一片地捡拾散落开来的药片,在另一只掌心里慢慢地堆起。有泪水一颗一颗地往地上掉,给她蹲着挪动步子的姿态不大稳,右脚别扭地踮着,“明明都站稳的呀!”这样的一句句感叹在脑海中缓缓播放,简秋宁终于想起来,今年柯润雨在平衡木上的失误,每一次都是往同一个方向歪。其实大家不都感觉到了柯润雨的失误有点不同寻常,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竟然一直只能用一只脚落木,一直比的是“单脚平衡木”。
“没事,来,你先起来。”简秋宁缓缓托住她手臂将人扶起,柯润雨红肿的眼睛抬起来,忽而一头扎进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柯润雨的秘密就跟简秋宁想象中的差不多。虽然为了防伤,跳自两项基本不练了,可事与愿违,脚伤一直拖拖拉拉地养不好。平衡木是她的重点项目,不可能不练,不可能不比,偏偏又是伤脚的项目,带伤练习不可遏制地将她卷入恶性循环的漩涡。这几天的高强度训练之下伤病集中爆发,只能偷偷躲起来吃止疼药维持状态。
就是有一点惊得简秋宁浑身发冷:从全锦赛开始,柯润雨一直断断续续地靠封闭针训练和比赛了,一条肌肉已经打了八针……好像去年雪姐说过,五针就是上限,所以她不得不退出了亚运会,为了把最佳的状态留在家乡父老面前的世锦赛上。
“现在封闭针都失效了,疼得很,止痛片好像也不管用……宁姐,我也知道瞒不住的,可是我真的很想上这次世锦赛,也许就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呜呜……”柯润雨哭得很绝望,简秋宁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
柯润雨有很多没有说出来的话,她都懂。平时体操队里的小雨是一个踏实、勤奋、低调的好孩子,跟她爱出风头的省队队友相比更是绝对的不同,似乎她也甘于这种红花绿叶般的不同,总是包容着徐若澄的无理取闹,谦让着徐若澄的刻薄掐尖。可简秋宁知道柯润雨骨子里的倔强和骄傲,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去年全锦赛时柯润雨听到自己和杜明暖讨论撑马技术时那渴慕的眼神,永远也不会忘记她正是因为尝试720这个全能好手必备的动作才伤成了单项选手。人骨子里都是不服输的,对吧?对运动员而言就更是如此,哪怕伤得再疼,能坚持也一定会坚持下去,不可能主动提出放弃。
瞒伤这种事情,对于团队是毁灭性的噩梦,可对于选手个人来说……即便最终总是会破碎的,那也必须承认,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梦。
“没事儿小雨,别哭了,别怕,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的,不会告诉任何人。”简秋宁的声音如春风滑过夜空,温暖里渗着一丝丝的迷茫:“毕竟我也觉得这次世锦赛非常非常重要,我说不出‘今年不去还有明年’这样的话。我真的不敢劝你,这么重要这么艰难的决定该自己做,不该掺入别人的意见。”
“其实未来谁能说得定呢?也许到了格拉斯哥,你就彻底崩溃了,完全上不了比赛。即使上了比赛也拿不了好成绩。但也许,你的伤病又能控制住了,在场上能顶住,会有很多收获。虽然我们都知道后者的可能性要小得多,但毕竟不能断定就是零,连队医也不能。体操队也有前辈实现了这种奇迹,不是吗?所以……这就是一个选择,选坚持,赌的是现在小的那种可能性能够成真;选放弃,那赌的就是明年了……总之,都是有风险的。”
“宁姐,你说得真好。”柯润雨啜泣着,眼泪八叉地抬起头来,声音里全是委屈:“我自己想啊想啊,好像总觉得现在坚持要简单一点,我不敢想明年。可是被你这么一说,……我……我怎么觉得两个都一样难呢。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是呀,我们都难呀……”简秋宁把怀里的小姑娘再搂紧一点,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泪点低容易共情,然而,此刻居然发现自己也哭了。
终于离开破破烂烂的场馆时,男女队已经各剩下了八个人。男队终究还是把扶不上墙的刘程给送了回去,而女队第一个“淘汰”的……是柯润雨。
这个决定连同组的杜明暖和莫青如都表示不理解,毕竟柯润雨手握平衡木最高难度,之前的表现也挺稳定,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冲金点。旧伤谁还没有呢,这两天练得不好也没事啊,反正场馆不太行,大家都练得各有各的不好。简秋宁知道柯润雨在最后一天的训练结束以后去找了章龄,她尊重两人的约定,对浴室里的发现守口如瓶,同时也有点震惊,连同组训练的人都对柯润雨这伤势完全不知情?好吧,在华国体操队确实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巴黎训练馆的日子格外封闭,对于外界来说如同被折叠了起来,现在国内流传开来的新闻稿,大概也只会写“平衡木高手柯润雨压了一下脚,不得不退出备战”。
沪省队那边也没有多说什么。其实在徐若澄和柯润雨之间,省队更支持的一直是徐若澄,前期的看好和投入是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在柯润雨的平衡木对徐若澄没有体现出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作为多项选手的徐若澄给省队拿到荣誉的机会总要大一些嘛。也不一定拿了奖牌才算成绩,世锦赛前八名都可以评国际健将称号,都有奖励的。
飞往格拉斯哥时大家都坐的商务舱,不知道是萧关多少吸取了教训,还是航程短,经费也用不着那么省了。降落时晴空万里,苏格兰第一大城市在蓝天微云的映衬下如巨幅油画,一砖一瓦勾勒着独有的韵味。
“好美的城市啊!”杜明暖一边走下舷梯一边由衷地惊叹,“希望比赛结束以后能够去逛一逛。”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阿嚏”一声。柳曦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道:“抱歉。”
“没事儿。”杜明暖摆摆手,谁料柳曦竟是又控制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有点狼狈地伸手去口袋里掏餐巾纸。
这两个喷嚏一打,大家的目光都汇去了她身上,连章龄都皱着眉头看过来。不怪大家敏感,大赛前感冒对于体操运动员来说可是很忌讳的,柳曦的状态千万别出什么问题才好。
“我没事儿。”柳曦擤完鼻子,鼻头还有点红。“就是机舱内外温差有点大,鼻子不舒服。”
“哦,那自己也注意着点,千万别着凉了。不是带的有羽绒服嘛?你们明天训练都记得穿过来,啊。”张卉嘱咐了一句,“曦曦你冷的话,我这里有围巾,你先戴上。”
“不用不用,我真的没问题,谢谢小张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