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操]梅子绿时雨》韦鸢

136、第四十章

　　“来来来，奈姐回来了，一个个都给我抱一抱！”李奈一早的来访让本该鸦雀无声的队测日洋溢着熙熙攘攘快活的空气。“暖暖，不许摸我肚子……好吧好吧，是胖了，在减了，已经减了小六斤了呢。嗯，兰姐的直叶果然练出来了，我当初就说你可以的嘛。”
　　退役以后的李奈高了几分，圆润了一圈儿，不过一双恣意飞扬的丹凤眼丝毫没变，在合宜的眼妆烘托之下分外清亮，显示出李奈退役生活的美满如意。“我跟你们说啊，一定要跟你们秋宁姐好好学跳舞，这样等你们退役了，嘿，突然想跟体操‘再续前缘’，那选择可就多了。跳啦啦操就不错，我现在每周还要练两堂课。对了，九月份我又要再上赛场了，全国大学生联赛，有直播，到时候你们记得看啊。”
　　“好好好，我们一定记得看。到时候我带大家一起看。”简秋宁特别为李奈高兴，她知道奈姐虽然在一个“比较合适的时机”选择了退役，心里却始终没真正放下过体操，现在这样练法，才是真正的“快乐体操”。
　　“你这队长当得不错啊，有模有样的。果然我们都没看错人。”李奈捶了捶简秋宁肩膀，目光环视一周，忽然皱眉贴近了秋宁耳朵：“看看你这黑眼圈，昨天晚上没睡好吧？怎么？堂堂世界冠军还怕一个小小队测？难道是莫青如又找你聒噪了？”
　　“没有，是我这两天练得不大好。青如姐……那个……自从全锦之后，她就变正常很多了。”
　　“啊？真的啊？我就说她今天怎么看着就不大一样了。”李奈愕然，眼神在立于外围得体地微笑着的莫青如脸上逡巡数遍：“哦，你说宋宛宜啊？那虽然是个可怜人，但也是咎由自取。莫青如要是能幡然悔悟了，才不愧是我们京市队出来的。”
　　说到京市队，简秋宁倒是想起了一事，连忙把羞涩地躲在人群外边的秦望儿拽了过来：“奈姐，这是你们京市队的小元宝啊，自由操的一把好手呢。”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团七百二旋嘛。哎呀哎呀，这可了不起了，自从杏姐之后，我还没见过团身这么紧的七百二旋！来来来，小元宝，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李奈两眼放光，转身就要去拉秦望儿说话，但还是在简秋宁耳边留了一句：“不过啊，不是奈姐教你学坏，实在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怎么说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警惕着点。”
　　对此简秋宁也没有说什么，这话听起来不舒服，但也是人之常情，李奈毕竟吃过被队友背刺的亏嘛。但是，自从上次杜明暖“失踪”的事件以后，她对于莫青如，实在是不忍也不愿再存什么质疑之心了。本性难移，也只是“难”移，不是不能移嘛。

　　第二次队测和第一次队测的安排一样，成年组和青年组分两个轮次比四项。上一次成年组是第一组，按着跳高平自的顺序，这次便两相交换，青年组第一轮比跳马，成年组的比赛则是从高低杠开始。
　　高低杠的比赛又是从简秋宁开始。她比赛亮相时一贯神情严肃，现下脸更是拧成了一只苦瓜模样。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临阵打一回退堂鼓，退缩和拿出这样一套寒碜勉强的高低杠相比，真不知道哪个更丢脸些。
　　但她更不想莫名其妙地成了选拔规则里的“其他”。那感觉就像别人打断了你的一条腿，再塞给你一幅拐杖，还要你感激涕零地谢他赐予了你行走的权利。
　　跳上高杠，屈伸上摆倒立。还没正式开始成套，下面熟悉简秋宁的队友们就能从这个最基础的动作中看到从前没有的犹豫和笨拙。
　　正掏特卡180接叶佐娃换杠，“看这大分腿，跟只青蛙似的……怎么了，我也说的是实话嘛。”徐若澄终于找到了大肆讥讽的机会，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人同仇敌忾的目光捅了个对穿，只好不服气地闭了嘴。
　　李奈眉毛挑了挑，难得没有回呛徐若澄的讽刺。身在杠上的简秋宁虽然听不到什么议论，却也很明白动作发沉之后牺牲姿态的勉强连接实在是下下策。可现在哪有工夫反思，下一个动作又是一处大难关。
　　正掏转体360，低杠的短半径转体发力相当不好控制，好久没练，简秋宁对于杠子的感觉还是有些生疏。转体完成后抓杠的瞬间，杠子似乎有了它的主意和脾气，竟是把杠上的人直往外甩。一片惊呼响起，简秋宁咬着牙根，在头晕目眩中调动着各个部位的肌肉将身体勉强顶在保持着倒立的位置，只是伤病初愈的左臂仍然不敢使全力，僵持片刻之后，整个人一歪，竟顺势转了180度倒向了面朝高杠的那个方向。
　　再做屈伸上摆倒立找回动力，简秋宁已然汗透衣衫，两次尝试之后才调整回正确的位置。这甚至还没完，正掏shapo至高杠接正掏特卡切夫，又是一个停顿和吃力的摆倒立；pak空翻，角度亦是大不如前。正掏Shapo180回到高杠上，她感知到自己体力的流失，甚至都没敢按计划做直体旋下，而是临阵降难度做了个直体两周下。
　　差，实在是太差了。尽管对这一项不理想的恢复情况心知肚明，预料之中就已想到过这样糟糕的画面，但崩溃的成套真真正正地出现在赛场上之后，简秋宁还是只觉得脑袋里都是嗡嗡嗡地作响，例行的击掌时不敢抬头去看胡旭平的表情，低着头一溜跑回休息区机械地扯下手上护掌。她甚至不敢去看分，更不敢哪怕大致地对那个得分做一下最简单的估计。
　　“杠子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大概是简秋宁身周的气压着实有些低，暂时不急着预备上场的几个选手都怯怯地不敢靠过来，杜明暖也只是默默无言地替她批了外套，只有李奈口不择言地怒道：“恢复不起来干嘛硬拉套？形成肌肉记忆了有的你苦头吃。你看看你刚才倒立的位置，30度打的住吗？第一个高换低做成什么样了，说是青蛙我简直都没话反驳——要我说啊，那姿态简直是癞蛤蟆。”
　　“奈姐，别骂了别骂了。”简秋宁被逗出苦笑，笑得自嘲，“三次队测至少要比两次全能才能按规则入选，我不也是没办法吗……”
　　“嗨，秋宁，你抬头看看，上面都有谁？”
　　简秋宁依言仰起头。映入眼帘的仍然几个相关省份的领队，加上萧关和体操中心那两位领导，但果然还多了一人——阔圆脸，花白的头发，鼻梁上架一幅粗粗的黑框眼镜，细格子衬衫和脚上的一双布鞋给人十分朴素的感觉。不同于其它几人交头接耳时不时还伸出手指点一下江山，他始终只是静静地立着，却远远地就能让人觉出那份目光的认真度和穿透力。
　　“这是……郑导？”简秋宁难掩心中震惊。
　　“是啊，你当我乐意回来呢？可不就是冲着郑导来的。” 李奈伸手帮秋宁把飘下来的一绺碎发别好：“哎呀——曦曦完全没有长进啊，居然还会受前面的人影响，这京格尔怎么掉的？话说回来，今年你们跳马不是特别不行么？正好又是杏姐拿了首个跳马冠军的十周年，请郑导回来录几句话装门面呗。”
　　“哦……”
　　“所以呀，你等下把九百跳出来，就一切都解决了——当然，郑导看到也会真的很高兴吧，去年比完世锦他给我打电话，夸了你可久了呢。”李奈眯了眯眼，也望向那简陋的看台。